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出去走走?」艾麗卡又再用她的大眼睛盯著我看。 

「不可以。」我斬釘截鐵, 想轉過頭去, 卻竟發現自己的脖子竟似是被鎖住一樣, 被迫跟她對視。 

不妙。 

「可.不.可.以?」她一字一字的, 用撒嬌的口吻, 卻竟有命令的重量和無可抗拒的力量。 

 「……可以……」失去控制的口中吐出違心的兩字。 





然後, 在我下一刻找回意識時, 我發覺在眼前的並不是懾人的雙瞳, 也不是實驗室雪白的牆壁, 而是綠意盎然的植物, 鮮艷的花朵。環首四顧, 才發現身處的地方由病毒研究部變成了四號休息室。感覺就像是一直在放映的電影突然被人換了另一片, 除了主角一切都毫無連貫的異樣感。 

想看錶, 卻竟發現手中拿著……雪糕筒? 

已經近五年沒有吃過甜食的我今天不會無緣無故破例, 我疑惑的看著為手心帶來冰涼的食物, 上面球體就如我的腦海一樣, 白色一片。 

「醒來了嗎?」 

我轉過頭, 除了艾麗卡還會有誰? 





白色的身影坐在我身旁, 舌頭輕舔冰淇淋, 一雙妙目盯著我看。 

一切都變得如此理所當然, 原來我也沒能逃避她的控制。茫然的感覺一掃而空, 取以代之是不解: 既然個人意志力不會左右控制的成敗, 那她大可控制任何阻擋她的人, 大搖大擺的步出大廈的大門, 奔向自由。但她卻選擇留下來繼續當實驗品, 我可不記得她有被虐傾向。 

要知道答案只有一個最簡單直接的方法 – 問。 

她眼光不乏驚訝, 顯然我的反應超出她的預期。的確, 這情況放在普通人身上必定會問『為什麼我會在此』之類的廢話。 

「你還記得我以前的樣子嗎?」艾麗卡以問答問。 





我呆了一呆, 不解她的意思, 但腦海自動的搜出那一段記憶。 

看她現在的樣子, 絕對沒有人會想到一年前的她是如何的。 

一年前的她, 五官的位置有點錯置, 醜得一塌糊塗, 皮膚浮腫布滿血點粗糙不堪, 且身受併發症的折磨, 恐怖片的不二人選。那時候她的眼還是紅的。 

一切都在『哀歌』進入她身體時改變。 

現在的她, 肌膚如雪, 純白無暇, 眉目如畫, 體態婀娜, 若是放在任何一個選美大會她亦是當之無愧的冠軍, 風華絕代的絕色。如深海的藍眼睛更是富有異樣魔力。 

「你不能想像以前我的日子是怎樣過的。」她幽幽的嘆氣。 

「自我出生開始, 這世界對我從沒好過。母親難產而死, 我爸又是一個三流演員, 根本無力養我, 便在我五歲時將我丟給孤兒院。之後, 便是無止盡的欺凌, 這該死的病。長大了, 我一無所有, 只靠救濟金活著, 每天也是從醫院來回。有時我想, 不如死了算, 一了百了。」 

比她更慘的故事我都聽過, 但對我來說都不過是故事而已。可是她有一件事說得對, 我的確不能想像她以前的生活, 就如人怎可能想像螞蟻的生活。但我也嘗試裝出一個憐憫的表情, 算是同情一把。 





奇怪,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一直到一年前你們的人來敲門, 我的生命才露出一線曙光。反正都是死定了, 為什麼不賭一把?」艾麗卡笑了, 一掃臉上的陰霾:「看來我賭對了。直到現在, 每次當我看著鏡子時也認不出鏡中人是我。」 

「當然, 還有你們口中所說的『能力』。」突然她的話鋒一轉, 盯著我的雙目射出奇異光芒。我心中一驚, 連忙轉過頭去迴避她的目光。 

艾麗卡也不在意, 輕笑道:「至於為什麼不逃跑這回事……你認為我還有必要嗎?」 

「在這裡我就是公主, 只要我想要的你們的人都會帶給我。除了三五不時抽一點點血和腦掃瞄外我根本沒有損失。而且, 如果我真的想走, 沒有人, 甚至是你們製造怪獸也阻止不了我。」 

「如果, 有一天我要將妳解剖或是處理掉, 妳又會如何?」我冷冷的說, 看來有必要重新評估一下她的精神狀態。 

「別說廢話, 你們瞞不了我。」她愉快的解決了冰淇淋, 繼續愉快的笑:「你部門每一個人羞人的小祕密我都知道。我跟你說, 你的部下甚至懷疑你是不是同性戀! 從實招來, 你到底是不是?」 





我將開始融化的雪糕遞給她, 挑戰似的說:「你不會自己挖?」 

「你覺得我沒有試過嗎?」她欣然接過, 苦惱的說:「你的腦袋構造不一樣, 控制你的難度不低, 要你乖乖自白更難。剛才我也不相信自己成功了。」 

「那麼, 恭喜你剛完成一件難度不低的事。」我臉無表情, 腦袋卻飛快運轉。 

如果她的話是真, 那麼不單是她的精神狀態, 她的能力也需要重新評估。但至少一樣東西是可以肯定: 我們需要一個更高科技的牢房。 

最大的問題是為什麼她要告訴我這些東西? 這些都可是她的護身符。知道了, 我們會想辦法, 總不能放任一個有價值的實驗品有自出自入的能力吧。她如此坦白只有兩個可能性: 一是她還有保留壓箱寶, 二是她真的是一個白痴。 

「我告訴你, 不過是因為我無所懼。」艾麗卡直視我的雙眼:「你想要借開發我的力量而向上爬, 所以我想你也不會作出任何使我不高興的事。只要待我好好的, 給我想要的, 我也不介意抽抽血或是掃瞄大腦。」 

「就只有這些?」這應該是我自出生起第一次覺得智慧不夠用。她的目的應該不止於活得像一個公主就算, 可是我卻想不出她還想要些什麼。 

「你認為呢?」艾麗卡春風和熙的微笑, 唇化為一道極美的弧線, 劃出神秘但誘惑的味道。我心頭一熱, 心跳轟然加速, 差點把持不住吻下去, 只有勉強的收懾心神, 站起來冷冷的說:「是時候回去了。」 





「好呀, 走吧。」她輕笑著說。 

突然, 場景不自然的切回雪白的實驗室, 我仍是站在艾麗卡之前, 她的大眼睛仍是看著我, 我倆的姿勢仍是一模一樣。剛才在四號休息室的一切彷彿都是我的白日夢, 根本從未發生。這究竟是什麼回事?  

「保羅? 保羅!」艾麗卡白得透明的小手在我眼前揮動, 我才猛然的真正清醒過來, 瞪著她看。 

「是不是不舒服? 早點去休息吧。」她的手貼在我額上, 溫暖細嫩, 目光流露出數不清的擔憂。 

我卻是觸電似的向後彈開。慌亂, 前所未有的慌亂吞噬了我。不及多想, 我打開門便走, 想逃離這房間, 想逃離慌亂, 想逃離她, 給我的腦筋一點喘息空間去組織發生什麼事, 但她輕柔的聲線追上了我, 鑽進我耳中。 

「別忘了我們剛才的約會。」 

我愕然回首, 只見她的微笑中又多了一些味道。 





像是貓玩老鼠, 掌握一切的玩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