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烈日當空。
兩個人,一頭龍和一隻鳳站在懸崖邊。
「請再次檢查安全吊帶,首次飛行可不是鬧著玩的。」
我拉拉身上所穿的牛皮帶子,確認它沒有鬆脫。柳青正在用喙梳理身上鞍具鄰近的羽毛,視線在鞍上來來回回。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鞍。雖然沒有珍珠寶石的點綴,但光光是它上面的七彩刺繡已經夠漂亮了。」
一隻身上穿著鞍具的棕色鳳凰從天空飛降下來,在雲妮旁邊站定。
「嗨。」
「你終於來了,艾維。」愛達振振半透明的翅膀道:「馬上就要起飛了。」
我爬上柳青的背,扣好安全帶。
「不知策馬技巧在騎乘靈獸方面能否派上用場呢?」




雲妮坐在艾維背部,遠眺藍天。
柳青踏前幾步,一顆石子被踢下懸崖,消失在我們的視野中。
我往下望,心怦怦直跳。
「帕兒,你畏高嗎?」柳青問。
「沒…沒有啊。」
這個情景實在似曾相識…可是我想不起來。難道那是我在睡夢中的經歷?
「現在出發吧!」
愛達一聲令下,柳青尖嘯著縱身躍下,朝滿佈尖石的崖底俯衝。
我閉起眼,感到身體失去了重量,狂風刺刮著全身。數秒後我發現自己的重量又回來了,柳青從崖底快速爬升,雙翼不停拍動。
我張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蔚藍的天空,柳青搧搧翅膀,調整飛行的角度,讓我能清楚看見地上的景色。




「飛鳥眼中所見的世界很不一樣,對吧?」柳青轉頭對我說。
雲頂部族的村莊建築變得像螞蟻細小,那些白雲如同絲綢似的在山巒間繚繞,河流和湖水反射著金色的陽光。突然,柳青在半空翻了一個筋斗,鑽進高空厚雲中,登時我的眼前模糊一片。
風的威力在高空更強,也更冷冽。
柳青爬上雲層頂部,伸展雙翼,讓冷風灌進羽毛間的每個角落。
「以天空為家,和代表自由的勁風和氣流作伴—這就是飛翔的真理!」
在柳青的感染下,我也在飛行中得到前所未有的愉悅和滿足。
「我們再試試俯衝的滋味吧!」我喊道。
「坐穩了!」柳青收歛翅膀,穿越雲層,直直衝向地面。
「歐歐歐—!」
地上的景物急速向我們襲來,卻在最後一刻消失了。柳青優雅地翻身,再次升上天空。




「啊,帕兒快來啊!」遠方傳來雲妮的喊聲,「愛達要帶我們到國境邊緣的海島,藉著海風飛行!」
「來了來了!」
就這樣,我們一整個下午都在離岸海島練習,就在接近晚餐時間時回到了住處。愛達替柳青和艾維解下鞍具,把它們放在睡房隔壁的雜物房中。
「你們今天的首次騎乘飛行實在了不起,」愛達對我和雲妮說:「只要肯下苦功,他朝定能成為出色的靈騎手。」
「我可以嗎?」雲妮眨眨眼,「我的天啊,將來我會是一名靈騎手!」
看見雲妮雀躍的神色,我的內心也激起浪花—終有一天,持著「自然四神珠」之一的我將帶領靈獸騎士團的人們為正義而戰!


三天後,為了使我們能騰出時間幫助族人處理下午雜務,愛達把騎乘飛行訓練改在晚上進行。每當夜闌人靜,大部分人和靈獸好夢正酣時,柳青和艾維就會走進我和雲妮的住處,穿上鞍具,然後直接飛向與北部的離岸海島與愛達會合。在月亮和星光映照下,我們在那些海上巨石柱群間穿插滑行,又會飛入夜空,細細欣賞天際繁星。
我發現每一次的騎乘飛行,都能使我的體格強壯起來。


這天下午,我和雲妮被分派到不同的山區採集野果,工作完畢後便坐在樹下休息。
一陣小孩的嬉笑自林子中傳來,我好奇地走進去,看見紅龍韋帕領著小虎、萬事通等孩子來到一棵大榕樹下。樹下有一隻灰色的凰,她的翅膀下有三顆白色圓球。
那是三顆蛋!




「蛋要孵化了嗎?」小虎率先走近灰凰。
「快了,」韋帕把爪子放到尖嘴邊,「大家要安靜哦。」
我不想打擾他們,便爬上一棵靠近灰凰的樹,留心蛋的變化。
一會兒後,蛋開始劇烈搖晃,陸續發出「喀啦」聲響,一塊塊的蛋殼掉到了地上。
「哦…」
小孩子們發出陣陣輕歎,三隻嬌小而黏答答的生物從蛋中鑽出來,發出唧唧叫聲。溫暖的陽光使牠們身上的黏液快速乾掉,將牠們變成毛茸茸的白色小球。
「好可愛啊!」
「我們能捧起牠們嗎?」
「你打算替牠們取甚麼名字呢?」
「…」
孩子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唯獨一個小女孩專注地看著灰凰懷中扭來扭去的雛鳥。
「有甚麼問題呢,豆豆?」韋帕來到女孩身邊。
「那個…我們也是從蛋中孵化出來的嗎?」
「喔…」韋帕發出一串呼嚕呼嚕的聲音,「不是啦。人類跟鳥不同,不會下蛋。是先有一男一女,也就是你的父母…」
「呃,抱歉打斷你的說話,韋帕老師。不過我想知道天空神力守護者是從哪裡來的?」發問者正是萬事通。




「對啊!帕兒和雲妮一整天不是修行,便是幫大人們到山中幹活。我們都差不多一個月沒碰見她們了,想跟她們聊聊天也不行哦。」小虎說畢,從衣袋取出一堆糖果,把它們分給其他孩子。
「帕兒和雲妮也有自己的父母吧?她們會不會掛念爸爸媽媽呢?」豆豆接過糖果,向韋帕提問。
登時,所有孩子鴉雀無聲。
「又或者她們跟鵠哥一樣,也是孤兒?」小虎道。
又是一片沉默。
「我猜,只有她們自己才知道答案。」韋帕仰天長嘆,眼中閃過一絲哀傷。
「太陽正在下山,該動身回去了。要不你們的父母會擔心的。」
韋帕和孩子們走遠了,榕樹下的灰凰用尾羽圍住自己的雛鳥甜睡著。


一股腥風吹襲著大地,為黑夜添上詭異的氣氛。
四周傳來空氣被劃開的聲音,它們忽左忽右,忽遠忽近,教人無法防範。
突然,兩道刺眼的鮮紅色光線穿透烏煙直射而來,光源的下方是張滿佈尖牙的巨嘴!
魔物!
牠如閃電般的朝我撲過來,伸出爪子攫住了我。




「爸爸!媽媽!」
我慌張大叫,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稚嫩起來。
我變回了孩子嗎?
魔物振動皮革翅膀愈飛愈高,任憑我如何歇斯底里地呼喊,就是沒有人前來營救。牠飛得搖擺不定,爪子幾乎要把我撕開。
良久,魔物鬆開爪子,讓我重重摔在地上。
「圍城之王萬歲!至高無上的全能者萬歲!萬歲!萬萬歲!」
四周響起空洞的頌讚聲,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布魯圖!」我對眼前的紅衣人怒吼。
「歡迎成為烏多比亞圍城的子民,全能者謙卑忠誠的僕人!」
「不可能…你已經死了,是我親手殺死你的!」
紅衣人發出狂笑,沒有理會我的說話。
「你的父母遺棄了你!你是孤兒!父母不要的孩子!可憐鬼!到這裡接受全能者仁慈的施捨吧!」
「我不要!」







「你還好嗎?帕兒?」
雲妮爬下自己的床來到我的身邊。
「我聽到你碎碎唸的,作噩夢了嗎?」
「是的。那是真是一個糟糕的夢。」我坐直身子搔搔頭,一個問題衝口而出。
「雲妮,你想念你的父母​​嗎?」
她呆了片刻,目光移向窗外星空道:「也許吧。」
「也許?你要嘛就是想念,要嘛就是不想念啊!」
「帕兒,你我都應該知道自己本來有個真名—爸爸媽媽替我們取的名字,對不對?」
「你知道父母的事?」我有點驚訝。
「是我獨自問韋帕的。我沒有告訴你,是怕你也會跟我一樣難過。」雲妮嘆氣道:「韋帕說她在凱霸翻閱我們記憶時,發現我們人生頭六、七年的記憶空白一片—就好像在看一本缺了十多頁的書!換言之,靈獸們無法憑過去的片段替我們找到家人,我們也不能回想起自己原先的居所,更別提與家人相處的點滴了。」
我眨眨眼睛,淚水從眼角緩緩滑落。
「現在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積極地生活下去,好好認識世上的各種事物。」
雲妮拍拍我的肩膀道:「我不曉得你剛才夢見甚麼,但我希望你不要把它放在心上,畢竟那只是一個夢,一堆不真實的幻象。」
「我明白了,謝謝你。」
她回到被窩,很快便睡著了,但我輾轉反側,失去睡意。
只是一個夢?
我們確實被布魯圖的魔物俘虜到烏多比亞圍城,過著奴隸的悲慘生活。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卻又得面對失去親人的無奈處境。我們本來就像小虎那群孩子擁有無憂無慮的童年,又像那三隻鳳雛得到母親的呵護。我知道自己、雲妮和許多烏多比亞人的生命並不完整,缺乏了許多東西。
是誰把它們奪走了?
圍城的惡魔!
我緊握拳頭,數條電流從指間冒出,然後快速消失。
為甚麼我一直沒有注意到?
我跟天空神珠融合了,以它的魔法擊敗了專制的布魯圖!
這一個多月來,我再沒有使用神珠的力量,甚至渾然忘卻它的存在!
身懷這麼強大的法力,卻不去好好運用!
韋帕說我未必能控制神力,那我為何不去學習駕馭它?
沒錯…
我要變得更強!只有把神技煉得爐火純青,才能夠強得足以和黑暗勢力抗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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