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了二十多年,倒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資歷較深的高級艙務長Yoshi嘆氣地說。Yoshi 留着帶點花白的短髮,是一位日本國籍的艙務員。我們一隊人站在機場52號閘口,閘口告示牌顯示着「香港至特拉維夫-抵達」。本來我們應該興高采烈地前往出境大堂,迎接數天的休息假期。現在卻只能疲倦又茫然地原地站着,等候「安排」。

剛才救援人員一邊為那女子進行心肺復蘇,一邊以擔架運送到救護車。女子最後的情況是怎樣,我們不知道。

Tasha與機長站在離我們不遠處,一個以電話與公司聯絡,一個與地勤人員及當地執法人員說話。雖然聽不到他們的對話,但從面部表情去看,絕對沒有什麼好消息。

「我做降落前的客艙檢查時,真的有查看洗手間,裏面絕對沒有人。」Ken臉色通紅,語帶急速地說。「飛機降落過程也沒有看到有乘客走進洗手間,況且機身當時那麼搖晃,怎會有人走進去?」Ken 嚥了嚥口水後續說。

他這麼慌張,不無道理,是因為那「洗手間」是屬於他負責降落檢查的範圍之一,要確保洗手間內沒有人。





「沒事的,我也有責任。」作為機尾的艙務長,Amy拍了拍Ken的膊頭。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空着的洗手間,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一個人?最可怕的是,那年輕女子受到嚴重的襲擊。嘴裏被塞着毛巾,不知道有沒有其他傷勢,不知道她最後是生或死。究竟她是誰?

我越是去想,越感心寒,眼眶不受控地留下一滴眼淚。我立馬別過臉,用手背擦掉淚水。

不一會,Tasha朝着我們的方向走來,倒吸了一口氣謂:「各位,很抱歉這班機出現這麼不幸的事,多謝大家耐心的等候。」所有人都緘口不言,靜待她繼續。Tasha清清了喉嚨續說:「剛才執法人員稱事件涉及刑事,亦需要很多的搜證。他們已取得了機上乘客名單,會根據他們的座位位置,個人背景等逐一調查,而我們,亦是調查的對象之一。」

「調查的對象?作為嫌疑人?」Yoshi不可置信說。





Tasha繼續:「我也不想這樣說。但這是以色列上空發生的事故,他們必須調查。公司已更改我們的更表,將不用執勤原定後晚凌晨回港的班機。我們有一星期的時間待在以色列協助調查⋯⋯」

「什麼?」Ken驚訝得叫了出來。

「如果警方完成搜證,不再需要我們,我們隨即回港。這段時間大家如常地入住公司安排的酒店,執法人員亦會安排時間與我們對話。這是我知道的所有事。」Tasha無奈地說。

隨即,執法人員告訴我們,明天下午3時,會有人員來酒店跟我們落口供,提醒大家在這時段必須留在酒店。

這班由香港飛往以色列特拉維夫的班機,在當地時間早上7時14分降落,而我們卻在中午12時左右才回到下榻的酒店。





所有機組人員都力盡筋疲,只有Tasha還硬撐着,她一邊分發酒店門匙卡給我們,一邊語作輕鬆地說:「聽說這裏的自助早餐很豐富,明天大家可以來試試。我們3點再在酒店會議室相見。感謝大家,今日好好休息⋯⋯對了,我的房號是902,大家有什麼需要幫忙隨時找我。」

大家道別後,各自前往自己的房間。我的房間是710號,在走廊的盡頭。

「呼!」,回到房間,我大大嘆了一口氣,真的太累太累了。我踢掉高跟鞋,拆掉髮髻,脫去空服連身裙,直接捲到床上去,不消數秒,我深深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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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喵⋯⋯」,我伸出手掃着絲滑的床單,想尋找着毛絨絨的啤梨。「這張床好軟熟,相比起家中那張起毛球的單人床,好太多了。」我緩緩張開眼睛,定過神來,發現剛才的是夢境,我沒有聽到啤梨的叫聲,這裏是以色列的酒店。

「現在是什麼時候?」我疑惑着。天哪,原來我睡了一整天。現在是早上9時,幸好我還記得今天的下午要與這裏的警察會面。

洗過澡後,肚子餓得咕咕直響。我立即換上舒適的運動套裝,趕緊前往酒店大堂,把握最後的早餐時段。

Cafe位置於酒店地下,設開放式座位。驟眼去看,食物選擇不多。不像Tasha說得那麼吸引,相信昨天她可能只為了說些什麼,去增加大家的士氣而已。環顧一周,看不到機組人員的蹤影,我隨意在窗邊選個位置坐下來。





我一邊吃着早餐炒蛋,一邊無聊地滑着手機。沒留意之下,我前面站着一個人。

「我們又見面了。」一把男聲傳來。

我抬頭一看,「呀!你怎會在這裡?」,我又是失儀態地說。「除了你們機組人員,我也是這間酒店的常客⋯⋯你不介意我坐這裡嗎?」眼罩男乘客笑說。

「沒關係,請坐。」我立馬用紙巾抹抹嘴,心想我素顏的狀態,絕對不好看。

男乘客點了杯咖啡續說:「我都聽說昨天的班機發生了不好的事,好像是經濟艙有乘客受傷?」

「對,一位女乘客在洗手間遇襲,下機時才被發現,已立即送住醫院,但還是不清楚她的狀況⋯⋯」我頓一頓,突然想起我可以這樣告訴他嗎?說實話,這班機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他。

我甩甩頭,我想太多了吧。





「這邊的警方很快就跟我聯絡上了,問我有沒有看到可疑的事情。」男乘客欲言又止。

「對,你當時的座位在那裏?」我好奇問。

「我在商務艙。但你也知道,我也有在經濟艙逗留。而且我睡不著覺,除了跟你閒聊了一段時間外,我還在機艙隨意走⋯⋯」

「很曳的乘客。」我笑說。

機艙也像社會的小型縮影,坐在商務艙的客人,有權利可以前往「下層」經濟艙;但經濟艙的客人卻不能走到商務艙。

「所以我在飛機裏「看」到很多。」他繼續。

「這是什麼意思?」我偏着頭,有點不理解。

「我不是說我將會參加關於「記憶力」的研討會嗎?我很擅長記東西,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包括場景。」





「場景?意思說,你會記得在機艙內發生的事?大前提是,你若果看到。」我很是驚訝。「但怎麼可能⋯⋯你這輩子看到很多事情,難不成你全部也記着了?」說罷,我喝了一口冰水,清清腦袋。

「也不是這樣說。我只能具細無遺地回憶近期的記憶,像是一個月內發生的事。但我必須由頭到尾在腦袋中回想一次,才可正確記起某些細節。」男乘客看着窗邊如是說。

我默不作聲,等他繼續。

「比方說,若我要記起前天前往機場時,乘搭那架的士上的鎖碎細節,像是司機穿着衣服的顏色,我必須從當天起床一刻,回想起所有事情。」

「像是在腦海中,重新經歷當天的一切嗎?」我問道。

「對,你很聰明。但這會是非常非常疲倦的事情⋯⋯」他笑說。

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神奇的事之一。我更加想要了解眼前的男子。





「那你有把這個技能告知刑警嗎?」

「他們比我更快一步,昨晚已經在詢問我可否協助調查,想我幫忙記起當日在機艙內發生的事⋯⋯我也答應了。」

「嗯,原來他們已經在調查乘客的背景,行動相當迅速。」我說。

「不要再說這麼沉重的話題吧!難得來到以色列,有想要到的地方嗎?」男乘客明朗地說,轉換了當下的氣氛。

我想了想,「我想到耶路撒冷,看一下傳說中的聖城。」我托着頭說。

「真的?我明天也會到那裏見一位朋友,你要一起嗎?」男乘客輕鬆地笑問。

「真的?」我差點兒說出聲。他突如其來發出這樣的邀請,害我心臟卜卜跳,小鹿亂撞似的。

「好呀⋯⋯多謝你邀請。」我帶點尷尬,禮貌地說。

「沒關係,還沒介紹自己,我叫呀銘,我記得你叫Gia,對吧?」

「嗯⋯⋯對。但你叫我呀夢吧,朋友都是這樣叫我,比較親切。」

就這樣,我們交換了聯絡方法,相約在明天中午一同出發。

在以色列,終於發生了一些令人期待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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