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談談我們之間所發生的故事吧《春蠶》: 第五章╱娑婆人間(3)

五之三╱到底是為甚麼

　　那天晚上，我就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呆滯的盯着那本被我擦破了的問題本。我的腦袋一片空白，自己也不明白為自己剛才做了些甚麼，只是耳邊嗡鳴聲不斷，吵得使人心煩。

　　對啊，我在做甚麼呢？這本問題本好好的，我又是跟它有何仇，非要把它弄破不可？要把它黏貼回原來的樣子，可要花上許多時間和心思的，我為何要為自己無故添堵呢？

　　為何要跟自己作對呢？為甚麼連你也要跟我作對呢？

　　為甚麼呢？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我甚麼都不明白啊！到底是為甚麼啊！





　　我奮力站了起來，一手把書桌上的東西都掃到地上。

　　這時我突然有一種發洩情緒的快感，但那感覺也不過維持了短短一瞬，我終究再次沉沒於某個無盡深淵。

　　我雙手撑着書桌，眼前彷彿有火在燒，胸口正因為自己喘着大氣而激烈起伏，血液在全身上下奔流着，心跳的聲音轟鳴，震耳欲聾。

　　與此同時，我也能聽到各枝筆跌到地上所發出的清脆聲音，我能聽到書本跌到地上所發出的悶響，甚至連小時鐘跌到地上粉碎的聲音，我也聽到了。

　　我的一絲理智在告訴我自己，該要去把東西撿起來，把碎掉的玻璃掃走。可惜在那強烈的情感支配下，我的腿像被黏在地上一樣，只能站在那兒。我的雙眼失焦地盯着已被自己一掃而空的桌面，四周寂靜得恐怖。





　　我就站在那兒，貪婪地呼吸着空氣，好讓那紛雜的思緒能冷靜下來。可惜，事與願違，嗡鳴之聲在我耳邊漸漸變得響亮，最初我還能聽到四周傳來的微弱聲音，但逐漸整個世界都充滿了那種讓人煩躁的聲音。

　　在那嘈雜的黑暗之中，我看到你了。

　　你就笑着，這個笑容跟以前的相似，但並不相同——你的笑，我是見過的，以前每次看到你笑着的時候，我都隨着高興起來，但這次不一樣。現在我所能看到的，都是你的笑臉在他人面前綻放的樣子，你從未在我面前笑得如此燦爛。

　　雖然我知道這一切也不過是我的想像，但我的確因此而更加生氣了。我緊咬着牙，雙手握拳，痛苦地彎下身，壓抑自己拍打桌面的衝動。我要冷靜——我告訴自己——不能再讓自己如此失控下去了。

　　「你沒事吧？」身後突然傳來母親的聲音。





　　思緒戛然而止。

　　我扭個頭去，只看到母親站在我的房門處，正望着我。我張開口想回應她「沒事」，卻吐不出任何一句話語。

　　我沒事吧？若果真的是沒事，那麼我這是在幹些甚麼啊？我把視線放到地上，凌亂的書本正靜靜躺在我的腳邊，小時鐘的玻璃碎片散滿一地，正因為房間燈光的照射而閃閃發亮，這樣看去有如一滴滴水珠散落在地上。

　　我有事。明顯有甚麼事在我身上發生了，但我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

　　「……讓我自己冷靜一下就好。」良久，我才回答說。

　　母親聞言，彷彿還想說些甚麼，但我在那之前已經把房門「砰」一聲關上，並反鎖起來，把自己完全與外界隔絕起來——我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我接下來的那個樣子。

　　終於，在把門鎖上的那一瞬間，我的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我倚着門坐了到地上，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任由那水滴順着臉頰流到地上。

　　一會兒就好。




　　讓我……這樣一會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