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雖給人凋敝之感,唯天高氣清,倒有許多事可為之。攀山賞月,下海捕魚,田中收成……抑或行軍打戰。
 
    戰亂歷經半年,總算熬至盡頭,士兵逐漸鬆懈起來,少年心想情有可原,便拍了拍將士的臂膀以示鼓勵。他年紀善輕,此行隨兄長出征亦為吸取經驗,好在素日熟讀兵書,這半年總算未有何閃失,將士亦願追隨他。
 
    「平日你便是如此躲過守衛的追查?」
 
    少年方入帳,便瞧見座椅後蹲著一人。
 
    少女聞言惶恐,扭頭一看,見來者少年,便鬆了一口氣。少年瞧著她身旁的石板及爐火,若有所思地回望案上的餅,遂起身捧起碟子細看。她鬧著要他試餅,他搖頭拒絕,她便拾起一塊餅至他的嘴邊,還不斷張著口哄騙他吃。「鹹。」他咬了一口,嫌棄道。她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餅,未覺有何不妥,噘嘴念叨他整日忽悠她。
 




    「將軍!」
 
    帳外傳來幾聲「將軍」,帳內兩人驚慌。少年匆忙將少女手中餅置於案上,猛地打開屏風,拉著她便往榻上躺去,繼而以棉被將她蓋住。
 
    「將軍,多位將士道近來似見有一身著黃衣的女子於營帳周遭遊蕩。」
 
    「許是哪家姑娘走失了,應當無礙……我累了,你便先下去。」
 
    棉被悶得少女喘不過氣,故艱難地於被中挪動,她方尋得出口喘氣,卻又被少年按進被中。來人見少年臉頰紅彤,還道他不適,欲替他喚來醫師。
 




    「不必!我……我便是累了,歇息片刻便好……」
 
    「將軍……嘿嘿……莫不是那姑娘正躺在你懷裡?」
 
    「荒謬!汝欲繞林環跑之?」
 
    來人聞言,急忙揮手退出,末了,又於帳前張望一番方匆忙離去。
 
    少年無奈歎息,扯下被子欲責罵少女,卻見懷中小臉粉紅。她許久未睡得如此安穩,他捨不得將她喚醒,便只得忍氣作罷。他欲起,手臂卻為她枕靠,抽之不果,他勉為其難地陪她賴在榻上。他倒想如她那般安然入睡,奈何血氣方剛,初次摟著女子躺於榻上,難免春心蕩漾……嗚呼!枉為人矣!
 




    一掌之隔,他便如此望著她良久,貪婪地感受她的淺淺氣息。
 
    帳外傳來士兵的練武聲……呂山的拉門聲。
 
    「少將軍,少夫人已回府。」
 
    韓玊珧猛然自思香殿的案上起來,閉眼拍了拍昏昏沉沉的腦袋。
 
    「我命你遞給蘭澤閣的信件,可已辦妥?」
 
    呂山點頭,上前替他揉了揉腦袋,他知道他定是又夢見了那魂牽夢縈的黃衣姑娘。俄頃,他試探地問他要否至蘭澤閣一趟,他搖頭,轉而拎起案上的兵書看了起來。
 
    日落,天色蒼茫,他終是忍不住地去了蘭澤閣。
 
    門開,鄢惢晞放下手中的紙,起身朝韓玊珧躬身。好似夢魘一場,他們再次相敬如賓。




 
    劉鼎迫於劉弘的壓力與他的承諾,終答應釋放鄢氏一族,唯心有不憤,遂又將鄢氏等人於牢中多關了六日。前後十一日,未及半月,他卻覺得她清瘦了許多,神色似乎極其疲憊。牢裡陰冷潮濕,不知她可因此病了,還道許久不見人,她比往日拘束了許多。
 
    「既已看過,便畫押回鄢府吧。」
 
    鄢惢晞思量一番,緩緩拾起案上蓋了韓府紅章的白紙,驀地,將其撕得零碎。韓玊珧往前挪了幾步,同她坦言與鄢氏聯姻便是為了打擊鄢府,這次亦是他與樊翼天聯手將她送進牢獄,故和離乃他能給她的僅有補償。
 
    鄢惢晞碎碎往前行了幾步,望著他的臂膀道:「將軍因何而傷?」韓玊珧連忙四處盼望,隨之歎氣:「呂山同你說些甚麼了?」
 
    她搖頭,說是適才他進來便已一身藥味,只怕傻子亦知他受了傷。他聽罷,舒心一歎,忽又道:「你知我心中……」胸膛驟暖,腰間若蛇攀之,他還未說完,她便奔向他的懷中,摟著他不放。「我知道……便一刻,我便只抱一刻,稍後便還她。」她呢喃。
   
    溫婉許是源自極力的克制,她素日瞧著柔弱,原於情愛中亦膽大妄為。他又憶起春雨那夜他失態地將熟睡的她抱在懷中,整夜亦未曾放開,便是如此同她相擁而睡。雖不願承認,但他確切地對她動了心,他時常想摟她,抱她,吻她⋯⋯他想與她去看往日同那女子看過的草木。
 
    「玊珧⋯⋯」她喚他,如那女子般含情脈脈。
 




    他俯首輕輕地護住她,欲抱又止,一鼓作氣,猛地將她摟緊。近來他總頭疼,夢見那女子的次數愈發多,偶然亦會夢見她,又或他於她們之間周旋。夜裡他同自己道不可負那女子,睜眼之時他卻情不自禁地靠近她,他逐漸分不清她與她。
 
    「一刻到了。」
 
    「再一刻,便再一刻……」
 
    「嘶……」
 
    韓玊珧猛然一抽,鄢惢晞急忙鬆手,扶著他於榻上坐下。她慌慌張張地讓尹巧倩取來藥物,隨即脫下他的上衣,心急如焚地同他上藥。他笑她不知羞,她卻說上次他亦是這般替她上藥,如今不過以其人之道還治其身。
 
    「惢晞,你可曾與男人同床而眠麼?」
 
    鄢惢晞聽罷,先是一驚,轉而為怒,奮力替韓玊珧背上的布條打上結,惹得他叫苦連天。「我怎會隨意同男人同床……我不想同你說話了!」她替他穿好外衣,氣鼓鼓地捧著藥膏走出殿外,許久不歸。
 
    他訕訕地躺在她的榻上回想──




 
    帳外練武聲繁雜,少女自夢中驚醒,抬眸望見少年的臉近在咫尺,粉嫩的臉隨即嬌豔欲滴。他心中不安,深怕她誤以為他是浪蕩公子,遂故作鎮定地望著她。
 
    「他們為何欺辱你?」
 
    「因為……我與他們不同。」
 
    「何處不同?」
 
    「長得不同,我的體型模樣,都與他們不同,尤其這雙烏色眼眸。」
 
    「我覺著你如此便很是俊俏,不必理會……」
 
    少年忽覺失言,急忙抽手起身,滿臉通紅地背對著她。少女的頭猛地磕在堅硬的木榻,還道自己惹他氣惱了,亦慌張地起身站在他身後。
 




    「可是我做錯甚麼了……」
 
    「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