《單車》

兩個輪子,坐到座位上,握好前方把手,一隻腳用力蹬,兩腳不斷交替,眼望前方,順勢而行,便能一往無前。很簡單的騎單車理論,但我學的時候,卻不是這樣。

小時候,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們經常往返香港和內地。學校放假,也會在內地住上一個多月,大人們辦着正事,我便自己找樂子。但自己一個玩久了,也覺得無趣,便煩着家人要他們陪我玩,但他們總是很忙,沒空理我。於是有一天,他們帶我到單車店,說買一輛單車給我,讓我自己可以在居住的小區內周圍探險。

那種由十多棟沒電梯的灰色矮小樓房組成的小區非常大,門口有保安和給汽車駛進來的大閘,內裡有兩處小公園,滑梯,攀爬架,都有,還有一些,我從未踏足。附近就是珠江河,我只記得有時那河水很臭。

單車店在某一個街口的轉角處,店裡店外都排滿了單車,很多都比我還要高。我很害怕,那些單車全都紅紅黑黑,輪軚凹凹凸凸的坑紋,在我眼中它們都是猛獸,我不敢坐上去。店員跟家人寒暄了數句,便對我說:「小妹妹,選一輛自己喜歡的吧!我這裡有很多單車呢!過來選,不要怕!」我躲在婆婆身後,不敢向前行,婆婆把我推去前面,說:「你去選吧,看看那一輛合眼緣。」我小心翼翼地向店員的方向走去,但身旁還是那些黑漆漆的怪獸,我慢慢走到店的後方,終於看到有其他色彩,我大喜,有粉紅色,藍色,綠色的,而且它們看起來比門口自那些小很多。我走到一輛藍色的單車旁,伸手摸了摸它的把手,就好像跟它握手一樣,我感覺到它也接受我,便坐了上去,雙腳放在踏板上,笑了出來。「我要它!」我坐在單車上說,婆婆走了過來:「你要不要再選選?再看看其他?還有很多呢!」我搖搖頭,看着婆婆說:「不要不要,我就要它!」店員看到我只是試了一輛便決定,也開口說:「小妹妹真的決定好了嗎?我這裡還有其他款啊!你看看這輛。」她指着一輛粉紅色的,我扁着嘴着說:「我不喜歡粉紅。」就在我堅持下,我們買了那輛藍色有輔助車輪的單車。





我高高興興地踏着單車回家,大聲地宣告:「我會騎單車了!哈哈!」媽媽在一旁說:「你這哪叫騎單車,你還帶着兩個輔助輪在後面。」我不滿地說:「但它也是單車啊!」她說:「啊?等你把輔助輪拿掉,騎到單車再說啊。」我不憤氣,結果,第二天,我們又回到單車店,叫店員把輔助輪拿掉,這次我一坐上去,單車隨即向一面倒下。我才發現原來只有兩個輪是不能夠平衡,我只好推着單車回家,一臉沮喪。

回到家,我央求着媽媽:「教我騎單車嘛!」「不要不要!你找公公教你去,走走走。」媽媽把我從房中趕了出來。於是我只好去公公的房間,敲了門:「公公你可不可以教我騎單車?」公公長嘆一口氣:「唉~教你?」我點點頭,公公又再長嘆一口氣:「唉~你行不行啊?」我肯定地說:「行!」公公再長嘆一口氣:「唉~你不要三分鐘熱度。明天再去。」

明天一早,我跟着公公,把單車推到珠江河邊,那裡有一大片空地,我喜歡地以為要在空地上,他可能在後面推,或幫我扶着單車,讓我平衡,怎料,他並沒有在空地停下,反而帶着我走到斜坡下,他說:「你把單車推到斜坡上,再騎着它下來。」我當場就呆了:「就這樣衝下來?!」他淡然地說:「對。」我看着他的態度很堅定,絲毫沒有動搖,也沒有再說話,我縱使心中不情願,也只好慢慢推着單車上斜坡,我推得很慢,慢得只要可以多撐一秒就是一秒,但最後,還是到了斜坡頂。我看着下方,害怕地坐上單車,又下來,又坐上去,又下來,稍稍向前,又退後,來來回回就是不肯下來。公公在下面等得不耐煩,四處張望,呵欠連連:「你下來了沒?」我只好硬着頭皮,抓緊剎車把手,邊剎車邊移動,一點一點的下來。終於下來了!我心中暗喜,怎料他卻說:「你這樣不會學懂!你給我上去再滑下來!快去,不要只在哪邊給我剎車!」我只好低着頭,推着單車,慢慢走上斜坡,這次,我嘗試不拉剎車那麼多次,一下又一下的俯衝,把我嚇得尖叫連連,但公公卻毫無反應,我左搖右擺的,終於下來了。他看着我說:「再來。」於是,我又推着單車,走到斜坡頂,滑下來,這次,我的軑盤沒有擺好,我一路尖叫,衝到一旁的行人路上,摔了下來,單車也翻了。路人也被我嚇到,幫我扶起單車,問我:「你要不要緊啊?」我連忙說:「我沒事我沒事。」我站起來,推着我的單車向公公的方向走去,我委屈地想哭,他說:「再上去。滑到你不摔倒為止。」我一邊推着單車,一邊看着我擦損了的膝蓋,破皮了,血漫漫地滲出 。我又轉着手臂,看看手肘,也擦傷了。疼痛拌着失敗,我真的很想哭,但我不可以哭,我把單車推到斜坡頂,轉過身來,把眼淚收起,再滑下來。就這樣一次又一次,我慢慢學懂了,很快,我便可以在平地上輕鬆地騎着單車,我高興地笑着。但公公卻沒什麼反應,只是說:「可以去下一階段了。」

他把我帶到泊滿汽車的地方,那是一條小路,路的兩旁都泊滿了車,他說:「你把單車騎進去,在車中間穿梭,要騎到自然為止才出來。」我才剛學會騎單車,這就要穿梭?但我只好騎着單車進去,我很怕我的技術不濟,而劃花了別人的車子,然後就會被一些陌生人罵。我小心翼翼地轉着那些小彎,有一些,也算不上彎,只是在車與車之間的罅隙穿出來。

我由推單車到騎單車,只花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只後的每天,我都被帶到河邊的斜坡上,一次又次地滑下來,偶爾也會像一開始那樣,摔個四腳朝天,但我仍覺得,騎單車很好玩。
已有 0 人追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