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言整個lunchtime都窩在學生會室,他都戴着耳機,聚精會神地看着手機。列向丙留意着許諾言,他從瞪大雙眼、專心致志,慢慢面露疲態、雙眼放空,最後連坐也坐不穩,整個人倒向前,額頭啪的一聲撞到面前的枱面上。
「啊⋯⋯痛死人啦!」許諾言邊喊叫,邊伸手揉擦着額頭。
列向丙走上去,他拉下許諾言的耳機,往其手機一看:「你竟然在看鋼琴獨奏,怪不得看到睡著了。」
彭定煜倚坐在會議桌上,翹手看着他:「從來沒有聽你說過對鋼琴有興趣,現在事實亦證明了你的確沒有興趣。你到底在搞甚麼?」
許諾言拍拍臉讓自己清醒起來,問:「想學習欣賞新事物有問題嗎?」
列向丙乾笑道:「欣賞古典音樂是一種品味,是要從小培養的。你連愛因斯坦和愛迪生都不懂分辨,學甚麼欣賞鋼琴?」
「關愛因斯坦和愛迪生甚麼事?他們又不是音樂家。」彭定煜忍不住說。
「吓!」列向丙先是呆住了,很快又回復剛才那番聽上去很有道理的語氣:「你看!連人家不是音樂家也不知道,還怎麼欣賞他們的作品?」
許諾言有幾秒被列向丙搞亂了,他想了想才反應過來:「以為愛因斯坦和愛迪生是音樂家的人是你,關我甚麼事?為甚麼要把我混為一談?」
列向丙搖搖頭,理直氣壯地說:「我們都是同樣的人,都在同一個level,你與行定郁和我又有甚麼分別?」


彭定煜伸手做了個打叉的手勢,道:「Objection!我和你的分別超大,從來都比你高幾個level。」
列向丙很想反駁,卻被推門進來的人打住了。
「你們都在。要開會嗎?我怎麼不知道?」施詠雩道。
今天是年假後第一個上課天,許諾言本來就打算跟列向丙訴苦,跟他說說自己與季秋怡之間的問題。但見他回到班房後與施詠雩互不理睬的樣子,許諾言便知道列向丙比他更心煩。如今看見列向丙對施詠雩絲毫反應,他便更肯定二人出了問題。
許諾言站起身來,道:「不是開會,我們三個一起吃飯而已。」
施詠雩看看列向丙,列向丙低着頭沒有看她。
自從年三十晚列向丙被施詠雩罵走後,他們再沒有任何聯繫。有好幾次,由其是情人節那天,列向丙很想打給她,卻還是忍住了。他不甘心,他一直在等,等施詠雩有一天主動找他,他想用此證實自己在施詠雩心中是有份量的,然而最終他甚麼都沒有等到。
施詠雩走前幾步到會議桌旁的高櫃取文件,邊道:「我來拿file而已,不用理我。」她翻了翻取出的文件夾,說:「很快就是陸運會,我們是時候開會商討一下準備工作。」
許諾言覺得氣氛不對妥,便趕快回答:「對,是時候開始準備了,我一會兒就通知其他人後天開會。」
「我先走了,你們慢慢聊。」列向丙霍然站起身,丟下一句就走了。


彭定煜站在旁邊,一副看戲的樣子,不打算說一言半語。許諾言不知道他們為何會這麼,也便不好說甚麼。
施詠雩拿着文件,面色從容地對許諾言說:「這個我拿回家看,遲幾天還回來。」
「好啊!不急的,妳慢慢。」許諾言點頭道。
施詠雩沒說再見,朝許諾言擺擺手就離開了。
許諾言搖搖頭:「搞甚麼?奇奇怪怪的,都把對方當成是透明的。」
彭定煜嘲笑道:「就跟你和季秋怡一樣啊!都奇奇怪怪的。」
許諾言瞟他一眼,卻又想不到該如何反駁他。

回班房的路上,施詠雩與列向丙碰面了。施詠雩一面若無其事地看着他,列向丙頓時壓不住心中的感覺,情緒一下子爆發了。
「為甚麼妳可以當甚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對妳而言,我到底是甚麼?」


施詠雩靜靜地看着他,良久才她淡淡的說:「那個玉佛仔是你的嗎?」
這些日子以來,施詠雩一直陷進混亂之中。她不知道甚麼是真,甚麼是假,她只知道列向丙對她的態度從死纏爛打變成不理不睬,他的冷淡令施詠雩覺得自己被放棄了。施詠雩從來都不覺得自己是個值得被愛的人,所以她很快就接受了被放棄的事實,她決定與列向丙回到最初的起點,那個不曾認識、不曾了解的位置,若無其事就是施詠雩最大的自我保護。她唯一想不通的就是那個被掛在她家門口的玉佛仔,既然列向丙已決定放棄她,又為何要在她心頭留下牽掛?
列向丙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頓了一下才回答:「對,是我的。那天妳關了門,我知道妳當時的情緒很差,便沒有再拍門打擾你。我在門外站了很久,因為我想陪着妳,我想站在離妳最近的位置陪着妳。我就這樣站着、站着,站到天亮,手裏的蛋糕也溶化
了。我開始意識到也許是我不好,是我過分了,我不應該把妳逼得太緊,就算再喜歡,也應該要給對方留一寸喘息的空間,所以我決定離開。」列向丙看看施詠雩,繼續說:「那個玉佛仔是我從小便戴着的護身符,我希望它能夠代替我陪着妳,保護妳,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施詠雩的心在這一刻解開了,她不知道該說甚麼,於是她隨心而道:「對不起,謝謝你。」
施詠雩的說話使列向丙完全不懂得給予反應,只能呆住站在原地。
「道歉和道謝的說話我只會講一次,絕對不會重複。你要是嚥不下這口氣,我也沒有辦法。」施詠雩平靜地說。
列向丙瞬間就消了氣,卻還未反應過來,說話支支吾吾的:「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覺得⋯⋯覺得⋯⋯」
「沒有這個意思就好。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以後誰都不要再提,包括我的生日也是。懂嗎?」施詠雩朝列向丙抬抬下巴示意。
列向丙很自然地開口回答「知道」,說了出口那刻他才思考着施詠雩剛剛所說的話。
施詠雩想繼續前進,列向丙卻又把她拉住。
「所以⋯⋯我們到底是怎樣啊?」列向丙說話很小心,他怕會說錯任何一個字,把施詠雩惹生氣。
施詠雩知道列向丙的意思,卻裝作不知道,說:「甚麼怎樣啊?」
列向丙往四周看看,小心翼翼地說:「我們之間的關係⋯⋯」
施詠雩翹起手倚着牆,她看着列向丙狡猾一笑:「攬又攬過,交又嘈過,我家也來過,就差沒有進門而已。還想不認帳嗎?」


列向丙的大腦再次出現短路,他把施詠雩的說話重複思考了很多遍,終於在第五次讀通了她的意思。
「當然不會不認帳,這種事我一定不會做。」列向丙拍拍心口說。
列向丙的笑容很燦爛、很純真,使施詠雩忍不住多看幾眼。望着列向丙那一刻,施詠雩覺得列向丙才是她的護身符。

列向丙和許諾言很久沒有一起練結他,這天放學後,二人便約了到band房夾歌。
許諾言聽列向丙彈了一小段後說:「最近是不是很少練?」
列向丙尷尬地笑着說:「上一次考試考得不好,阿媽天天煩我,我還敢在家練嗎?」
「你本來就沒心機讀書,成績差關彈結他甚麼事?」許諾言說。
「這句話在這裏說就好,別讓我阿媽聽到。」列向丙想了想,又說:「還有,幫我想想情人節送甚麼禮物。」
許諾言反問:「情人節剛剛才過去,你這麼快便已經在想下年的情人節禮物?」
「不是啊!今年的我沒有送,現在想補送。」列向丙道。
許諾言把對方的話自行翻譯:「所以是前幾天還未在一起,現在終於搞掂。對嗎?」
「對,都被你猜中了。」列向丙又說:「你送了甚麼給阿二?說來聽聽讓我參考一下。」
許諾言沉默半刻才道:「我沒有送。」
列向丙以為自己聽錯了,道:「為甚麼沒有送?你們不是已經在一起嗎?還是你們正式在一起的時候剛好過了情人節?」


這個話題令許諾言漸漸覺得不自在,他說話有點遲疑:「不是不是,只是⋯⋯你也知道她父母管得很嚴,加上情人節當天是年初二,所以我一直猶豫要不要在情人節那天約她出街。後來我打給她的時候剛巧在車公廟碰見,便順理成章地見面了,禮物也來不及準備。」
「阿二這樣也不介意?我真的服了。」列向丙掩面道。
許諾言嘆口氣:「你不是不知道,她這個人很慢熱,心思很難捉摸,我常常都不知道她在想甚麼。」
列向丙看着許諾言問:「你們不會連手都還未拖過吧!」
見許諾言默不作聲,列向丙便說:「我和施詠雩至少有攬過,你真的輸足九條街。」
許諾言卻得戚地說:「Sorry,計一計其實是我贏你九條街。」
列向丙皺眉頭想了想,說:「難道你們⋯⋯」
許諾言指一指嘴唇示意。
「你個死仔,手都未拖過就越級挑戰。之前還說我是咸濕佬,你自己才是吧!」列向丙高呼着,許諾言連忙示意他細聲點。
他們又夾了幾首歌,列向丙的手感慢慢回來了。二人又接着彈了兩首才休息。
許諾言喝了幾口水,想了想,說:「你覺得跟Mabel在一起會不會有種距離感?I mean思想上的距離。」
列向丙自嘲道:「當然會,分分秒秒都會。她的世界太複雜,我的世界太簡單。」
許諾言嘆口氣,說:「我在想,會不會是因為我們與她們的出身背景有點落差,所以才會有距離感。」
列向丙搖搖頭:「你和阿二可能是,但我和施詠雩絕對不只是出身背景的問題,她光是性格就已經會讓人很有距離感。」
許諾言不自覺地陷入了沉思,列向丙見他如此便沒有打擾他,自己一個人拿起結他練習起來。


「于朗是怎樣跟她相處的?他是如何走進她的世界?你在旁邊應該看得很清楚吧!」
列向丙抬頭看着許諾言,他想了很久,到底該如何回答許諾言。
「或者我說得坦白點。他們的家庭背景本來就差不多,于朗家裏甚至比季秋怡家更富裕。」
許諾言聽完又靜了一會兒。他輕撥着結他弦線,幽幽道:「原來他們本來就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聽到許諾言這樣說,列向丙連忙道:「你不用將自己跟于朗比較,你們是兩個人,兩個不同的人怎麼能比較?」
許諾言卻笑了,他難得地自貶:「的確是。我和于朗的確無需要比較,因為我根本無得比。」
列向丙呆住了,他不曾見過如此沒自信的許諾言。原來愛情真的會改變一個人,它能為絕望的人帶來曙光,也能令自信滿滿的人變得垂頭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