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晴又在煮飯了。

獨自生活了一個多月,麥子晴的廚藝大躍進,煮出來的東西終於有清晰可辨的輪廓。

今天的晚餐是酸菜炒豬肉和蘿蔔薯仔柱……絲,配上鮮榨橙汁一大杯——因為她還不會煲湯。

媽媽有一次對她說,不知道做什麼的時候,就從日常生活開始,提升自己生活的能力,照顧好自己後,自自然然就會有新的想法。她當時就想著要好好學煮飯,因為她希望無論自己去到哪裏,都能吃到家的味道。

而老豆知道她想學煮飯的時候,興奮得一直嚷嚷著『包在我身上』,之後不停地給她寫家裏菜式的食譜,連同自己烹飪的影片發給她,鉅細無遺地從材料的準備一直說到上碟的注意事項。





皇天不負有心父,麥子晴終於煮出了能安心放進嘴的東西,不用再給自己投毒。

以前她工作有時候忙到連飯都沒有時間吃,現在居然能煮得一飯兩餸。麥子晴深感安慰,一臉心滿意足,連塞進嘴裏的酸菜都變成甜的了。

塞著塞著,她就發起呆來。

自從上次超度完芯芯爸爸後,她和方若男、程昊兩人就沒怎樣見過面。想起來,好像只是和程昊在電梯和門口見過兩三次,而每次都只是冷淡地交換一個眼神,幾乎都沒有說過話。

麥子晴甩了甩頭,一手夾菜,另一隻手在翻著桌上一本厚厚的筆記。





今天興之所至,麥子晴去了搭電車,從家樓下不遠處搭到筲箕灣後又搭到堅尼地城,之後又搭了回來。沿途看到有趣的東西會下車看看拍拍照,肚餓了又會下車買小吃,燒賣咖哩魚蛋雞蛋仔糖蔥餅吃了個遍,滿嘴的香港味,回到家時已日落黃昏。

她在筆記上密密麻麻地寫了今天的所見所聞,看得津津有味。

洗碗時,麥子晴一直在發呆,直到她不小心將手上的鐵匙羹掉到水裏,濺起的水花噴入了眼,魂魄才被拉回她的軀殼裏。

麥子晴將手沖洗乾淨了,揉了揉眼睛,將碗碟都擺放整齊,又將抹布掛在牆上的小勾。

『想得夠多的了,』她自言自語道,『想好了,就要行動。』





她在地毯上盤起腿,挨著床沿打開了桌上的手提電腦,在一個論壇上註冊了帳戶。

『啊……筆名該叫什麼啊?』她瘋狂地用筆頭戳臉頰。

認真的時間總是過得飛快,麥子晴瞥了一眼右下角的時間:10:58pm。

她閉上眼轉了轉眼珠,慵懶地伸懶腰的時候,看見窗簾輕輕飄了起來,揚開了本來遮住的部分——她用來遮住程昊家的那部分。

她走了過去,伸手攥住窗簾的一角拉上。

猝不及防看到一顆對自己咧嘴笑盈盈的頭。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你叫什麼啊啊啊啊——』





還有,

『神經病!信不信我找人送你進青山!!!』

兩個神經病自覺地閉上了嘴巴。

麥子晴盯著方若男,覺得心累到不行,沒好氣地說道,『你就不能找個正常一點的方式進場嗎?』

方若男聽完,偏頭仔細地想了想,指著牆壁道,『……那要不下次我穿牆過來?』

麥子晴絕望地搖頭擺手。

『嗝!』





還被嚇到打起嗝來。

『……』

方若男低下頭,努力地忍住瘋狂要向上揚的嘴角。

為了不用像個瘋子一樣對著窗外一顆頭說話,麥子晴將方若男請了進屋,不過再三叮囑:

『沒有我的准嗝!許不能進我家,就嗝!就算你未成年嗝!看到我換衣服我還是會嗝!——掐死你的。』

方若男終於忍不住爆笑起來。

『哈哈!真看了你也掐不死我啊!』

脫口而出後立刻被麥子晴狠狠地瞪了一眼,他才收斂了笑容答應道,『知道啦知道啦。』





時間又流走一些。方若男端正地坐在沙發上,麥子晴則盤腿坐回地毯上,兩人大眼瞪小眼,剛才的嘻哈笑意都消失無蹤。

『子晴……』好一會兒後,方若男終於小幅度地挪了挪上身,小心翼翼地開口:

『你還在生氣嗎?』

麥子晴不明所以地一側頭,一臉懵懂地反問,『生氣?我為,嗝!什麼要生氣?』

方若男曾經聽過,女人最喜歡口是心非,想一套說一套,說沒事就是有事,說不生氣就是在生氣。

他揣摩著麥子晴的表情,她似乎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方若男甩了甩頭,有些怯地縮著脖子低聲說,『就是上次,啊,那臭小子說你,啊,他說你噁心啊……那次咯……』





方若男越說越小聲,好像做錯事的是他本人。他軲轆轉動著一雙無辜的大眼,由下而上閃閃縮縮地看著麥子晴。

不過她依然一臉平靜,坦率地回道,『喔那次啊,嗝!我沒有生氣啊。』

方若男狐疑地瞪著她。

麥子晴不以為然,將手肘枕在蓋好的手提電腦上,略微思考了一下後點了點頭,『嗯,那黑心的東西表情,嗝!的確很欠揍,說話也難聽。』

方若男瞬間縮成一顆球——他實在是無可反駁。

然而麥子晴又繼續說,『但他那天晚上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方若男有些詫異地盯著麥子晴,看她呼了一口氣後說道,『我的確是,嗝!一直生活在溫室裏,有時候就理所當然地嗝!覺得別人的人生大概也差不多……』

麥子晴頓了頓,微微地聳了聳肩。

『但有什麼可能?他們的際遇可能跟我的大相徑庭,嗝!經歷不同想法自然就不同……唔,每個人,嗝!都不一樣嘛。』

她的手指輕柔地撫過筆記,竟然彎出一個淺淺的笑容。

方若男震驚了。那晚看到麥子晴緊繃地離開的樣子,他還以為這事沒那麼容易解決。他跟程昊說了好多天讓他來道歉,程昊都無動於衷,他沒有辦法了才硬著頭皮飄了過來。

看來那些解剖女人內心的東西不能用在麥子晴身上啊。

他反覆地在腦裏琢磨,又覺得哪裏不對勁,不知不覺就脫口喃喃道,『不對啊……』

方若男摩挲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地皺眉:

『那小子明明說,你氣得連超度都不肯來。』

『啊?』

麥子晴皺著臉,腦袋往後一縮,『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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