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9日,隨著火車北進,我終於抵達布拉格。雖然心知即將回港,但訂機票的一刻總是遲疑。我分不清楚自己是想回去,還是被逼著回去,一路以來我總是在無形中被推著走,也分不清自己是願意,還是不願意。走著、走著,就由華倫西亞走到了布拉格。

布拉格在歐洲是一個非常有名的城市,地理位置優越,位於歐洲中央,在德國柏林與奧地利維也納之間,神聖羅馬帝國(一個試圖復甦古羅馬帝國的國家聯盟,主要包括今天的德國、奧地利、捷克、波蘭、瑞士、北意大利等,後兵敗於拿破崙一世,被強制解散)曾兩度設首都於此。兩次世界大戰前的布拉格工業發達,是奧匈帝國最富有的城市之一。一戰後布拉格成為捷克斯洛伐克的首都,二戰時為納粹德國佔領,後被蘇聯解放,但亦因此被染紅,戰後不久便被共產黨奪權,實行一黨專政。

赤化的布拉格被禁止接觸一切來自西方的民主自由意識形態,在高壓政策下,人民從文學、畫作及音樂等宣洩不滿,及表達對西方主義的嚮往。而且經濟政策上只針對重工業發展,而人民生活質素並沒太大改善,日常生活用品短缺,人民生活困苦,在接觸過西方世界情況後,更是嚮往。為解決困境,政府於是提出一個偏西方主義的政治改革--一個具人性化的社會主義,引入言論自由、創作自由及引入市場架構,加強接觸西方國家市場以改善經濟,但引起蘇聯及華沙公約成員國不滿。在多次施壓後華約及蘇聯軍隊決定武裝入侵,乘著夜色被傘兵迅速佔領各處交通樞紐(現代軍事上佔領機場尤為重要),清晨時分大批步兵軍團及裝甲部隊進駐市內,一夜之間捷克斯洛伐克被迅速軍事佔領,政府消極抵抗,民眾陷入一片恐怖,勇悍者與軍隊衝突,慘遭血腥鎮壓,造成一百多人死亡,多人受傷。事件一出,逃亡潮應聲而起,超過十萬人次逃離,其中包括大量知識份子,這就是捷克近代史上著名的布拉格之春。

直至冷戰結束,鐵幕倒下,蘇聯解體,東歐國家紛紛脫離共產統治,引入民主改革。在布拉格街頭上,出現大規模遊行、抗議、罷工活動,最終逼使共產黨放棄權力,權力轉移到多黨政權。沒有政局激烈震盪的和平政權更迭,人們將其比喻為像天鵝絨一般平和而柔滑,所以這次改革事件被稱為天鵝絨革命。而天鵝絨革命所促進的捷克斯洛伐克分裂,便是天鵝絨分離。自此,捷克與斯洛伐克分家,形成今日的國際局面。

進到布拉格市內,天氣晴朗,街道開揚,商店林立,人聲鼎沸,一片熱鬧繁華。好好先生介紹給我的旅舍位於市中心,雖然頗為殘舊,但價錢合宜。而且對我而言,住處只求安身,反正大部分時間都是出外遊走,住宿太好反而讓自己更依戀在酒店而不肯出外。入房對室友都打好招呼後便興致勃勃地走出街頭,並撥打電話予早到一步的好好先生,跟他會合。





「喂?我到布拉格了,已住進了旅舍。你現在在哪?」

「嘿!親愛的朋友!我一早便到了,我聽聞布拉格附近有一個城市風景很好,我便到那裡走一趟,我才剛到不久呢!回來找你可好?」他接到電話,語氣相當興奮。

「回來分享一下那個城市的風光吧!」

「旅舍你喜歡嗎?」

「近市中心,交通非常方便。」





「很好!我晚上回來後我們一起喝一杯吧!將昨晚一樣。」

「好,晚上見。」

「晚上見!」

雖說難免失落,但一個人慣了,這些事便顯得灑脫了不少。有朋友同遊當然精彩,但自己一個人也有一個人的浪漫。

在舊城區的街上,很多遊客拿著一個捲筒型的麵糰邊走邊吃非常有趣,走多數條街發現很多食店門口也有發售,有的店面可以見到他們把麵糰用一根棍子串起來在火上轉著烤,散發著濃烈的肉桂味,烤好後便一條條地放在桌上,相當可愛。麵糰名叫Trdelník,是東歐諸國的民間傳統小食。人們搓好一條長麵糰,然後繞在鐵支上烤,烤好後把鐵支抽出,所以Trdelník內裡中空。商人為增加口感及觀感,有些加入奶油、巧克力醬、水果、甚至雪糕,結果色彩繽紛,造型獨特,加之撲鼻而來的肉桂香味,實在使人垂涎三尺。拿著一個Trdelník走在街上邊走邊吃,實在頗有意思,因為歐洲人很少在街上邊走邊吃的。





穿過狹窄的小路,可以走到一處廣闊的廣場,這是布拉格最著名的廣場舊地廣場(又名布拉格廣場),食肆、攤檔很多,舊市政廳、多座教堂也位於此,尤其泰恩教堂,正門前的兩座尖塔,把大量遊客吸引,拿著相機對它拍照。

在廣場中央豎立著青銅胡斯(Hus)雕像,雕像建於1915年,當時是胡斯逝世五百周年紀念。胡斯是捷克哲學家、神學家,驅動宗教改革,反教廷、反贖罪券、支持新教創立。最後被羅馬天主教廷判作異端,逮捕處決,死於火刑。胡斯戰爭因此爆發,最後以天主教教徒鎮壓胡斯派信徒結果作結。如今的捷克,雖然天主教徒遠比胡斯派信徒多,但捷克人普遍都認同胡斯是捷克民族英雄,對捷克影響可謂極其深遠。

舊市政廳塔樓南牆是一面歌德式機械大鐘,人們都稱其為天文鐘。鐘分兩部分,下部分是日曆,用以報時;上部分是天象儀,四個環分別是太陽運行環、月球運行環、外環及黃道環。大鐘外部左右各一對雕塑,都會隨大鐘而動。每天到中午十二整點時,大鐘上小閣樓的兩扇小窗子會自動打開,十二門徒小雕像分成兩組左右各六人在小窗口依次旋轉出現,十二門徒都亮相過後,大鐘聲響,洪宏的鐘聲響彻整片舊城廣場。我到舊市政廳時鐘面正在裝修,牆外搭建了棚架,把大半個大鐘遮蓋了。聽聞市政廳內部開放參觀,但見不到鐘面,我也沒了興致,便在鐘下走過了事。

離開舊城廣場向東走,會見到布拉格的地標,一座巨大的城門,當地人稱其為火藥塔。黑黝黝的古舊外牆,與身邊的建築更高,圓拱、尖塔頂,是明顯的歌德式風格。十六世紀為貴族所有,多用以天文學與煉金術研究;到十七世紀則被劃分為儲物作用,而當時主要儲存火藥,火藥塔便因此命名。時至今日火藥塔是一所小型博物館,多為遊客參觀之用。火藥塔附近有兩家劇院,以音樂會為多,兩家表演內容相似,說不出各自優劣。

在一家小店胡亂點了一些小食當作晚餐,飽餐之後再回到街上天已全黑,天氣忽然便冷了起來。我在舊城區的小巷百無聊賴地散步,不久電話響起。

「嘿!親愛的朋友!你現在在哪裡?」電話另一邊的是好好先生。

「嘿!我現在在舊城區,正前往舊城廣場。」

「很好!我回到布拉格了。那麼我們在舊城廣場見吧。」





「很好,很好。你吃了晚餐沒有?」

「吃過了,喝一杯好嗎?」他一說到酒語氣便帶一點興奮。

「好,你先過來吧。」

果然在舊城廣場半晌,我們便再次碰面了。

「真有趣!剛剛我發現大教堂內出售音樂會門票,寫著表演會在教堂內進行!怎麼教堂也玩起這些東西來?」我分享著在廣場上的一些小發現。

「在教堂內嗎?這真奇怪。你有購票嗎?」好好先生也表示驚訝。

「沒有。音樂會要在演奏廳舉行,這樣的音樂傳到人的耳朵才會更悅耳的。」





「你對音樂都算有一點認識。」

「皮毛而已。」我說的確是實話,我過去聽過的音樂會不超過十場。

「我們現在去找一間酒吧喝一杯好嗎?」聽上去他確實很想喝酒。

「先不要著急,朋友。我剛剛在一條小巷處看見一家小酒吧,店面有牌子寫著今晚某些時候會有現場爵士音樂表演。現在離表演時間尚早,不如我們到河邊走走,我聽說晚上的布拉格兩岸美麗得很。」

於是我們便走到河邊,河的名字叫伏爾塔瓦河,是捷克最長的河流。布拉格多次水災,都是緣於此河氾濫。在布拉格,連接兩岸的城堡區與舊城區之間最著名的橋梁便是查理大橋。大橋兩邊各建一座如火藥塔般的橋塔,橋身欄杆均勻放著三十座石雕。伏爾塔瓦河河水喘急,但橋上的人聲卻把流水聲掩蓋,大橋上遊人很多,偶爾有街頭表演者在石雕下拉琴唱歌,一大群遊客便聚集過去。橋上的街燈橙黃,與河的兩岸燈光一致。街燈與街燈之間因為疏離,橋上燈光便感不足,一位舞者便在昏暗處隨著音樂翩翩起舞。黃澄的微光斜照著她的舞蹈,在地上拉長她那一跳一動一進一退的影子,影子配合著主人的動作,化作了她的舞伴,在黑暗中互相依戀著對方,在涼風中互相溫存著對方。

我們在橋上逗留了很久,直到沒有街頭表演者表演,我們便重回舊城區找那音樂酒吧。酒吧內人流很多,一隊爵士樂隊一同吹奏色士風,輕快響量,加之五光十色的燈光效果,氣氛可謂極好。我們看了一會兒表演後便大聲地聊了起來。

「這裡如果再暗一點兒,就是昨天Brno的那一間酒吧了!」我叫喊著說。

「對!但氣氛不錯!」他也用力喊著。





「你今天去了哪裡?」

「一個小鎮,叫克魯姆洛夫,很有古味,小河兩邊很美,你也去看一看吧!」

「很好!你把去的方法教給我吧!」

「可以!回到宿舍給你!」

「謝謝你!不知道昨晚的兩位朋友現在如何!」

「甚麼?」他聽不太清楚。

「我說!我關心!昨晚認識的!兩位朋友!」我加大了聲響。





「噢!我也是!他們沒事的!我們也沒辦法關心甚麼!」他歇了口氣,「旅遊就是這樣的了!一天會見很多人!但一天後便不會再見了!」

「這個我沒辦法否定!」

「你一個人出來多久了?」

「不記得了!快三個月了吧?」

「會寂寞嗎?」

「還好吧?」我不知道怎麼回答他。

「為什麼走到這麼遠?」

我裝作音樂太響,沒有聽見他的問題,然後大口大口地喝著手上的啤酒,看著臺上的表演。

「這裡女生不錯!你可以去搭訕的!不必管我!我獨個兒喝酒就好了!」他慫恿我去搭訕。

「不必了!你也可以隨便搭訕,不必管我!」

「我不會了......」他說完嘆了口氣,然後喝光了手上的啤酒。

「還再要嗎?」

「不用了,你喝完就走吧?這裡太嘈雜了。」

「當然!我也想走呢!」

「明天你去克魯姆洛夫嗎?」

「你明天走了嗎?」

「我應該會多留幾天吧?」

「我也是如此!那麼明天一起過河去城堡區走走怎麼樣?」

「當然可以!」他很感興奮。

「好!我們結帳吧!我耳朵受不了了!」我喝乾了手上的啤酒。

「對,這酒吧太不適合聊天了!」他苦笑著說。

「對,真的太嘈了!」我也苦笑著。
2020-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