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希歐之夢（ECO）同人小說——咖啡館繪卷: 第一章——南部地牢（サウスダンジョン）
下城區的咖啡館又漲價了。
我看了一眼遠超預算的帳單，再看了一眼臉上掛著專業微笑的店員小姐，得出此一結論。
我倆保持著同樣的表情對視著，在旁人看來，就像是一對情侶。
她的微笑自然而可人，一方面是因為她練習已久，另一方面是因為帳單不是她付。
而我不管笑多久，應該都不會有人為我付帳。
「這是怎麼回事？」
眼見再這樣下去，她能笑到下班走人；我只好主動打破僵局。
「因應供貨問題，我們的飲品費用有所調整。」
「那麼重要的資訊，是不是應該要在我下單前提醒一聲？」
「畢竟先生您是不看菜單的熟客，我想就不必唐突了。」
熟客比較好宰是吧。
我尚待爭辯，但她的手已經放在通知混成騎士團的警鈴上了。
於是這個月房租又沒了著落。
正當我思考又要從哪兒省出來錢的時候，店員小姐叫住了我。
「先生，我記得您是登記在冊的冒險者對吧？」
她朝任務委託板指了指。
當年為了能隨意進出上城區，我也曾裝模作樣地在行會大樓（ギルド元宮）登記了自己的職業。
可是，我是為了安寧才定居下城區的。野外的冒險生活早已不在我的規劃裡了。
……說得好像我有規劃過一樣。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如果您確實是冒險者，那這個報酬不菲的委託也許能助您解決燃眉之急。」
看著她一如既往的微笑，我就知道定非好事。
「前往阿伊恩薩烏斯南部地牢Ｂ３Ｆ，為礦工們運送換洗衣物並帶走他們的舊衣服。」
「沒錯。」
「首先我要冒著鐵火山的火山灰和中暑的風險，前往那個什麼阿伊恩薩烏斯（アイアンサウス），也就是我們俗稱的南國。」
「沒錯。」
「然後我要深入危險的礦洞，躲開高速行駛的礦車，穿過潛伏在黑暗中的魔物群和掉進去的話轉眼就能把人融成骨渣的鋼水。」
「沒錯。」
「最後我要找到一群臭烘烘的礦工，取回他們滲滿煤渣和汗水的衣服，原路踏穿地牢返回地面。」
「沒錯。」
「妳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十四萬G。」
「現在付嗎？」
「不。舊衣服拿回來了才會付帳。」
店員小姐以一貫的微笑結束了我們的交鋒。
＊ ＊ ＊
南國的路況是四國之中最為惡劣的。
越過南方海角，就能聞到濁重的空氣中混著遠方飄來的火山灰。
呼吸不暢不說，氣侯炎熱也不說；這兒的魔物還他媽一點都不怕人。
盤踞在鐵火山的大鷹，城外築巢的爬蟲，甚至還有莫名其妙的熱帶飛魚。
我在阿高普路斯就沒有見過一個出身南國的冒險家是想回鄉的。
路過鐵火山，看見一男一女兩個冒險者正在喘著粗氣。
我問你們兩個活寶怎麼挑了這麼一片福地打野戰，他們卻說這是在轉職。
南國旅遊發展局要求，每個戰士系的冒險者要轉職都要為國家無償掃蕩鐵火山上的魔物。
據說這跟在南國街道上剝海膽並列為最受歡迎的旅遊項目。
要不是他們提起，我還真不知道南國還有旅遊發展局這檔事。
想來跟西國的勞工保障局一樣，是官僚帶薪休假的所在。
閒談一輪，他們又要拖著疲勞的身軀去打熔岩皮露露了。
我說你們別去了，沾一身火山灰然後回去回報任務算了，反正世上也沒人看得出鐵火山的魔物有沒有減少過。
他們一聽有理，便找了間鐵皮小屋纏綿去了。
＊ ＊ ＊
南國的咖啡館遠沒有阿高普路斯下城區的熱鬧。
櫃檯接待是個沒勁的小哥。他有氣沒力地從我手上接過委託海報，然後指了指旁邊一個同樣有氣沒力的女孩子。
我這才知道，原來專業微笑的難度不比當冒險者低。
「妳是委託人？」
我朝女孩問道。
「不，我是遊客。
委託人是南國旅遊發展局。
換洗衣物在這。去吧。」
女孩頭也不抬，甚至都沒有移動過目光。
「所以這他媽就是魔法系冒險者的轉職要求嗎？」
看著她魔法師的裝束，我好像懂了什麼。
「不是。我早就轉了。
你去還是不去？」
女孩毫無生氣的眼神打消了我繼續聊天的意願。
＊ ＊ ＊
南國旅遊發展局真是一個神奇的部門。
在閃躲鐵軌上飛馳的礦車時，我如此想著。
礦車的前端貼著南國旅遊發展局的標誌。如無意外，這會是被礦車撞上的冒險者生命中最後看見的影像。
南部地牢也被旅遊發展局作為ＲＸ系列工程機器人的廢棄場所。
然而當局的廢棄標準也相當獨特，每一台廢棄的ＲＸ機器人都會在廢棄的一段時間後暴起傷人，沒有例外。
說不定我該旅居此地，把這個部門的事跡結集成書，也許以後就不需要再幹外送專員了。
在越過南國當局設置的警戒線，踏進下一層地牢的一刻，一切有趣的見聞都戛然而止。
人類的活動足跡被拋在了身後，只剩下自己的腳步聲和鋼水沸騰的聲音。
穿過一個窄道時一個不慎，與一頭魔物打了個照面。
身手果然不如往日了，警覺性也比顛峰時期差的不是一點半點。
我緊張地掏出了多年不用的短劍，但魔物卻悠然地走開了。
牠不怕人。我甚至感覺到牠的目光有一絲輕蔑。
我想了想，覺得挺有道理的。即使牠什麼都沒有說。
我加倍小心，緩緩前進。
彷彿又回到了當年作為冒險者的時光。
為了一點酬勞走遍險地，偶爾有人作伴，但更多時候都在自己消化孤獨，或讓孤獨消化自己。
最後也沒賺到什麼錢，連下城區的房子也沒買上，一點變故就能讓我重操舊業。
曾經我也嚮往冒險，嚮往變強，也一度癡迷於上城區的生活。
擁有過自己的飛空城，每天睜眼就朝北國圖書館（エンシェントアーク）跑，一頁頁的傳奇故事不說倒背，至少也能默寫出來。
但原來我不曾認識自己。
次元鯨魚的到來，使我跟過去的一切匆匆道別。
現在我不過是自己生活中的過客。
別說再次橫穿三界，憑現在的實力，也許跟這兒的魔物放對都可能翻車。
踏過機械時代的遺物，總算是到達了最底層。
說實話，我很佩服在這兒工作的礦工。
對於冒險者而言都有點嚴荷的環境，他們竟能數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工作。
礦工的位置並不難找。
挖掘的聲音就在不遠處，人造光源反映出的微光也是肉眼可見。
「換洗衣物到囉，南國旅遊發展局向您問好。」
我模仿店員小姐的語氣打趣道。
「辛苦了。一路上不簡單吧？
坐下休息一下吧，我們有多餘的水和食物。」
一名礦工放下了工具，回頭向我說道。
我也就不客氣，找了張簡易椅子坐了下來。
「你以前也是冒險者吧。」
我沒頭沒尾地問道。
「你怎麼看得出來？」
礦工搔了搔頭，點頭認可。
「在這兒工作可不簡單。」
我盯了盯光照不及的黑暗。
雖然眼睛看不見，但不懷好意的魔物氣息撲面而來。
「是啊。偶爾還要打一架驅趕築巢的魔物。
別看我這樣，以前的一點本事還是沒忘的。」
礦工秀了秀自己的肌肉。
「你以前是幹什麼的？為什麼現在能耐住這種生活？」
其實這種問題沒什麼好問的，可我就是忍不住。
我以前不也在北國圖書館裡樂此不疲嗎？現在還不是在這臭烘烘的礦坑裡。
「哈哈，說來慚愧，我以前雖說是個冒險者，但其實更貼切的稱呼應該是……戰士們的零件。
你聽過火焰之心（フレイムハート）嗎？鐵匠們代代相傳，能引出薩拉曼達之力的秘術。」
我點了點頭。不但聽過，還時常借用。
戰士系的哪能缺了這個。
「那你也知道我的「冒險」生活都是怎麼渡過了吧。
憑依在某個人的身上，不停地引出薩拉曼達之力，往往不知道怎麼回事，一天就過去了。
也不是說有什麼不好……首先，這讓我不懼怕機械性的勞動。」
我看了看他擱在一旁的鐵鎬表示理解。
「只是有一天，感覺冒險沒什麼意思了而已。
我回到了家鄉，也就是這阿伊恩薩烏斯。
正好南國旅遊發展局在招人，感覺自己幹得來，就去應徵了。」
我揚了揚眉毛，不掩飾自己的驚訝。
「竟然真有人在阿高普路斯待過之後還想回來。」
他笑了笑，不知道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別這樣說嘛。說實話，這個地方我挺喜歡的。
每天結束工作後，都能聽到上層區傳來的笛聲。
配合大工坊不時響起的機械音，其實還挺有韻味的。」
原來如此。
那笛聲我也聽過。不知何處而起，又往何處而去。
「而且喜歡這地方的不只我一個。
把衣物交給你的那個潔癖小姑娘，她也是南國出身。
雖然她老是抱怨，但她從未離開。即使她本來有能力想走就走。
有幾次我還看見她在上層區練笛呢。」
這世上冒險者真多。
送貨的是冒險者，挖礦的是冒險者，洗衣服的也是冒險者。
說不定我該找台 Thank Object 拆開看看，說不定裡面也是個冒險者。
多年前，席捲三界的次元鯨魚事件落幕後，很多冒險者選擇了退役。
波瀾壯闊的故事到了尾聲，世界得到守護，生活也趨於平靜。
不過，很多人仍在尋找能讓內心安寧的故鄉。
「其實我能看出來，你仍是個冒險者。」
礦工大哥忽然來了這麼一句話。
「哦？怎麼說？」
我不置可否。
「因為你和她一樣，仍舊在以自己的方式幫助他人。
告訴你個秘密，南國旅遊發展局非冒險者不招的。
因為這群呆子，見到事情決不會袖手旁觀，永遠對世界充滿熱愛。」
＊ ＊ ＊
礦工大哥人是不錯，但汗腺不免也發達了點。
掩著鼻子走到咖啡館的途中，不但旁人紛紛避讓，連地牢的魔物都自覺退開。
「唷，動作挺快嘛。
這是報酬，拿去吧。」
委託的女孩雖然仍然冷淡，但面不改色地接過了令途人側目的臭衣服。
在礦工大哥那邊得知內情後，她身旁的笛子以及清潔乾淨的換洗衣物令人感到親切。
「能問個事情嗎，前冒險者小姐？」
面對我突然的提問，女孩有點吃驚，臉上的表情也沒之前那麼令人難以接近。
「……看來是有人多嘴啊。
問吧。能答的就答，不能答就不答。」
「妳當年的冒險生活有什麼輝煌事跡嗎？」
和礦工大哥聊過之後，我開始對退休冒險者的生涯感興趣。
「說白了也沒啥。也就是某次在圖書館打出來一件魔法道具，賣了十來億G之後提早退休回鄉了而已。」
…………
看來前冒險者之間還是有差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