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的鬧鐘吵醒了我,我不情願的伸了個懶腰,誰叫我又晚睡呢?但我沒法早睡早起,總是晚睡早起,每天都睡眠不足,任何時候都打著呵欠。還要繼續這樣的作息嗎?我不禁苦笑。睡不著又不能勉強。


反正我又不討厭。我一隻手刷著牙,一隻手梳著凌亂的頭髮,我還依稀記得昨天的髮型要怎麼弄,衣服也不用特別熨平。我的頭髮還是不長不短,我有一個心願是希望哪天不幸死了,我的頭髮還是長的,沒有甚麼原因都不會隨便剪掉。


我又用手搔了搔頭髮,洗了把臉,瞬間精神了許多,眼晴還是那麼沒神嗎?我狐疑的看著鏡子。離開了浴室,我望了一眼電話,時間是剛過九點,時間還算充裕,我把昨天的衣服穿上了。接下來是髮型了,昨天廢了不少時間才弄好,現在沒有甚麼時間給我浪費了。我把僅有的記憶回溯了一遍的。






二十分鐘後,終於弄好了,我覺得可以再快一點。銀包、電話、鑰匙,齊了,可以出門了,時間剛好搭正九時三十分。地鐵站不見有人潮,雖然是假日,但現在時間還要來得早,通常只有三、四人家庭的夫婦小孩會在這段時間出現。


享受家庭之樂,對現在的小孩而言,好像有點唾手可得;對基層家庭而言仍然是一件奢侈的享受。小時候的假日都花在圖書館裏閱讀,他們不準我到公園和別的孩子玩耍,我就只好到圖書館消磨時間了,那時候我不怎麼享受星期日的到來,甚至顯露出抗拒或是惶恐,我也是拼命隱藏了自己的不安心情,我很怕別人的關心。


現在已經十八歲的我感覺到時間流逝得特別快,讓我不安的不再是往日不能把時間消磨掉。一朵玫瑰的生長依靠栽種種子的人的心機,每天澆水、確保有充足的陽光照射、暴雨天該要如何保護幼苗......繁此種種,都考驗栽種人的耐性。然而,縱使做齊上述的條件,玫瑰花還是會凋謝。凋謝的原因不勝枚舉,人為、環境、泥土等等。漂亮的玫瑰花終究還是會死亡,以前的付出又有何作用?全都付諸流水,白費了心機,既然如此,不曾擁有過玫瑰花,那不是就不用有這樣的不安嗎?不用擔心它是否得到足夠的養份、不用擔心惡劣天氣如何摧毀花朵,更不用每天澆水,那該要輕鬆許多。






不用迎接死亡,那該多好?如果我沒和小藍在一起,不也是一件好事嗎?不用感到害怕、不安、留不住的心......我想這樣反而讓我輕鬆很多,但我也如大海中漂浮著的小帆船,沒有船長的指揮,最後還是會沉沒,落在寒冷刺骨的海底,慢慢被海水侵蝕。這也是一般人的想法而已。


列車轟隆轟隆的行駛著,來到轉乘站,今天要去的地方有點遠。約會前數天,我跟小藍說這次到你附近的商場看,小藍答應了。想起來,我也沒怎麼遷就過她,雖然她到九龍區也不花很多時間,但還是需要四十五分鐘左右的車程。


所以我提議到她家附近的商場的電影院。她說那個商場離她家只有十分鐘的路程。我想我不會遲到吧。約一小時的車程要轉車兩次,腳步走得慢一點都要遲到,我應該早十五分鐘出門口的。我快步的走到轉乘月台,剛好有一列車正駛入月台,我不禁鬆一口氣。






「請勿靠近車門,Please stand back of the door。」列車剛剛駛進月台。窗外藍天白雲,雖然是夏天,但沒有悶熱的感覺,這樣的好天氣真是難得呀,我不禁讚嘆了一番。我瞥見一個年輕人和他的伴侶正交頭接耳,不時露出笑容,不知為何,我看著這個情境,竟替他們高興。我想沒有人會希望別人吵架吧?感情問題總有解決方法,一旦分手,任何事情都不能挽救。我不禁代入了和小藍的關係,暗自下定了決心。和她的距離就好比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即使我的線中途斷了,她也只會繼續前進。


列車駛進沙田站。「叮噹!」車門開啟了,離商場大約是十分鐘路程。我看了一眼電話,大約還有十五分鐘便到約定時間,我趕緊加快腳步。車站擠滿了人,明明在港島的人流很疏,來到新界地方便人頭湧湧。


我左穿右插,好不容易才拋離滿滿的人群。我氣喘呼呼的來到商場六樓,遠處瞥見一個穿了一件棗紅色T-Shirt、黑色短裙、還是那對殘舊的帆布鞋。不同的是,她的頭戴上了一個頭飾,那種小女孩會在頭上戴的,色彩鮮豔的小髮夾。她給人一種活潑可愛的感覺,有點小淘氣,亂崩亂跳似的,可愛極了。她模仿小女孩的聲線跟我說早安,我不小心笑出聲來。


我:「你是要一整天用這聲線跟我聊天嗎?」我微笑說。
藍:「嘿嘿,你不喜歡嗎?」小藍用回正常聲線說道。
我:「喜歡喜歡,好了,不說了,要進去了。」小藍莞爾一笑。


我們還是坐在最後的座位上,那裏就像是我們的「老地方」。別人的老地方可能是某間餐館,某間在鬧市的酒吧,而只屬於我們的老地方就是戲院那個頗為搶手的位置。大約從中二那年,我便開始一個人到戲院看戲,這個習慣數年來沒怎麼改變,遇上喜歡的電影,我就會獨自來到那「老地方」,與其說是我和小藍的「老地方」,不如說是我專屬的「老地方」。這裏頗為寧靜,如果不是看大熱電影,像那些爆谷電影、超級英雄的電影,通常坐最後的空位都有不錯的觀賞體驗。






當然也有例外的情況了。


我想起某次和哥哥去看電影發生的小插曲。本來我對這套電影的也沒有很大的興趣,不看也不可惜,哥哥硬是要拉我和他一起看,說他出錢。我也沒理由拒絕他的好意。當天進場有點晚,剛踏進去,屏幕便開始播放廣告。我們依舊選了最後的位置,坐在我旁邊的是一個五至六歲的小孩。我對他沒有太大的感覺,只是偶爾會問坐他旁邊的媽媽問題。但從電影開始播映到完結的時候,他沒有停止過問問題。

有好幾次我都忍下來了,但不到十分鐘他又在問著無聊的問題。「為甚麼他要XXXX?」「哪個是甚麼?」盡是些沒頭沒腦的問題,他母親也沒有認真回答過。


我:「殊......!」我還是管制不住我的嘴巴。「死小孩,看甚麼看,快把視線放回屏幕!」我不禁在心中怒罵著。


這類的小孩真的是很討厭。我體諒他們的嘴巴,那誰來體諒我的耳朵?整場戲我都不能享受,盡是折磨,而不得下一秒所有角色爆炸死亡然後直接「The End」。幸好這套電影不是我滿心期特的電影,不然甚麼雅興都被他瞎搞和了。






我和小藍坐下了。屏幕開始播放廣告,這些千篇一律的廣告永遠都不能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現在我卻覺得有點可惜,這段日子我習慣了小藍的存在,一起看過的電影我也只能勉強記起而已。往後的日子我想我不會再去戲院了,我對孤身一人到戲院產生了恐懼感。與其說是恐懼感,不如說是沒有知音人。


反正九月也到新環境學習,各式各樣的人都能遇上,不必擔憂交不到朋友,沒有小藍陪伴也不是一件壞事。唯一擔心的是複雜的人際關係。


這套電影只是中規中矩,進場的人不少,可能還是暑假的緣故吧。散場的時候我愈感寂寞,有一種不捨,但又覺得有種解脫之感,有些矛盾。老實說,我不太期待新生活新環境,所有事情順其自然就可以,不然比人憎恨可不是一個學期的事。我想,只要假裝我是正常,就能蒙混過關吧。我有一種莫名的安全感。


藍:「在想些甚麼?」小藍疑惑的問。
我:「沒甚麼。」我微笑著說,揮了揮手。


她仍然用困惑的樣子看著我,樣子有點滑稽。小藍走在我面前,仔細著她的背影,個子不高,但衣服穿在她身上卻有一種樸素的典雅。若隱若現的啡色長髮,貼服的放在頭上,那柔順的質感讓人感到愉悅,準確點說是讓我感到愉悅,因為每人對美也有不用定義。






我對美的定義就是小藍。


舉手投足只吸引我的視線,別人卻毫不在乎。我渴望小藍別過頭來看看我正在端詳著她。小藍的肌膚好比那些待農夫收割的小麥,充滿了大自然的精華。亮麗的光澤使我的視線長留在她的腿上。好不容易從她的腿上移開視線。我沒法用含蓄或是直接的語言來表達對小藍的喜歡,總不能突然給她一個擁抱。但接下來的發展讓我有點驚魂未定,久久不能釋懷。


我們來到商場附近的美食廣場。


藍:「你有想吃的餐廳嗎?」
我:「沒有呀,你決定吧!」小藍加快了腳步來到一間吃鐵板燒的餐廳。
藍:「這間可以嗎?」我點頭微笑。






排隊的人龍有點長,至少有十人以上在排隊,這間餐廳也不是十分特別,又是連鎖餐廳,價錢算是合理。我目光散渙的盯著前面,有點睡意。「啊~~~~」我打了一個慵懶的呵欠。小藍背向著我玩電話,不時轉向我。她把電話放回褲袋。我仍然目光呆濟,緩慢的向前走了幾步,隊伍好像沒有變動。


我猝不及防的被小藍抱住了。我腦袋本來已空白一片,現在更是不知所措。她抱得更緊了,她的頭埋在我的胸口。她好像在抽泣?我的手不知該安放在何處,糾結了一回後,便輕輕的放在她的腰間。她不發一語。她抽泣得更劇烈了。我輕輕拍打她的背部表示安慰。


藍:「沒...沒有人愛我了......」


她喘著氣說,聲音細得如手指輕拂幼細的沙所發出的聲響。我勉強聽到,用力的抱著她。


我:「沒事,我還在。」


話音剛落,我卻有一種愧疚之感,明天開始,我便離開她,現在卻說甚麼「我還在」,真是諷刺。假如你喜歡我,我也還在呀。朋友又怎會陪你到老呢?我無奈的想著。


我:「好了,到我們了,先吃點東西吧!」我溫柔的說。
藍:「你為何對我那麼好?」


小藍可憐兮兮的說道,我微笑,沒有說話。她沒精打彩的看著餐牌。


我:「選好了嗎?」她點頭,並指著某一套餐。
我:「你坐著吧,我去買好了。」她還是那個悶悶不樂的樣子。


這間餐廳的座位不多,在店外吃的人比店內多,不過暑假的關係,店內店外都坐滿了人,大都是年輕人,結伴成群的坐在一起。我把食物端在小藍面前,然後才替自己拿。她啜飲了一大口可樂,滿足的嘆了口氣。我不禁笑出聲來。


藍:「笑甚麼笑?」


她裝作生氣的說,很快露出了笑容。


我:「快吃吧,不然涼了不好吃。」我微笑說。


她專心的把一片片牛肉送進嘴裏。美好的時間美好的人都留不住,無論你是富有還是貧窮。一想到之後再看不到她,我便在心中苦笑起來。飽餐一頓後,她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臉上掛著笑容,又變回那個活潑的她。


藍:「很飽很滿足呢。」她伸了一個懶腰說道。


我沒有勇氣再和小藍表白,我知道她決定了的事很難令她改變,她算是個比較決斷的人,不像我這樣優柔寡斷。


我知道我的人生永遠都會被猶疑不決耽誤著,害怕東害怕西,到頭來甚麼也得不到。中學選科時是這樣,面對愛情也是這樣。我不想再胡思亂想,只想好好看看小藍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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