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那天起,
我就知道了,
想要得到幸福,
必須努力爭取。


否則,
就算幸福飛過我頭上,
它仍是會飛走,
落在另一個比我更值得幸福的人身上。




 
 
打從第一眼見到董幼,我便知道自己非常喜歡她,那種喜歡的程度,容許我誇張點說,我可以為了她被打進地獄,也不會有怨言。

我在一家小書店工作,書店在西環一條人流甚少的橫街內,附近就是有鬧鬼傳說的石塘咀。書店面積只得數百呎,幾乎是一眼見盡。由於老闆把店交由我全權管理,因此,我對店裡的一切瞭如指掌。

那是一個非常悶熱的傍晚,書店內顧客不多,我偷閒坐在櫃台後埋首追讀金庸的《神雕俠侶》,突然,一個身影擋住了光管射下來的光線,我抬眼一看,董幼那猶如天使般的臉孔出現在櫃台前。

她出其不意的踮起了腳尖,將身子儘量俯近我,就在我斷定她想吻我的時候,她的臉蛋卻在我臉頰擦過,將嘴巴湊近我耳邊,用只得彼此聽得見的聲量說:「有人偷書啊,蠢蛋。」



接著,她才移開身子,返回櫃台後。當她後退的時候,起了一陣微風,長長的髮絲沸過我臉龐,讓我心癢難熬,卻又很好受。

如果說,每個人都有為另一個人心動的時候,這一刻就是她留給我意味深長的一刻。

她把臉轉向左後方,向背著櫃台的一個穿校服的女學生抬了抬下巴,再轉向我打了個眼色。

我只懂得呆呆看著她。十秒鐘前的我,正見證著小龍女跳下懸崖,楊過痛得撕心裂肺。看得太用心,我從武俠世界重返現實世界,對身邊發生的一切全然不設防。

我發現她正向我逼視。我良久才定下神,朝著她點了點頭,表示我知道了,我自會處理。



她的表情好像滿意了,也就離開櫃台,走到小說類的書架前看書。我把視線放回楊過身上,可是,我發覺自己力不從心,我已經再也不關心小龍女的死活了。

我暗地裡抬眼看董幼。在我印象中,她從未在書店內出現過,否則,看過她令人心蕩神馳的容貌,我怎可能忘得掉她。

我遠遠的看著她的側身。她離我約莫十五至二十呎,我深感那才是彼此最合適的距離。剛才相隔太近,我有一刻幾乎心跳停頓。我的心臟負苛不來啊!

就在這時候,那個女學生走過她身後,慢慢步向店門。她馬上發現了,轉頭來盯我,示意我快快採取行動。我只是一直默然,注視著那個一直迴避著我眼神的女學生,目送她走出店外。

不出三秒鐘,她氣沖沖的直走在櫃台前質問:「你為何故意要放走一個偷書賊?」

「我留意到,她的書包縫過了。」

「甚麼?」

「她書包的邊破開了,用針線縫過的,手工很粗糙,該是自己縫的,可見她不是富家子女,又或者說,她起碼懂得愛惜物件。」我把自己的想法老實告訴她:「她一定非常非常喜歡那本書,喜歡得希望把它據為己有,卻又負擔不來,才起了偷書的歪念。」



「那就任由她偷竊嗎?」她露出訝異之色。

「就當我送給她好了。」我說:「盤點時,我會在薪金裡扣回書店的損失。」

「你真是個不折不扣的笨人!」

我承受著她的指責,默不作聲的,她大概也說得沒錯。

「你令我也變成了多管閒事的笨人!」

語畢,她就用刻意大力跺腳的步履,砰砰砰的跑出店外,讓店內其他閱書的顧客為之側目。

在董幼離開後的那個傍晚,直至落閘關舖,我也悶悶不樂。我做了自己認為對的事,卻惹她生氣了。



她應該是那種非黑即白的人吧。

而我的世界裡,在黑與白之間,卻存在著舖天蓋地的灰色地帶。

我滿以為,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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