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9歲時應該擁有的事情 》: 紀念冊

四    紀念冊
 
 
        星期一回去上班，對著一堆資料頭痛極。這時Natalie走來，把文件交給我。
        「這是上個月的銷售額。」
        我接過。
        今天Natalie穿了白色襯衫，下身一如既往穿著半身裙和黑絲襪，踩著高跟鞋。她留著黑色直髮，她的氣質讓人覺得她是美女，尤其她的皮膚白皙，但在我眼裡她像是我家的一倘表姐，組織力極強。
        就在她離開時，忽然想起些什麼，於是回頭過來，給我放悄悄話：「星期五晚他們說出去喝一杯，你來嗎？」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月曆，婚禮在星期六，沒問題。
        「可以啊。」




        Natalie淺淺一笑，便走開。
        她所指的「他們」是工作上的兩個男同事和我們幾個共同朋友，這個組合不時會出來喝一杯，通常是即將忙碌的一週前和忙碌之後的一週，這次應該是前者。
        我再度瞄向桌上的月曆，忽然記起我好像仍未傳婚禮的資料給那個假女朋友。我拿出電話，找到她的通訊錄。
 
        “婚宴在這個星期六，上午十一時，Fairy Club House”
 
        我把訊息傳給她，然後打開上月的銷售報表看，不一會便收到她的回覆：
 
        “Ok”
        “去之前我們是不是要有基本的了解？”




 
        我恍然大悟，居然忘了這基本功夫，但我的訊息仍未打完，又再收到她的訊息，而且是一大篇，應該是她從網上複製下來的問題，像是心理測驗，亦似是小學寫的紀念冊，全在問一些喜好等的基本問題。她補充：
 
        “各自填好答案，能記住的便記，不記得的到時臨場發揮”
 
        我點點頭，回覆她好，同時閱一遍這些問題。沒想到畢業這麼久之後，還是得要回歸這些基本問題上。
        這時，Natalie回來，交代說要我盡快弄好上月的銷售報告，於是我投入在這些電子分析當中，等到我有空閑時間看電話時，已是下班時候。
        我坐在上層巴士，閱讀那個女傳來的訊息：
 
        姓名：胡白曦




        英文名：無
        血型：不知道
        出生日期：xxxx年8月6日
        星座：獅子
        地址：映光邨
        對你的第一印象：安全、不會有驚喜
        最愛的美食：任何豆類的東西
        最喜歡的顏色：橙色、紫色
        喜歡的動物：貓、松鼠
        最喜歡的歌手／歌曲：鍾一憲  麥貝夷
        我的志願：室內設計師
        最常講的說話：狗屎
        ……
       
        我一邊閱，一邊禁不住笑起來，這個果然像是以前寫的紀念冊，只是以前的人特別愛寫假的資料，不知她從哪個網站抄下來的呢？她對我的第一印象竟然是這樣，會有人用安全來形容一個人的嗎？




        我看了又看，才開始整理我自己的答案，然後傳送出去。
        回到家，我收到她的訊息：
 
        “你喜歡林峯？不會吧……”
 
        “他的歌很好聽”
 
        我回覆。身邊的朋友對這個歌手也意見多多，但我覺得聽聽歌而已，何必計較太多？
        之後的日子我和她偶然一兩句訊息，沒什麼特別，但感覺她在訊息中溫和一點。於是眨眼間，便來到happy Friday。他們最後沒有去酒吧，而是來了這個展示歌喉的地方。
        阿成把房內的燈光調暗，伴隨著林峯的愛不疚播起，我不禁緊張起來。有人將麥克風塞給我，然後聽見阿康大喊：「是這小子的歌！快起來！歌王要來了！」
        我拿著麥克風，尷尬地笑起來，但沒有站起來，安坐原地，在眾人的眼睛下，開始唱起。一唱，旁邊的人便歡呼不斷。唱到副歌時，大家開始回復自己在做的事：說笑的，飲酒暢談；玩骰盅的，繼續喊話；只有幾個人聽著歌，跟著搖動身體。我唱完之後，幾個人拍手掌，說：「阿文的歌喉真的可以去參加歌唱比賽了！」
        我擺擺手，放下麥克風，說：「隨便唱唱而已。」
        我坐在房內的中間位置，前面長方形檯已放了不少食物，但見我拿回來的刺身已被清光，我連一塊也未吃過，唯有拿起桌上的啤酒喝。大伙子來這裡唱卡拉OK，確實比酒吧熱鬧許多。幻紫色的佈景和冷氣房的氣味，混和在空間裡變成沸騰，下一首歌播起時，幾個男人隨即熱烈地圍起來。
        「喂喂，麥克風呢？」
        我抽起我的遞出去，他們接過，便準備激昂地唱歌，放肆又沙啞的聲線隨即在喇叭中迴響。




        「啊救命呀！」
        我瞧瞧，發現旁邊的人不知何時不在，換來Natalie，她在旁掩著雙耳說了剛才的話。我望向她，她隨著轉過頭來，笑著皺眉跟我說：「和你的歌聲差太遠了。」
        我謙虛地笑起來，跟她說了句話，但她聽不到，於是我坐近她一點，靠向她耳邊放聲說：「興高采烈的歌喉不能批評太多！」我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水味，滲和了薰衣草和另一種花香味，我形容不出來，但是很舒服的草本氣息。
        Natalie莞爾而笑，蛋臉微微染紅，不知是房內的燈光問題，還是喝了點酒？
        不一會她同樣靠向我耳邊低語，那陣淡淡的花香味又再撲過來：「我想出去拿食物。」
        我瞧了瞧，是我擋住她出去。座位和桌子靠得有點近，要出去的話有點難度。我正打算雙腳踏屈膝抽起來時，想到我的刺身，便站起來，說與她一起去，我們便跨過幾個人的大腿，成功離開這間嘈雜的房間，踏上走道。這邊的光線亮得多，Natalie的臉看起來沒那麼紅潤，倒回去平時的白皙。
        「往那邊？」她問。
        「不，這邊。」我帶領她到前面的走道，轉了幾個彎，她又說：「這裡真像迷宮。」
        我聞言一笑。即使關上門，但走道上仍是隱約聽見一些撕心裂肺的歌聲傳出來。我和她來到自助區的小房，裡面列了各式各樣的食物，她一見到便急不及待先走一步，拿起碟子夾熟食。
        我直徑走向壽司區，拿起小碟排隊拿刺身。快要輪到我時，Natalie來瞧瞧看。
        「你幫他們拿呀？」
        「不是，我剛才沒吃到。」
        她噗哧一笑，接著說：「你放在中間的話，沒有人會跟你客氣的。」
        「本來也想分享，但我自己忘了吃。」
        輪到我了，我跟師傅點了三文魚，Natalie在後跟著點了一樣的，然後我們再拿了點熱食便回去531房，裡面的人仍在咆哮似的唱著激烈情歌，這次有阿康的份。




        「我在外面也聽到你們的撕心裂肺！」Natalie放聲說。
        他們見到我們雙手端著食物，便滿意地說道：「我們剛好想吃別的。」
        「你們自己去拿吧！」Natalie緊緊拿著自己的碟子，嘗試跨過那些人坐進去。
        「你小心啊！」其中一個男人說，然後伸手想幫她拿過碟子，但她不讓。最後那些人索性坐進去一點，讓我們坐在最外面。
        我坐下後，自己用叉子掃了想吃的幾樣東西到碟子上，便把熟食放出去。Natalie就被圍著，想要她碟上的食物。我搖搖頭，這班男人到底有多懶。我安靜地吃到一半，旁邊的人便拉著我跟他合唱。
        就這樣，又吃又喝又唱，便塞滿了這個晚上。最後凌晨三時散了，醉的人倒在一邊，我扶著一個剛吐完的男人，問他們住址，然後塞他進計程車，再回頭問：「往西隧，誰要一起？」
        「我！」Natalie從幾個人身後冒出。她的臉通紅，但神智仍叫清醒，碎步走來。我先坐進計程車，Natalie便跟著進來，車便開去。
        第一站先去Natalie的家，大家都疲倦地靠著椅背，睡意連綿。後座的空間被我旁邊這位身形略胖的男人佔據了不少位置，害我和Natalie擠到一邊。我坐在中間，他們兩人的手臂緊貼著我。
        在我快要睡著的時候，Natalie沙啞的聲音忽然傳來：「你連他叫什麼名字也不知道，但送他回家。」
        我想了想，才知道她在說我旁邊的男子。
        「誰叫他剛巧在我旁邊吐。」
        Natalie輕輕一笑。
        隨著車子進入隧道，睡意跟著車速漸入佳境。在半睡半醒之間，我們三人在後座倒來倒去，轉個右彎，便貼上Natalie那邊；轉左便輪到Natalie的手臂靠過來。但到下一個右彎，Natalie的頭重重落在我肩上，沒有甩開。我也管不了這麼多，睡意一扯上，雙眼便合上，直到計程車司機冷冷一句震醒我們所有人。
        「喂到站了。」
        我醒過來，再拍拍旁邊的人兄，他似是從惡夢中驚醒，瞧瞧陌生的我，再含糊地跟我道別便跳出計程車。




        「總算是酒醒。」
        我推推另一邊的Natalie，但她沒醒過來，車錶就跟著響一下，價錢又跳了一下。我拿出電話，打給相熟的人問她的地址，成功問到後便跟司機說。
        因為她的頭很重的關係，我輕輕將她的頭推向另一邊，讓她靠著車窗。這程車很快便到了，她亦在中途自己醒來一下。
        「到妳家了。」我帶著倦意輕聲說。
        「好。」她雙眼惺忪地回應我，然後她自己下車。
        最後剩我一人在後座，隨著車窗外的街燈閃過一盞又一盞，身體的疲倦告訴了我，實在不該在婚宴前喝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