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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截稿的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回到房間,我攤開原稿紙,開始動筆,剛才發熱的身體,現在忽然發冷,我的頭也愈來愈重。我只好拿著紙筆鑽進被窩裡寫,寫了三四行字寫不下去,差點便睏著。我把稿紙揉成一團,再寫另一張。

就在我又急又頹喪之際,手機響起來。

「我正在酒店大堂傳真,問問你病況,你剛才在車內有點不妥。」



「沒事。」我提高聲音,強裝沒事。

「感覺到你是提高聲音強裝沒事。」

「有點忽冷忽熱,大概真的病倒了吧。」

我承認,我及不上我筆下淋雨也不會病的男主角。

「吃了感冒藥嗎?」



 「寫完稿,我去『康是美』買。」

「我有感冒的特效藥,拿過來給你。」

「不用。」

「我現在就來,三分鐘後到,你房號518?」

她掛線了。



門鈴響起時,我及時把化妝檯上雜亂不堪的物件全掃進抽屜裡。

我去應門,讓張小嵐進來。

她看看房間四周,微笑著說:「你這一間是單人房。」好厲害的突擊檢查。

我有女友同行的謊言消失了嗎?我只得若無其事說:「這是酒店內的商務樓層,有個較大的辦公檯,我每次來,指定要這間。」

她進來後,我關上房門。房間有四百多呎,已不算小,但我和她共處一室,感覺有點曖昧。

我承認,我只是個很普通的男人,有很多不設實際的幻想。

但我慶幸我真的不是我筆下的賤男周末,否則,我已把她推落床。

張小嵐從手袋取出一包在香港藥房配的藥丸,問:「有沒有熱水?」



「有,剛煲了一壺。」

她又記起甚麼,「雪櫃裡有冰塊嗎?」

我暗自心驚,她為何要冰火共融?

我摔了摔頭,要把腦中周末的那張色狼臉驅魔似的摔走,「沒有。」

「用溫水服藥比較好。」

哦,原來如此。

她拿起辦公檯的電話,要了一些冰塊。



這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顯示是深藍,她來電真不合時宜。我猶疑了兩秒鐘便接聽。

不接聽,嫌疑只會更大。

「『城周』的編輯找過你,今天還未見小說稿,問台北傳真是否出了問題?」

我看到步至辦公檯的窗前,撥開窗簾,凝望對街凱撒的張小嵐,我的聲音一定很無奈:「我還在寫,差一點便寫完。」

「我叫他們多等一會,截稿時間前會送到。」

「OK。」

「還欠很多?」深藍輕易便能猜到我的狀況,我倆一起兩年了。

「重點是,我會寫完的。」我頭痛了起來,「還有一個多小時啊!」



放下電話,剛好待應送上冰筒。她把幾顆冰放進一杯熱水,從五顏六色的藥丸拿了幾顆給我。

然後,她把剩餘的冰塊用膠袋包住,在浴室拿一條毛巾圍著膠袋,對我說:「把這個敷在額頭上,蓋上所有的被子,焗出一身熱汗,感冒很快疹癒。」

我一直默默看她,被她感動了。接過她自製的冰袋,正想招呼她離開,她卻坐到辦公檯的大班椅上,拿起我勉為其難寫了半張的原稿紙。

她又看看桌旁的廢紙籮內幾個原稿紙球,「快截稿了,寫不出來吧?」

「嗯。」我苦笑。

「我替你寫這一篇。」

我呆呆地看她。



「怕什麼?不必付我稿費。」

雖然,她有技巧的轉移視線,但我無法接受。

她的手壓著我的原稿紙,拿起了我的Montblanc墨水筆,我感到進退兩難。

「怕我處死你的主角嗎?」她微笑了,「就像大作家惠康,有段時間幫武俠小說作家金龍替寫了幾回,將金龍筆下的女主角寫死了?」

「我筆下主角多數以死收場,只怕妳寫到他們復活了。」我幽默笑了,「妳有看過我的連載小說嗎?」

「拜託,你在城周寫的《送女友一張附屬信用咭,我從此就成了她的附屬》,我每期追看。」

我在原稿紙上沒寫上故事名,她一下就能正確說出故事名,證明她真有追看!

我不得不接受她好意,「好,麻煩妳了。」

雜誌連載到第十三回。我從旅行袋拿出寫好了的第十四回,交到她手上,讓她看一下,再想想怎樣續寫要交的第十五回。

她拿著稿件,在桌前看我一眼,「藥力很強,你休息一下。」

藥力真的強,五分鐘我就昏昏欲倒,我爬到床上,蓋上所有被子額上敷著冰袋,感覺舒服很多。

我看到張小嵐專注看我的稿件,這一刻充滿了夢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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