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是我和董幼相識的一年,我倆很快陷入瘋狂熱戀中,沒有經歷過追求的階段。

在深愛彼此的兩人面前,一切的你追我逐都是不必要的幌子。

愛情像磁石,把兩人吸在一塊,密不可分。

我相信,每一對戀人都有一套特定的相處模式,我不知我們的是否正常,但我慢慢發現了,董幼總愛用充滿疑問的句子,來換取我確定的答案。
「有多愛我?」

「能夠有多愛就多愛。」



「答得有夠模糊吧?」

「愛情本身就是有夠模糊的事嘛。」

「你還是可以具體說明啊。」

「頗有難度,我要好好地想一下。」

「有時候,我真懷疑你的誠意。」



「我就是誠意十足,才肯用心想一下。太快回答,妳會抱怨我沒用心。」我把頭輕輕挨到她的一邊肩,貼緊她勾劃得很好看的鎖骨。她的肩膀很柔軟,就像貓咪腳掌上的軟枕,我馬上就感到很睏了。

我是那種時刻保持警覺的人,不是刻意要提防甚麼,只是性格如此,就像活在石屎森林裡的一頭驚弓之鳥。但是,只要在董幼身邊,我整個人就能放鬆下來,她彷彿有一種安定我心神的魔力。

很多時候,在放假的日子裡,一整個下午,我倆就坐在九龍公園的花園中,頂頭上是大樹的樹蔭,陽光在葉子縫間照射下來,光線溫和並不惡毒,四周有透著鮮草味道的涼風,我倆都會各自拿一本自己深愛的小說去讀,有些時候,我讀著讀著,不知不覺就倒頭大睡。有時則是她在長椅上打直了身子,把後腦枕在我大腿上安睡。

我很喜歡靜靜看她睡覺,她睡得像死去般的安靜,連一點兒打嚕的聲音都沒有,我總愛開玩笑的學著甚麼悲慘電影的情節,伸手去探她的鼻息,感到她唇上有暖和的呼吸,我又會逕自胡鬧地笑。

我沉醉於那種短暫但美好的時光,那是我倆的小小的整個世界,而那個世界上的每一樁微不足道的事,比起世上任何一處正發生的大事也重要得多。



離開公園時,我倆總喜歡路過白鶴的水池,在黃昏時分,池水反照著彷如上天撒下的金粉,白鶴依偎著,態度非常親密溫暖。

她在圍欄前看著水池的白鶴,在我身邊問:「當一頭白鶴死掉了,不知牠的伴侶會傷心嗎?」

「應該會非常傷心吧。」我說:「動物也有感情的。我聽說過,萬一動物不幸死去了,牠們的另一半會伴屍這種事。」

「動物總有靈性吧?」她說:「你認為,牠們會吃掉死去了的伴侶嗎?」

「因為太肚餓嗎?」

「因為太愛啊!」她的神情裡有一份邪惡的嚮住,「只要把死去了的伴侶吃下肚裡,就可以真正把對方據為己有了。」

我因為她古靈精怪的想法而笑了,「生劏活吞,恐怕會肚子痛吧?用烹調的方法就好。」



她馬上生氣了,「你真是個不懂浪漫的人啊!」

「妳說的可不是浪漫的事吧?」

「你就不可以把事情美化嗎?」

我一本正經地說:「說起動物會吃掉伴侶這種事,我只知道,當雌性蜘蛛與雄性蜘蛛交配後,會把雄性蜘蛛給吃掉。」

「有如此殘忍的事?」

「說不上有多殘忍啊,由於需要大量營養準備生育,雌性蜘蛛只得把雄性蜘蛛吃掉。」我說:「而雄蜘蛛,為了繁殖下一代,付出了生命。」
她略略垂下臉的看我一眼,「你看起來有莫大的感觸啊。」

「我在假設那一天,妳會不會把我吃掉?」



「喂,你在佔我便宜是不是?」她用手叉腰看著我。

我的表情一定很無辜,「寶貝,被吃掉的可是我啊!」

「我最深愛的寶貝,跟你交配的可是我啊!」她氣鼓鼓的說。

我倆看著對方的神情,也不知是誰先笑了,另一個就會忍不住噗通一聲笑起來,每次都是這樣。我們哈哈大笑,甚至吸引了白鶴們的注意,紛紛把頭轉向我們。

路經附近的途人倒是向我倆投以古怪的表情,害怕會秧及池魚似的,加快腳步遠離。

我和董幼真的深愛著對方。我們甚麼都可以談,喜怒哀樂都形於色,有時候會大聲的吵架,但迅速和好如初。

是的,愛情像磁石,把兩人攝在一塊,密不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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