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1日,乘著計程車的一行5人漸進Fes。那怕乘坐計程車前往,司機說也需4小時車程。沙漠一行後眾人深感疲憊,在車上言語不多。亦因爲車廂狹窄,眾人都塞在一起,動不了,睡不著,非常難受。車行半途,其中一位南美婦人深感不適,終於在車上大吐起來,嘔吐物濺在我們身上,司機面有惡色,嘮叨起來。那婦人大感抱歉,不斷遞上面紙讓大家抹身清潔,雖然衣褲上的污穢抹去,但車上瀰漫着消之不去的嘔吐異味。

婦人是愧疚的,而且非常尷尬,我便心平氣和的用西班牙語問候她:「妳身體好些了嗎?」

「好!... ... 對不起!對不起!」她又想遞上紙巾。

「不必抱歉,這是人之常情,不必內疚。我是不介意的。妳不必懷疑真偽,我這個人說不介意,那就是不介意了。」我混雜著半英語半西班牙語斷斷續續地說著。

我到最後也不知道她是否真正理解了我的言語,她沒有說話,只是面帶微笑,緊緊地抱了我一下。





車子進入Fes,雖然城市很大,卻殘舊不堪,幸而交通道路無礙,便順利在酒店門外下車。為怕司機再收小費,
我與A君匆匆取下行李後便向酒店急急走去。我不時向車子揮手告別,而A君則已進了酒店。

取得房間後兩人心中都是一舒,急急洗澡後身上的異味方解,亦因爲數日晚睡早起的緣故,兩人便漸漸睡去。

我醒來時已是夜晚,腦袋昏昏沉沉,身體不適,竟然腹瀉數次方解。而A君冗自沉睡,推之不醒,伸手觸其額頭竟熱如火燒。急急取毛巾為其擦汗,又浸上冷水敷在額上。反覆數次,直到半夜方漸漸蘇醒來。醒來後亦感便意,
在大瀉數次後才略感舒緩。

「食物不潔吧......」A君的面色相當慘白。





「我也腹瀉了數次,你餓不餓?」

「我沒有胃口吃什麼東西了,明天再說。」他頓了頓,「我想我之後的旅程也不會去了。」

「什麼意思?」我吃了一驚。

「我來摩洛哥最重要是去沙漠罷了,沙漠完了,後面的旅程也不想去了......」

我沉默著聽他說。





「人性的偉大在於人性不能量化。但這裡的人卻利用人的感激、同情、信任。上一秒的稱兄道弟,下一秒反面要錢。這裡的商鋪刻意不標價,就是為了以小博大。在這裡以禮待人是一種自虐,對事冷漠反而是一種自保。雖然相對而言,這裡的人甚至司機,精通阿拉伯語、英語、西班牙語、法語,非常值得一讚,但是能說英語的人,不過是更容易騙錢罷。不會英語的沒法溝通,會英語的要大加提防,我在這裡過得很累。旅行不過要尋歡樂罷了,既然這裡不但不讓人快樂反而虐心,不如早早歸去。」

「那你預訂的機票可以改期嗎?」

他檢查後便搖搖頭,「沒有。Casablanca的機票泡湯了,我再訂一張吧。」

「那裡應該價值不斐吧?」

「錢可以再賺,不礙事的。」他便開始在網上搜尋機票,我見他都是選最近的機票日期,把價錢跳開了不看。

「這一張吧!Fes機場,明天凌晨約4時登機離開。」

「我不建議凌晨離開,時間太危險了,而且你又沒有電話,發生什麼事我也很難照應。」

「我管不著了,我只想盡快離開。」他提交了網上付款手續,把機票預訂了下來。





我嘆了口氣:「好吧,明早我們問問酒店職員,讓他替我們預訂一輛計程車載你走。然後......明天我們在市內四處逛逛,你都到這裡來了,不可能不看看的。」

他欣然同意,便合眼入睡。我一夜無語,感受到一點兒異樣,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起點,那種不安徬徨,但又無拘無束。

第二天早上我因爲肚子餓而醒了,A君仍在沉睡,我便獨個到街上看看買到怎樣的早餐。走進一家烤肉店想點一隻烤雞,但店員卻不會英語,我又不懂法語,指手畫腳下知道等一隻烤雞要半小時後我唯有離去。我走到大街人多處掏出電話找到附近一家超級市場,記了地圖後開始前往。我在超市買了幾個奇異果,一袋麥麵包,一包芝士片,因為摩洛哥人大部分是穆斯林教的關係,我找不到火腿片就買了雞肉片。

回酒店的途中碰巧又遇上兌換店,便計算日後旅程而兌了一些摩洛哥幣。走到一旁的電話公司店也為電話的流動數據量而儲值。最後才回到酒店,這些在平日在歐洲、香港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在摩洛哥做竟要有很大的勇氣,
在沙漠團中心情放鬆,因為同行者多,而且大多身強力壯,未必是一種依靠,至少是一份照應。我在自我讚許又心情愉快下回到房間,半晌A君醒來,我便邀他進食早餐。

A君好像對早餐頗有微詞,但肚餓之下唯有吃了。

「我原本想買點熟肉的,但語言不通,等候時間長。」我連忙解釋。

「沒關係,我隨便吃吃便可。」他忽然想起一些東西,笑了笑說:「昨天晚上有隻駱駝在這裡,你知道嗎?」





「什麼駱駝?你睡糊塗了吧?」

「我是看不見駱駝,但我聽見了聲音,「咯吱咯吱」地響,不是駱駝嗎?」

「什麼「咯吱咯吱」地響?我昨晚睡得太沉可沒聽到呢!都是怎麼可能有駱駝,有人要打些怪主意嗎?」我背上冷了一陣。

A君見我驚惶失措的樣子,笑了出來,說:「我耍你的,你就是那隻駱駝罷!」

「什麼我就是那隻駱駝?」我惑然不解。

「「咯吱咯吱」聲哦,是你昨晚睡覺時磨牙的聲音。我原本睡著睡著忽然半夜醒來聽見這聲音當真嚇了一跳。
以為有隻駱駝在附近,最後才發現那駱駝就是你!」

我不禁啞言失笑:「昨晚可能神經過敏了一點,真的抱歉。」





「之前一星期我也聽不見這些聲音,是昨晚開始才有的。你很緊張吧?我們可以一起走,忘了之前的那張機票,
再買一張去其他地方。」

自昨晚開始,我內心便一直動搖,聽到了這句說話,我內心反而堅定下來:「這幾天下來都是不太愉快的經歷,
如果我說我對這個國家的印象很捧,這都是騙人的。那些人很差,狼狽為奸,為了一點兒的私利利用別人、欺騙別人、甚至搶略別人,把自己國家的形象都破壞了,這點我是必須認同的。但總有一些好人罷?那次我們在Rabat時在紀念品店街閒逛,四處都是上前搭訕的人,店員見我們是中國人面孔遠遠就用著國語說「您好」,一回應了便喋喋不休,硬要拖著你買點東西,家家如是,人人如是,開始時會覺得新奇,後來是驚恐。但我記得在那個時候我們經過一家店,有一位小朋友卻因爲鄰家的死纏爛打而向我們說了聲「對不起」,其實這不過是一剎那的事,但那剎那我覺得感動,我們遇上的人都壞,但這並不代表所有在這裡的人都壞。我對之後的景點沒什麼興趣,但如果我現在走了,
摩洛哥這個國家在我印象中便永遠都是一個差劣的國家了。我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去把這個國家看得更深,之後的獨遊我知道會一直提心吊膽,但我的旅行從不是尋開心,而是經歷、體驗。當時覺得可怕難過的事,老了之後也是一件最好的事,因為這就是屬於自己那最實在的經歷呀!」

午後我們便逛了逛Fes市,一如最初的印象,好大的一個城市,但破敗的房屋,垃圾滿地,花叢亂生,人工水池沒水。我們隨便逛逛,看了看市內的綠色清真寺後便趁着天色未暗回到酒店。

我在旅途裡遇過很多不同的人,毫無預兆地出現,相處過,有好的,也有壞的,但分別之時總是一份歎息。在旅行中認識的朋友其實是很廉價的,因為時空所限。相處時間短,分別後亦因天各一方而後會無期。我們明知結果如此,
卻仍不知不覺地聚在一起,說些無謂話,作些無謂事。獨遊總是會遇到這樣的問題,看淡了友誼,算輕了情感。
孤僻了,便萬里獨行,寂寞了,便與人同遊。分別之時總會不捨,但不會留下聯絡方法,因為分別之後再無交疊,
這個他與那個他,不過是漫長生活裡的一𣊬間。





大概凌晨1時,我們便在酒店大堂等候,不久,A君預約的計程車到達酒店門外,我便送他上車。

「小心吧!親愛的朋友,到機場聯絡我一次,到香港聯絡我一次。」

「你在這裡要小心,貴重物要看好,晚出早歸。保重!再見!」

「保重!再見!」我為他關上車門,車子便緩緩開走。

我目送著車子的離開,當時環境昏暗,街燈稀微,車子隱約的身影在直行數米後便消息在拐變處。

次日吃過雞肉片夾包後,便出發到舊城區。雖然摩洛哥計程車車資便宜,但多數言語不通,又或被收小費,市中心到舊城區要走兩小時,但我寧可走兩小時路。走出市區,沿著公路走便走到舊城。Fes最著名的景點是古城,即Fes的舊城區。其實沿著路走細心者可以清晰留意到路邊兩旁的民房由現代化漸進古樸風味,走進古城菜市場,確是一片黃泥色民房,又有一行古牆,仿佛置身古代的電影佈景,人民穿著長布衫,有些男的頭戴巾布,女的蒙著面紗,在市集的地攤或手推車旁與小販交易。我輕輕遊覽後便不再深入,始終一個外國人出現在市場,實在與其格格不入,在承受眾人的好奇目光後,我只好轉身離開前往藍門。藍門上的外牆藍色,花紋仔細,一大拱門在中間,可讓人行,左右的小拱卻純粹裝飾。穿過藍門便正式進入古城,一如既往的店主混熟,遠遠便想搭訕。我裝著不明白地繞過了他們。
古城橫巷極多,分歧路裡又有分歧路,結構複雜,街道裡無特殊物作辨識,地圖基本上是作廢了。我穿過數條窄巷後不安感油然而生,雖然聽聞古城的可蘭經學院與染料廠非常著名,但恐怖勝於好奇,我便憑著記憶沿路回去。因為時間尚早的關係,我在紀念品店買了數張明信片,又在郵局買了郵票,便帶回酒店寫著作解悶。在出門寄信前自覺信箱不遠而放下電話錢包不帶,說來奇怪,在只身一人,身上了無分文後,竟然一切都坦蕩蕩起來,大搖大擺地在街上盡情遊走。亦正因為一面春風得意的放鬆,在找到郵箱寄出明信片後竟發現認不出路來。我登時面色慘白起來,
急急地在街上尋找,條條路似是熟路,走著走著又感迷糊。 既然是不知所措,不如順其自然,索性在市內散起步來,看看路邊風景。最後巧合地找到熟路,便照著記憶沿著路走,最後走回酒店,而所謂的迷路,不過與酒店一街之隔。




2019-0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