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課堂,我一直伏在桌上,眼睛半閉着,老師們看見我臉上的口罩,也沒有微言。
而坐在我身旁的鍾英敏也沒有跟我搭話,整天專注地望着黑板,手執着筆一直抄抄寫寫。
我好像不曾見過她這樣專心致志地上課,我想開口問她,但張開了口,喉嚨卻痛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也就作罷。
今天的她,好像特別好看,明明還是那一雙眼,那一張嘴,那一個鼻,那一把馬尾,散發出來的氣質卻是更濃烈,把我迷得痴痴的,只懂呆呆的望着她。
大概她也感覺到我的注視,她把頭扭過來看着我,四目交投。
「你做咩眼甘甘望住我呀?」
我搖搖頭,用筆在她的桌上寫下「平時都唔見你咁專心上堂」。
「見你咁病幫你聽埋咋,廢事你冇聽到唔識。」
我翹了翹被口罩遮擋着的嘴角,給她比了個大拇指。
「你休息下先啦,陣間你仲有音樂考試架!」


我比了個OK的手勢,然後閉上眼睛養神。
待會的樂曲,你一定會喜歡的,鍾英敏。
 
小睡了一課的時間後,便到了音樂課。
我勉強撐開眼皮,腳步輕浮,像是喝得酩酊大醉,幸好我不是第一個應考的人,否則以現在這個狀態只會丟人現眼。
陸陸續續有同學應考,但我根本集中不了精神欣賞,腦海只有模糊數個音符飄飄盪盪,病情的確很影響我的集中力。
終於輪到我應考,我蹣跚走到鋼琴前坐下,用指頭按了幾下琴鍵,給自己雙手熱熱身。
「陳同學,你彈琴呀?」音樂老師問我。
我緩緩轉過頭來,表面上虛弱地點點頭,心裏卻暗罵:「坐喺部琴面前唔係彈琴,唔通表演拆爛部琴咩?呀嬋,我好辛苦呀,你俾我拿拿林彈完返去抖下得唔得呀!」
我沒等她答話,便轉回頭,碰巧與鍾英敏四目相投。


她做口型給我說了句加油,我則點頭回應。
大概是生病的緣故,望着黑白交錯的琴鍵,黑鍵與白鍵好像混為一體,只能靠指頭及耳朵分辨。
我乾脆合上雙眼,把十指放在熟悉的位置上,然後開始彈奏。
現在揭盅我所選的曲目,是電影《不能說的秘密》中讓路小雨穿越時空,遇見葉湘倫的樂章,Secret。
我很喜歡《不能說的秘密》,也很喜歡Secret這樂章,而鍾英敏也很喜歡周杰倫,所以當她叫我在音樂考試彈琴,我便想起了這首曲目。
這曲目引入入勝之處在於要越彈越快,才能夠穿越時空,這也是我面對最大的因難,尤其是我現在的精神狀態,連保持着節奏也顯得很勉強。
然而,此刻我彈奏的時候,腦海中沒有浮現這琴譜,而是一張又一張鍾英敏的容顏,不論是她的笑顏,她的側臉,還是她的背影。
而雙手,自自然然在琴鍵上飛舞着,彈出一個又一個音符,編織一段又一段旋律,應快則快,則慢則慢,應漸大則漸大,應漸細則漸細。
我彷彿像電影末段葉湘倫般負着傷,仍然不停地彈奏着Secret,想過到過去,尋回過去的她,找回跟她的快樂。
最後一個音符,我重重地按下琴鍵,象徵樂曲的終結,緊接的是如雷貫耳的掌聲,我面向一眾同學點頭道謝。


然後,掌聲開始淡落,眼前同學們的面容變得模糊,周遭變得黯淡,身軀也搖搖欲墜。
我想尋找鍾英敏的身影,卻甚麼都看不清楚,身子一個傾側,應聲倒在地上,然後,我感覺到有人拍打我的臉,我看不清楚那人的面容,但我聽到一道雄渾的聲線向我噴來:「死仔唔好訓呀……」
那是劉華,接着,漸漸,漸漸,眼前一黑……鍾英敏呢……她滿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