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ene 15
Day 4
 
佛滅鄉這地方別的都不怎樣,就是勝在樹木多。
我跟阿葵避開人行的黃沙路,躲在樹叢之間前進,竟一直走到村口都沒有被人發現!
轉眼,我們已經來到村口懸吊臘乾無頭屍處。
那乾屍還是老樣子,坦露著胸膛,大字型地在村口迎賓。那條破破落落的長褲仍被皮帶綁在他的身上,讓死者保有最後一分尊嚴。
阿葵隨著我的視線抬頭望了望那乾屍,竟破天荒地主動開口說︰
「……佢……其實係好人……」
我停下腳步︰




「其實,呢件乾屍係邊個?」
阿葵卻只是搖搖頭,拉著我的衣角示意我快點走。
 
仆街,差D唔記得自己走緊佬添!呢D八卦嘢等落咗山先至問都唔遲呀!
想著,我便牽起阿葵的手,往盤旋向上的山路走去。
剛來佛滅鄉時阿葵曾帶我參觀,當時我就覺得這女孩雖然看起來身子單薄,但活動能力比起表面看來好得多。
現在也一樣,在上山的長命斜上走著,我已經氣喘連連,阿葵卻踏著碎步,舉重若輕。
走了大概10分鐘,我們已經到了山路的頂端。站在這平台上,我回頭俯望山谷中的佛滅鄉,不由得想起了前天阿榣帶我上山時的情況。
這短短兩天裡發生的事,彷彿已經遠超我過去二十年的經歷。
現在,我終於能回到正常世界了。




不過,我已經決定了,護送阿葵下山之後,就去桂平租輛車駕回來,潛伏在佛滅鄉裡仔細查找妹妹。
總之,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我握緊掛在胸前那個巽榣手製的紅色紐結,在心中默唸了一句I’ll be back之後,便拉起阿葵的手往峽谷走去。
 
這峽谷是進出佛滅鄉的唯一道路,兩邊削壁差不多有十層樓高,望著頭頂那一線天,只覺暈眩。
以我有限的地理學知識猜想,這裡以前應該是河道,後來因為河流改道或者沽乾,才形成如此形狀的深長峽谷。
當初坐在阿榣的車上,已覺得走在這峽谷中感覺極不舒服,兩邊削壁給我巨大的壓逼感,彷彿隨時要塌下來把我們壓死;現在靠雙腳走路,不安感到更是大增,我總錯覺峽谷會連綿到無限遠,窒息感便壓在心頭。
阿葵似乎也有同感,她握緊了我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著。
 
啪喇!




突然聽到碎石掉落的聲音,我跟阿葵連忙回頭一看,卻看不見任何異狀。
我們對望一眼,心有靈犀地同時加速,轉瞬間耳邊卻響起一陣耳嗚般的高頻。
 
嗶————
 
那聲音在峽谷中不斷來回激盪,把夾在中間的我們吵得頭昏腦脹。
我下意識覺得不妙,拉起阿葵就想跑;與此同時,阿葵卻反射動作地舉起兩手把自己耳朵塞住。
就在這瞬間,我們的手錯開了。然後,我聽到雜亂的腳步聲響起,到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們已經被佛滅鄉的村民圍在中間。
 
為數差不多有二十人的村民分前後兩批把我們包圍起來,前方那批口中叼著一枝圓木,外型跟哨子類似,一看就知道那是剛才那聲音的來源。
而後方那批村民手上則握著各種鄉土工具,鋤頭、耙子、斧頭、菜刀一應俱全,真不知道他們是想要種田還是煮飯。不過我猜,他們現在最想做的應該是殺人。
那些村民以幾個壯年男子先行,之後則是婦女和老男人,這樣子看來除了天等房的人和巽榣外,全村都出動了。
仆你個街呀,使唔使全村都嚟晒咁撚好客呀……
 
從峽谷那一線天裡射下來的日光夾雜著山體的綠色,照射在那些村民身上,只覺得他們全都臉色灰白中帶青,唯有每個人臉上那兩顆眼珠,都閃出詭異的紅光。




——簡直就像喪屍片一樣的畫面。
我的心跳率急速上昇,跟阿葵貼臂而立,有默契地同步退到峽谷邊緣。
貼著峭壁站立可防止他們從背後偷襲,但實際上,這環境下三面受敵和四面受敵根本沒有分別。
而且,葵的戰鬥力應該是零甚至負值,也就是說現實形勢是一敵二十,死路一條。
不過,我係死不服輸嘅人!
如果以為晒馬我就會除條白底褲落嚟投降,咁就大錯特錯啦!
 
我把阿葵護在身後,打醒十二分精神盯著他們的舉動,全身都進入戒備狀態。
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喪屍貌的人只是以半月型把我們包圍起來監視,再沒有進一步行動。
我正思忖他們意欲何為,卻突然聽到由遠而近的聲音。
 
篤——篤——篤——篤——篤——篤——
 
那聲音規律而響亮,彷彿在敲響替我們行刑的喪鐘。
我心臟的節拍也被那篤篤聲牽引著,越來越急,越來越響,就在我感到窒息的同時,喪屍村民突然讓開一條路。




一個寒背倭僂、豎著拐杖的身影,以君臨天下之勢,一步一步逼近,直走到我們的身前,以兇悍的紅眼睛逼視著我︰
「雜種!竟然敢拐走我地嘅葵小姐!」
那聲音嘶啞中帶著威嚴,正是佛滅鄉裡年紀最大的老不死——瑚阿婆。
 
阿葵被她嚇怕了,垂著頭縮在我的身後;我張開雙臂,以最原始的動作保護著阿葵。
這一切,瑚阿婆都看在眼裡。
只見她那雙被皺紋壓成一條縫的小眼睛裡閃過一道兇光,枯瘦得如妖怪的手一把舉起拐杖,號令天下地喊︰
「呢個雜種係佛滅鄉嘅瘟神!佢會帶嚟業報,毀滅我地嘅一切!咳咳咳……而家!即刻殺咗呢個瘟神!!」
「「啊啊啊——」」
萬眾一心的和議聲震耳欲聾,喪屍村民們彷彿被寄生體控制了似地,紛紛舉起了手上的冷武器,向我身上向處招呼過來。
我連忙彎腰俯身,咗閃右避,躲開他們笨拙的攻擊。
這一刻我突然很後悔剛才沒有把玎公公那雙節棍捎上。雖然對著鋤頭、耙子等長武器很吃虧,但總比赤手空拳好一點。
然而這後悔的想法一閃而過。
因為下一秒鐘,哐噹的一聲,我的後腦已經被某物擊中。
那聲悶響,一直留在我腦中久久不散,眼前天旋地轉……




 
在頭暈眼花之間,只覺身體突然失去重力感,像破風箏一樣凌空飛起。
我瞇著眼睛定神一看,只見雙臂已經被兩個壯漢制住,遠處,卻是阿葵慌張得臉容扭曲的模樣。
就在這分神間,上腹部中了一拳。
「瘟神……咳咳……殺咗你……瘟神!」
在我身後,瑚阿婆也生怕吃虧,拿著實木拐杖對準我後腦敲。
 
沒想到瑚阿婆一記拐杖不知敲中什麼穴位,我竟一下子神智清醒了過來,立刻運勢掙扎。
抓住我的兩個壯漢是農夫,手力奇大。一掙不成功,我便跳起來一腳踢向左邊那人的下陰。
「唔!」
左邊那人吃痛捂住隻雀鬆開我的手,我見機馬上回身膝撞右邊的小腹,緊接再在他的後頸補上一記手刀。
雖然不至令他們倒下,但這幾記連招攻其不備,大獲全勝。
 
瑚阿婆也不是省油的燈,一看這情況馬上舉起枴杖下命令︰
「咳!全部人一齊上!將呢個瘟神個頭砍落嚟!」




那班喪屍眼睛更紅了,以人海之勢同時向我衝過來。那幾個拿著鋤頭或菜刀的更是興奮莫名,把手上的武器舉得老高,離遠就瞄準了我的脖子。
 
我甚至無暇望阿葵一眼,集中全副精神應對眼前兇險的環境。
雖然本人不擅長打架,但勝在年輕身手敏捷,奮力反抗拳打腳踢之下,竟也打中了好幾個。
不過,眼看自己拳頭快要轟中某個阿嬸的鼻子時,我呆了一呆——
就在這一秒之間,情勢急速逆轉!
頃刻,我身上已中了幾記,被他們壓倒在地上。雖然身體還在奮力反抗,但我心中知道,已經無力回天。
 
仆你個街……唔通我今次係咁大?
想著,左邊太陽穴又中了一拳,意識越來越模糊。
我的目光四處遊走著,迷濛之間卻只看到數之不盡的冷血和憎恨,到處都找不到阿葵的臉孔。
殺咗我之後,阿葵會變成點?佢地如果知道阿葵仲係處女,隨時連佢個頭都會砍埋落嚟……
仲有妹妹呢,佢到底去咗邊?係咪已經俾呢班死喪屍砍咗頭分咗屍?
唉……如果我識得爆seed,如果呢個世界會有奇跡……
 
我還想掙扎,但手腳卻痲痺起來不聽使喚。
我依稀看見了那些紅眼喪屍分批壓住我的四肢,然後一個壯漢舉著殘舊的鐵鋤頭向我跑來。
鐵鋤頭舉到半空,在陽光之下異常耀眼。那壯漢吶喊一聲,鋤頭刃口便向著我俯衝而下。
 
伏————
 
「唔呀————!!!!!」
 
就在千鈞一髮之間,峽谷裡突然響起少女尖銳的慘叫聲。
喪屍們被這劃玻璃似的超高音震住,紛紛回頭去看,隨即驚呼起來︰
「「葵小姐!」」
 
壓在我四肢上的力量突然銳減,我定了定神,勉強睜大了雙眼。
眼前的情勢,卻令我大吃一驚——
以瑚阿婆為首,一眾喪屍……啊不,一眾村民竟以近乎跪拜之勢包圍住阿葵。
而站在圓心裡的阿葵則舉著不知從誰手上奪來的菜刀,對準自己的咽喉,發出可能是她這一輩子最遼亮的叫聲︰
「你地——敢對阿迅哥落手——我就即刻插落去——!!!」
由於把聲音拔得太高的關係,竟然還有點走音。
 
箝制我行動的幾個村民聽見這話,紛紛看瑚阿婆投去不知所措的目光。
瑚阿婆煩躁地向他們擺擺手,轉身就低聲下氣地向阿葵說︰
「葵小姐,萬大事好商量……葵小姐千祈咪輕舉莽動。」
阿葵深深吸一口氣,抖擻著聲音說︰
「……放開佢。」
「得得得——咳咳……我地只係嚇下佢,唔會真係砍佢首嘅……」
阿葵急得眼睛都紅了,刀尖往自己脖子上刺進半寸︰
「我要你放開阿迅哥——即刻!!!」
「好好好好!」
瑚阿婆看見刀尖上滲出血來,馬上慌亂地轉身就喊︰
「葵小姐叫你地放開佢,咳咳!!你班飯桶,仲唔照做?!」
 
抓住我那幾個飯桶全身一震,馬上就鬆開了手腳。我只覺得身體一輕,各處腫痛隨即傳來,連站起來的氣力都沒有。
阿葵馬上扔掉手上的菜刀,推開人群就向我跑來,邊哭邊說︰
「……阿迅哥……」
「放心,未死得……」
我在阿葵的撐扶下站了起來,本來還想說兩句笑話,卻突然發現原來危機還沒解除——
在我們的身邊,瑚阿婆和一幫喪屍手下又已經把我們重重包圍!
 
阿葵緊抱著我,以警戒的眼神掃視著那一圈人。
因為我已被打得連站都站不直,現在的情況跟剛才完全大逆轉,只能由她來保護我。
我心中雖不願,卻又只能無奈接受。
沒想到,那瑚阿婆竟收歛地眼裡的凶光,踏前一步恭敬地向阿葵說︰
「葵小姐,佛滅鄉正值多事嘅時候,不宜郊遊……咳咳!葵小姐擁有天等房血脈,係重要嘅天等繼任人,佛滅鄉全體村民都會盡力保護葵小姐,護送葵小姐返天等房。」
 
瑚阿婆說話雖然客氣,實際上卻是要把我們押回去給桃姨處理。
但來到這地步,我連走條直線都做不到,更何況掙扎?
無計可施之下,阿葵只能撐扶著我,懷著滿腔恨意,一步一步乏力地重新走進那個恐怖邪佞的佛滅鄉。
 
#15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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