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name is Gia, from Hong Kong」說罷我坐到房間的門口位置,在侯機室各組員們都輪流介紹着自己。這班機的經理叫Tasha,是泰國人,身型豐腴,臉上總帶着慈祥的笑容,感覺很好相處的,這讓大家都鬆一口氣。「我曾跟Tasha一起值班,她很easy-going。」坐在我旁邊,膚色白得像雪,留着冬菇型短髮的Amy,是我這班機跟隨的艙務長,一起在機尾工作。 大部分的組員們都表示這是他們第一次飛往以色列,大家都份外興奮。侯機室瀰漫着此起彼落的笑聲。

我有預感這會是一班愉快的航班,當刻我是這樣想的。

「呼,完成﹗大部份的乘客都在睡覺,太好了﹗」我一邊收拾餐車,一邊說道。「當然,希望他們一直睡死,不要醒來﹗」Ken開玩笑地說。ken也是在機尾工作,帶着黑色圓型粗邊眼鏡,梳了一個整齊的飛機頭,帶點八卦又很多嘴,讓人哭笑不得。

我一邊脫下工作圍裙,一邊環視着機艙的環境。近年來經濟不境,公司也縮減了很多航班,空中服務員可以值班的機會也少了很多,所以大家都特別珍惜可以上班的機會。那些冷冰冰的餐車,經歷風霜,殘殘舊舊的抽櫃,還有艙內寒冷刺鼻的空氣,都令人份外懷念。

「Gia,Gia。」Ken把我從思緒中喚醒過來。「我們在討論那裏才是以色列的首都,耶路撒冷還是特拉維夫,你投那個?」Ken邊說邊脫下眼鏡,再用面油紙輕印着額頭,悠然自得的。「我記得特朗普曾公開承認耶路撒冷才是以色列的首都。」我偏着頭說。





「這的確沒有答案,以色列認定耶路撒冷是他們的首都,但沒有得到其他國家的支持,大部份國家的領事館也設於特拉維夫。」一把聲音突然從我的背後傳來。說話的男人年約30多歲,健康的膚色配襯着清爽俐落的短髮,穿着恤衫西褲皮鞋,與長途機乘客那種舒適的打扮不相符。

「不好意思,你們有眼罩提供嗎?」男子續說。

艙務長Amy迅速遞給他眼罩,再回過頭來跟我和Ken說:「好了,Ken和我是第一組去睡覺,Gia你看守機尾,沒什麼事就坐下來休息。」Amy做事特別爽快,對乘客沒有多餘的阿諛奉承,相比起乘客,她更關心同事們的福祉。說畢,他們二人爬上狹小的樓梯進入休息室。

機尾現在剩下我和那位眼罩男乘客,他沒有想回去座位的意思,空氣瀰漫着一絲尷尬。

「先生,睡不著覺?要喝一杯熱牛奶嗎?」我邊打開雪櫃邊說。男乘客搔搔頭道:「對呀,我本來就容易失眠,再加上飛機的環境太熱鬧了,腦子轉過不停,睡不著。」





「我可以要杯熱咖啡嗎?」他續說。

我把咖啡壺上早已涼掉的咖啡倒掉,重新沖一壺新鮮咖啡。眼前這位男乘客長有深邃的輪廓,又給人一種體面尊貴的感覺,總覺得他與一杯香氣濃郁的鮮咖啡是絕配,我心想。

「我也是那種難以入睡的人,加上工作令我太亢奮,腎上腺上升,在機艙的休息床上,總是睡不着⋯⋯請問要奶和糖嗎?」

「齋啡可以了,謝謝你。」

遞給他咖啡後,我也為自己沖調一杯鮮奶咖啡。





「你飛長途機,穿得那麼正式不辛苦嗎?」呷一口咖啡後,源於好奇心,我突然衝口而出。男乘客聽後大笑起來,這一笑令我尷尬了。我這樣問道,好像不太禮貌,我內心邊責怪自己,一邊不知所措地往嘴裏送上一大口咖啡。「呀!」我被熱咖啡燙到嘴。天呀!我為什麼那麼失儀,空服員應有的專業到了哪裏?是因為我太久沒有執勤嗎?我害羞地漲紅了臉。

「沒事嗎?」男乘客遞給我一張紙巾,溫柔地問道。我搖搖頭,都不敢直視他。

「你說得對,穿得那麼正式的確很侷促。但舒適的便服不小心寄倉了,真大意。」男乘客笑說。

「怎麼樣,我正式的打扮也可以扮演機組人員,你休息一下吧,一會兒若有其他乘客叫喚,我來招呼他們!」男乘客扭動拳頭,甩甩頭,裝模作樣打趣地續說。

撲嗤一聲,我笑了起來。頓時,機尾的氣氛變得溫暖和諧。

深夜,30,000尺高空,兩個失眠的人和兩杯咖啡,連繫了彼此,我們開始無所不談。

由以色列的景點、政局、宗教信仰開始,再談談喜愛的電影、必聽歌單、我的貓兒啤梨、他的八哥犬小七,還有彼此的工作。原來男乘客前往以色列,是為了參加研討會,好像是關於數學,關於記憶力的課題。對於這方面我不太了解,但我只知道眼前的人學識淵博,魅力非凡。

這是我第一次在工作上,對乘客有心動的感覺。





—- —- —- —-

「Ladies and gentlemen, we are now descending into Ben Gurion Airport. Please return to your seats......」艙務經理Tasha正在做航機即將降落的廣播。乘客們開始各忙各的,有些收拾行李,有些把握最後時間前往洗手間,有些彷彿活在另一個世界,繼續睡得東歪西倒。

我環視着混亂又熱鬧的機艙,總是找不到男乘客的蹤影。「難道他是前面商務艙的乘客嗎?」我揣度。

航機準備降落的時間總是很緊迫,我負責檢查左邊的通道,來來回回地收拾乘客的垃圾,請他們回到座位扣上安全帶。而Ken負責右邊的通道,當我們都檢查完畢便會匯報給Amy。

左邊的洗手間門外,等着幾個不耐煩的乘客,一個中年肥肥的女士煩躁地嘀咕:「等了很久,還不出來。」
「我們即將降落了,請你們回到座位扣上安全帶。若果真的很需要去洗手間,也可以使用右邊的廁所。」我邊說邊示意他們請返回座位。

終於檢查好客艙,我回到自己的座位扣好安全帶,等待航機降落⋯⋯

「叮叮」機艙電話響起,坐在機尾的Amy ,Ken以及我同一時間接聽。「This is Tasha, 剛收到機長的訊息,飛機降落會穿過雷雨帶,機身會相當搖晃,特別是機尾,請注意安全。」還來不及回應,飛機突然急降了一下,大家的屁股都拋得凌空了一秒。客艙有乘客嚇得尖叫起來,「Ladies and gentlemen, please fasten your seatbelt 」機長立即廣播。我腦袋一片空白,雙手緊握座椅兩側,雙眼盯住地板。我只知道機身搖晃得很厲害,若果有乘客沒有佩戴安全帶,應該會被重重的撞傷⋯⋯





癲波了10分鐘左右,機身開始變得平靜,「呯」的一聲,感受到飛機後輪着地,航機安全着陸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至少我是這樣的。

安全帶燈號熄滅,乘客們都急不及待站起來想搶先下機。「天呀,我的腰骨沒有了。」Amy左右彎着腰,如是說。

「呀!」

不遠處傳來一聲響亮的尖叫,聲音來至右邊通道的洗手間門外。負責機尾的我們不敢怠慢,立馬穿過乘客們,擠到洗手間門外⋯⋯

我們驚呆了,沒有一個說得出話來。

一個年輕女子,嘴裏被塞滿了毛巾,額頭上有像被鐵通襲擊的傷口,鮮紅的血流滿臉,一動也不動的倒在洗手間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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