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2

短暫的四人會議結束後,易珮瑜帶著楊芷盈離開會議室,一路上叮囑她要盡快把有關新「補習老師」的安排告訴鄺蔓桐。另一邊,任雅瑤也領著她的病人向凱祈回到醫院。

即使是任雅瑤不在的時間,醫院仍有兩位她親自指導的女護當值,將秩序維持得井井有條。任雅瑤囑咐了向凱祈幾句,主要是之後為楊芷盈補習的少許注意事項,之後便回到醫生房工作去了。

翻開厚厚一疊的文件夾,那是勵敬懲教所發出的,有關向凱祈入獄以來的一切記錄。按照郭所長的安排,向凱祈的觀察期為一個星期。即是再過幾天,她就要離開醫院正式被移送到監舍區居住,同時投入期數工作。

在那之前,任雅瑤希望能夠為她制定一套完整的心理治療方案。她揉了揉太陽穴,想起每次找向凱祈單獨對話的時候,她不是不瞅不睬,就是裝瘋賣傻,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因此,她只能從過往記錄入手,嘗試窺探這位天才少女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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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C/YP 376469 向凱祈——違規紀錄
[個人物品不整:口頭警告]
——屢次將個人物品隨處擺放,霸佔囚倉内公用位置,其他所員曾多次勸喻不聽。
[探訪期間情緒不穩:強制面唔心理醫生]
——探訪日期:2017年5月19日/探訪者:向凱霖/與所員關係:姊妹
——探訪期間,所員情緒突然失控,拍打玻璃,行為激烈,由在場職員立刻制伏,送往單獨囚禁;精神科醫生報告詳見附錄第4-7頁。
[制服不符要求:口頭警告]
——皮鞋多次未按規定擦拭鞋油,制服上衣亦因疏於整理而皺摺不堪。
[不服從職員命令——拒絕步操訓練:單獨囚禁7天]




……
[襲擊其他所員:報警處理,單獨囚禁直至另行安排]
——案發日期:2017年7月1日
——事件經過:當日上午回歸日升旗典禮結束後,各組別所員正前往飯堂準備午膳。TC隊伍行進至樓梯間時,向凱祈突然脫離隊列,衝向另一所員王樂欣將其推下樓梯。職員立刻使用胡椒噴霧、警棍制伏向凱祈。
——醫生診斷:王樂欣尾椎骨碎裂、脊柱骨折,須即時送往伊利沙伯醫院接受治療。
——全案已交予警方按傷人罪處理,案件編號:HCCC 1224/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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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向凱祈之所以會被判進教導所,源於一宗被廣泛大眾認為作案動機非常薄弱的縱火案——只因學校輔導員對她敷衍說教,她竟然就用從化學室順來的幾支試管,趁著沒人的時候直接在輔導室裏燃起火種。火勢雖不算太猛烈,但也剛好足夠將那個輔導員的文件和電腦焚毀。





校方按規第一時間報警,負責案件的警員翻查了學校提供的閉路電視錄像後,很快以縱火罪拘捕了向凱祈。她亦直認不諱,只道說輔導員活該,自己要給他點教訓。由於案情實在荒謬,任雅瑤對於當時在新聞上看到的這宗案子頗有印象。

向凱祈的「配合」令法官的工作變得異常地簡單:拒絕保釋申請、判她還柙勵敬懲教所等候索取報告,不到兩星期她便被判進入教導所受訓。未成年犯在教導所的關押期限為最少六個月至最多三年,期滿便即須釋放,理論上她並不會跟關押甲級囚犯的大欖女懲教所拉上關係。不過甫翻開文件夾的第一頁,看見那琳瑯滿目的違規紀錄,並不難明白她出現在這裏的原因。

任雅瑤仔細研讀每條違規紀錄下的註腳細節,又特地翻查了她那宗院所內傷人案的後續判刑,以及一些精神科文獻。不經不覺,窗外已被夜色籠罩。

「任醫生......剛剛我們看您正在忙著,已經替您完成巡房和配藥了,麻煩看看報告是否沒有問題......」走進醫生房的兩位護士,將整齊寫好的每日報告放在桌上。

任雅瑤一邊快速閱讀報告,一邊對兩位女護說:「辛苦了。我等下會再自己巡一次,你們可以下班了。」

兩位護士對望一眼,其中一人猶豫著回應:「不好意思任醫生......外面其實還有些狀況。那個向凱祈不肯睡覺,還一直嚷著說『很吵很吵』,但明明病房已經關了燈,也沒什麼聲音才對......我們打算等會兒出去再去哄她睡覺,不用打擾您工作。」

「別擔心,你們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可別賴床遲到喔。」說罷,任雅瑤輕輕合起手上的文件夾,從辦公椅站起身,送兩位女護回去休息室後,才轉身獨自回到病房。

任雅瑤自己一個人來到向凱祈床邊,在微弱的燈光中,她能清楚看見向凱祈顫抖着的身體。





「好吵......好吵!給我閉嘴,快閉嘴......」側躺床上的向凱祈雙手摀住耳朵,口中念念有詞,看上去頗為痛苦。可是這個時分的醫院早己陷入寧靜,燈光昏暗,其他留院的病人們都已經進入了各自的夢鄉,除了輕微的鼾聲外,就只剩向凱祈自己低低的呢喃回響。。

任雅瑤緩緩蹲下身,湊近,然後開始哼起幾個的音節。她的手,輕柔地在向凱祈身側來回摩挲,將她的緊張、不安一一撫平。不用多久,一兩點涎液從嘴角處漫出,女孩經已沉沉熟睡過去。

望著眼前這副熟悉又陌生的睡相,某些塵封已久的回憶,重新縈繞於任雅瑤腦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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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前那個冬天。香港大學,白文信醫科生宿舍,女宿。

「......都快凌晨兩點了,你還不睡嗎......明天的臨床試沒有精神可不行喔。」





跟任雅瑤說話的,是她的室友。兩人同時是一起在瑪麗醫院實習的醫科同學,而她們醫科生生涯裏面最最重要的臨床試,就在隔天早上。

「我就是知道很重要嘛,所以現在已經緊張得不行,完全沒辦法睡......」任雅瑤躺在床上,雙眼放空望著天花板,語氣裏充斥著苦惱。

睡在隔壁床的室友從暖和被窩裏鑽出,披上薄薄一件毛衣,來到任雅瑤床側。「你先背對我側躺過去,合上眼......」

「......這是要哄我睡覺嗎?我又不是三歲寶寶......」任雅瑤口裏雖然有些嫌棄,身體卻自動按照她所說的做了。

「什麼三歲小寶寶,我妹今年都準備上高中了,她不知道為什麼常常睡不好,之前一直都是我哄她睡覺的......我可有經驗了好嗎!」室友一邊隔著棉被輕撫任雅瑤的手臂,開始哼唱起那幾個音節,柔和悅耳的聲線如同陣陣春風輕拂耳蝸,剛才的緊張感此刻彷彿煙消雲散。沒過多久,就能聽見她發出平穩又細微的鼻息。

翌日,養足精神的任雅瑤準時到達瑪麗醫院手術室,參加臨床考試。其實她本來就算是高材生,只需要穩定發揮,合格幾乎是十拿九穩的事。兩個多小時過去,從手術室出來的她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緊皺了幾天的眉頭終於能放開。不過成績還要等到下午才會公佈,任雅瑤便拉著同樣剛考完的室友一同去飯堂吃午飯了。

「等下該選粟米肉粒斑塊飯,還是沙爹牛肉麵呢......平常吃太多家裏那些粗茶淡飯了,一下子有點選擇困難症......」

「看在你昨晚哄我睡覺的分上,這餐我請你吧!不過最近我爸媽開始說我花太多錢了,你可不能選太貴喔——」





「讚啦!那我要選烤雞餐配意粉,加蘑菇湯加凍檸茶,多謝瑤瑤!」

「哎哎,80多塊錢......你還真是不客氣呢。我去那邊點餐,你快點找位置坐下,幫忙登入學校系統看看成績發佈了沒有吧。」

[2016年香港大學醫學院本科——臨床畢業試]
...
任雅瑤 成績優異
向凱霖 成績優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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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路上,任雅瑤坐在計程車後排,目光沒有離開過手機裏的聯絡人頁面。

號碼熟悉得能夠倒著背出,但仔細數數,對上一次打通已經是一年多前的事了。沒有什麼不快的事情,更沒有吵架,只是畢業以後大家不再待在同一個環境,各自有了工作,自自然然地疏了聯絡。

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她躺在床上猶豫再三,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響鈴十數秒後,通話接上了線,話筒對面那頭的聲線,仍然像回憶裏一樣溫柔。

這晚,她沒有睡覺,直到天亮。

第二天一大早,任雅瑤讓傭人給她沖了杯黑咖啡,接著便如常地打車上班。回到醫院後,她先巡了一圈病房,眼睛外面圍著的那抹黑眼圈並沒多影響她的工作效率,反而感覺比平常還要更起勁。

處理好其他病人的情況後,任雅瑤來到向凱祈的床位前。當值早班的護士梁莜悠已經安排了她洗潄,平常總是給護士們帶來麻煩的她,今天居然出奇地平靜和配合。

任雅瑤將她帶進了醫生房,關上門,著她坐到自己對面。「早安,向凱祈。昨晚睡得還好吧?」

向凱祈只是點了點頭,沉默不語。任雅瑤便接著繼續說:「我今早跟郭所長商討過了,我們決定提早結束你的觀察期,明天我們會讓你離開醫院、進入期數。屆時你星期一至六會在工場工作,月尾也會領到工資。按照你的生理與心理狀況,經我們評估後,將會安排你負責摺信封工作。你有沒有什麼問題需要向我或郭所長提出?」

「摺信封......太無聊了吧。」向凱祈不禁低頭小聲嘀咕,眉眼間滿是不情願。可是當她的視線瞥見了桌角位置後,竟立刻轉換了態度:「呃呃……我是說我明白了,我沒有問題喔!」任雅瑤微微一笑:「那你在期數可要好好聽姑娘的指示,不要鬧麻煩喔。」向凱祈抿著嘴,諾諾地點了幾下頭,之後就跟著護士離開醫生房了。

「哇......想不到還真的管用呢。」任雅瑤拿起事先放在桌子角落處的東西......那是她與大學室友向凱霖的畢業合照。端起來凝看了好一陣子,她才把照片放進錢包裏收好,繼續處理其他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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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廂,四人會議結束以後,楊芷盈跟隨著易珮瑜離開,回到了日間活動室。

在楊芷盈走開了的這段時間,鄺蔓桐並沒有閒著,她自己先讀了數遍課文,又把比較難的英文生字和它們的翻譯都抄到筆記本上,不經不覺就抄滿了整頁。想到以前自己讀書的時候好像都沒有這麼認真過,她不禁笑了笑。

易珮瑜跟看守活動室的兩位女懲教員打了個招呼,兩人接著把楊芷盈送進裏面。返回原位的時候,鄺蔓桐便迎了上去,向她展示著那頁密麻麻的筆記。看著鄺蔓桐精心加上的註解和中文翻譯,楊芷盈第一反應除了驚嘆,還有少許感動。

只是這時,楊芷盈的視線瞟到了仍然站在門口處觀察監視的易長官。易珮瑜從遠處給楊芷盈使了個眼色,鄺蔓桐坐的位置正巧背對門口,沒有看見。無奈之下,楊芷盈唯有將眼神裏的興奮驟然收起。

「嗯嗯......謝謝你,蔓桐。但是......但是我今天有點不太舒服,可能就先不溫習了。」

「你沒事吧......她們剛剛把你帶哪裏去了?」鄺蔓桐一臉緊張,而楊芷盈又再望了門口一眼。

「沒......沒有!易姑娘帶我去福利官辦公室簽些文件而已......我沒事。大概是今早體育課時暴曬得太久,頭有點眩眩的,休息一陣子應該就好了吧......所以現在先不溫習了。」

說完,她在懲教員們的監察下離開了位置,隨手拿了本雜誌,裝作若無其事地坐到別處。留在原位的鄺蔓桐有些許愕然,但她仍然收好了桌上的筆記和課本,不時靜悄悄觀察坐到窗邊的楊芷盈。

吃過晚餐後回到囚室,兩位女生之間的氣氛仍然有些許尷尬。

「阿盈......你拿回這個吧。」鄺蔓桐把整齊地對折起來的筆記遞給楊芷盈。

楊芷盈接過紙張,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下的儲物籃裏,與其他教科書本擺在一起。

「嗯......謝謝。」

囚室4C又再次回復寧靜。

楊芷盈本來打算晚上回倉便找鄺蔓桐把事情說開,然而她也能察覺到蔓桐肉眼可見的心情不佳,再加上囚室鐵閘外又有持續不間斷的監視、監聽。猶豫再三之下,她還是沒把說話吐出口。

「鄺蔓桐、楊芷盈!到你倆洗澡了,趕快出來,後面還有其他人等著呢。」外頭傳來夜班懲教員袁卓姿的催促斥責聲。原來這時已經輪到她們洗澡,但是各有所思的兩位女生,都沒有留意到前一組人已經出來了。

趕緊拿上沐浴用品和替換用的衣服進入浴室,如平日一樣,她們褪去身上的囚服、内衣褲,跨步踏進淋浴間。打從楊芷盈被送進懲教所的這三個多月以來,兩人每晚沐浴時的玉帛相見已成了平常不過的事。

進來院所三個多月,楊芷盈那微薄的工資還沒有存到五百塊錢,按照規例是不能用來購買日用品的。之前探訪時拿到的物資又已用完,所以她一直是借用鄺蔓桐的洗髮水、沐浴露。平日鄺蔓桐會把瓶子放到隔開淋浴間的那堵半身小牆上面,讓楊芷盈自己取用。但這晚她並沒有這樣做,而楊芷盈也不好意思開口問她借。

囚犯的洗澡時段本就限時十五分鐘,即使鄺蔓桐和楊芷盈剛剛遲了開始,懲教員也不會給她們補回時間。為了不被訓話,兩人都加快了速度,趕緊將身上的污垢、汗漬洗刷乾淨。時間一到,兩個水龍頭立刻同時關上,頭頂上的花灑也隨之戛然而止,整間浴室安靜得能聽見水點滴落地板的聲音。

「那個......蔓桐,我有些事想跟你說,但你不要生氣,可以嗎......?」楊芷盈一邊抹乾身體,一邊小聲說道。

「嗯。」鄺蔓桐只輕輕應了一聲,又繼續低著頭擦拭著身上的水滴。

「我想......之後你可能不用幫我補習了。因為......」

鄺蔓桐抬起頭,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兩人四目交投,數秒。

「嗯,因為......那個......」

「我明白了。」鄺蔓桐開口打斷,沒讓楊芷盈說出後半句話來。不顧身體仍未完全乾透,她飛快地將囚衣囚褲套上,獨自走出了浴室。

一絲不掛地站在原地的楊芷盈,此刻都急得眼淚快要奪眶而出了。本想找機會跟鄺蔓桐好好解釋,現在卻因為自己的怕事而令事情更嚴重。正躊躇之間,浴室外又聽到懲教員袁卓姿幾近咆哮的斥罵聲:「楊芷盈!不是跟你說了後面還有人等著嗎,你要是手腳那麼慢,剛剛為什麼不準時進來?!趕快給我穿好衣服!」

等到楊芷盈穿回衣服、回到囚室,迎接她的,是散落在硬板床上那份撕得粉碎的筆記。

「那是我寫的,既然你不需要,就算了。」

「蔓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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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一個晚上起,囚室4C再也絕少傳出聊天聲音。每晚下班回倉後,鄺蔓桐如以往一樣半躺床上看書打發時間,楊芷盈則是獨個兒溫習筆記,偶爾也會有些對話,但總是一句起、兩句止。突然冷卻下來的關係,就像是回到了兩人初見還沒熟悉那時候的狀態,但又有點不同......有些微妙。

鄺蔓桐素來對情緒比較敏感,同時不怎麼擅表達自己。除她以外,楊芷盈的朋友還有同一期數的陳美玲,而且洗衣工場其他犯人對這位工作勤快的少女印象也十分不錯。相反地,可以稱得上跟鄺蔓桐關係好的就只有楊芷盈一個人。找不到傾訴對象的她,自己不斷反覆地想著這事,不但想不到個結果來,反令失落、孤獨的感覺越來越重。

至於楊芷盈的情況就更嚴重了,低落情緒令她在工作期間難以集中、屢屢犯錯,不僅弄錯了洗滌衣服的批次,甚至還差點被熨斗弄傷自己。幸虧她之前一直表現良好,管理洗衣工場的吳敏姍姑娘才沒有過多責怪,只是訓話幾句。

就這樣,兩人好不容易地渡過了一個星期,來到了休息天。按易珮瑜和任雅瑤兩位主任級懲教員的安排,楊芷盈帶了這幾天自習時所做的例題和筆記來到活動室,讓向凱祈給她批改、指導。

「......你這英文作文怎全是病句!文法用錯就算了,連這麼簡單的生字也不懂......唉,要不是任醫生,我才不會收這樣的補習學生呢......喂!你這個笨笨人,有在聽我說話嗎!?」

等到向凱祈不悅地抄起筆記拍她手臂,楊芷盈方從呆滯中醒來。「哇啊......對不起!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恍神了,沒聽到......」

向凱祈順著楊芷盈眼睛的方向望去,只見鄺蔓桐獨自一人坐在角落位置看書,神情悶悶不樂。拉回視線,又看見楊芷盈一副焦慮不安的樣子,向凱祈撅著嘴唇沒好氣地說:「怎麼了,她不開心,你又不開心......你喜歡人家嗎?」

「啊啊啊啊......你胡說什麼啦......!」楊芷盈嘴上雖然這樣說,可她的臉蛋轉瞬變得通紅,尤其是那對小巧的耳朵。向凱祈只是不屑地笑笑,沒有再說什麼。她圈起了幾篇課文讓楊芷盈自己好好看,自己則到旁邊隨便找個位置打盹去了。

午後三點多的陽光稍柔,鄺蔓桐端著書本倚坐窗邊,從鐵窗欄杆之間透進來的微微秋風輕拂長髮,要是手旁再添一小杯紅茶,將是完美的休閒下午。看著她,楊芷盈耳邊又不斷迴響起向凱祈剛剛的話,以及一個星期前,在浴室裏那些片段。

使勁地晃晃腦袋,楊芷盈想要重新把精神集中在面前的筆記上,但下一秒,才發現鄺蔓桐已經坐到了身旁。沒等楊芷盈開口問話,鄺蔓桐便壓著聲線說:「你看得太久了,姑娘們都在盯著我們......」

不知是活動室通風不好,還是鄺蔓桐的聲音太近,楊芷盈的臉又漲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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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到囚室,兩人仍是沒有太多交流。鄺蔓桐與往常一樣倚在床上看小說,楊芷盈蹲坐在地上,把硬板床當成桌子,在小筆記本上飛快地揮舞筆尖。

這晚負責當夜班的懲教員是易珮瑜和林婉韻,例行的晚間巡查一切無虞,她們將各間囚室的閘門鎖好,然後準時十點半關上大燈。為了確保安全,囚倉尚有幾根白光管仍然亮著,雖然燈光微弱昏暗,但犯人們若有什麼較大動作的話,還是會被職員通過閉路電視看見。

大燈才熄滅了不到一分鐘,楊芷盈便從被窩裏鑽了出來,小力地拍了拍鄺蔓桐的手臂。喚醒她之後卻又沒有說話,只是塞了一張小紙條過去。

借用微弱的光線,方能僅僅把字看清。那紙條上寫的,是從易珮瑜把她帶走單獨會見開始,直至剛剛在日間活動室那時為止的經過,還有她積累了一整個星期的歉意。

過了許久,另一張紙條傳進了楊芷盈的被窩裏面。她綣縮着身體,把紙張湊到床尾光處,看見的,卻只是一張空白的紙。不解的她掀開被子、探出頭來,想要問些什麼之際……

鄺蔓桐伸出手,輕輕撫過她的額角。

「笨芷盈……不是說好,有什麼都要坦白跟我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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