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開年飯份外豐盛,季春曉也格外開胃,桌上每一道菜都由季春曉負責包底,直到吃撐了肚子才肯放下筷子。果不其然,季春曉的肚子很快便感覺到脹痛。季春曉邊揉着肚子邊喊着痛,哭淚不知怎的說流就流。平日裏天不怕地不怕的季春曉竟在突然間變得脆弱無比。
季夏喬把季春曉拉了出去散步,還買了胃藥給她。季春曉吃過藥又走了很長的路,肚子的脹痛感開始慢慢散退。可笑的是,當飽腹感漸漸消散後,季春曉的内心又開始被空虛感填充着。原來傷悲與無奈產生出的無力感是如此頑強,任憑季春曉如何用盡方法填補內心,也不過是敵得了一時半刻。
季夏喬與季春曉在馬路邊慢步走着,身旁走過的路人也都急匆匆的。季夏喬與季春曉左讓讓、右讓讓,弄得她們也有點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擋了別人的路。
季春曉總是仰起頭看着天空,眼裏夾雜着不捨與淡淡的哀傷。季夏喬也朝着季春曉遠望的方向看過去,她看到從雲朵隙縫間透射而出的太陽光,有時候是橙紅的,有時候是七彩顏色的。季夏喬合上眼睛讓自己好好享受陽光的善意,光線帶着暖意擁抱着季夏喬,包括溫度一切都剛剛好。
「今天天氣這麼好,怎麼還是冷冰冰的?」
季夏喬聽到季春曉的疑問,她張開眼說:「也許心情好與壞都會影響一個人對溫度的感覺。」
見季春曉沒有說甚麼,季夏喬便繼續道:「細妹說她看見妳在車上哭了,剛剛大夥兒一起玩的時候妳也心不在焉的,玩着玩着妳一聲不響的便走了出去,回來時眼睛還紅了一圈。她叫我關心一下妳發生了甚麼事。」
「為甚麼她自己不來關心我?」
季夏喬笑一笑:「她的性格妳不是比我還清楚嗎?」
季春曉卻搖搖頭:「我不清楚,我也不想知道。知道了又怎樣?我還是甚麼都做不到,搞不好還會被人責怪我。做人還是糊糊塗塗、豁豁達達的好,甚麼都不用想,不用煩惱。」




季夏喬忍不住伸手捏住季春曉的臉蛋,她說:「季春曉,就妳這種性格,妳裝糊塗豁達裝得了多久?」
季春曉斜眼看一看季夏喬:「大家姐,妳別小看我。」
季春曉的志氣才維持了不到幾分鐘就被手機的震動沖走了。季春曉才看了來電顯示半秒便馬上換了個表情,她既意外又歡喜。
「係我啊。我死唔去,妳贏咗啦。」
季春曉的喜悅藏不住地由心散發而出,即使她霎時間說不出半句話來,季夏喬卻已從季春曉的笑容知道她無需再擔心這個傻孩子。

江淼注意到,近來季春曉總是處於很緊張的狀態。她時不時便會盯一盯手機看,接着便長舒一口氣,表露出放下心頭大石的表情,但亦有大多數時候是更加的焦慮不安。季春曉的情緒似是被手機裏的某某影響着,時喜時悲,時樂時憂。尤其是在課餘時間,季春曉總會拿着手機不停撥打電話,直至對方有人接聽才肯罷休。倘若對方一直未有接聽,季春曉便會變得異常焦急煩躁。
有一次江淼終於忍不住,她道:「他要是真的不想接電話,妳就算打一百次他還是不會聽。可能他只是剛好有事而且,妳別這麼緊張。」
「如果他又看不開怎麼辦?我一直打給他至少多了個機會能把他叫住。」
江淼說不過季春曉,只能看着她繼續瘋狂地打電話。蔣嘉弘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他想了又想才道:「妳們到底在說誰?為甚麼每一次我都不知道妳們在說甚麼人?」




季春曉沒有理會蔣嘉弘的話,於是他轉而看着江淼。江淼沒好氣地看向他,語帶諷喻:「因為你是春天裏的蟲。」
「甚麼意思?」蔣嘉弘疑惑道。
「你蠢啊!」

放學後,季春曉直奔往殷天賜工作的便利店。
收銀台旁,殷天賜才剛清理好客人倒翻在地上的可樂,抬頭便看見站立在面前的季春曉。此時殷天賜雙手黏黏笠笠的,手裏拿着一個拖把,還流了一身的汗,正狼狽着。季春曉卻沒有半點自覺,還是站在原地看着殷天賜。
在收銀台的阿健一邊收錢一邊瞄着殷天賜與季春曉看,是一臉看戲的樣子。殷天賜尷尬極了,他把聲音壓得最小,道:「我在上班,有甚麼事等我下班妳再說。」
季春曉卻不肯走:「我打給你很多次,你都沒有接。」
「我在上班,怎麼接?」
「但是我會擔心。」




「但我的確在上班。」
「但我的確很擔心。」
殷天賜急了起來,他不習慣被別人當戲看着,更不習慣向別人解釋。一直以來,殷天賜都是自顧自的,何曾需要向別人交代自己的事?殷天賜又急又無奈,卻又不能生氣,便只能繼續壓着聲線,維持着心平氣和地說話:「現在妳已經看到我了,我沒有事。我在工作,等我下班我們再說好嗎?」
「你甚麼時候下班?」
「大概兩三個小時後,我不是跟妳說過嗎?」
「我多問一次不可以嗎?」
殷天賜忍不住嘆了口氣才無奈地回答:「可以。」

快餐店內,季春曉還是一貫的想吃甚麼便買甚麼,殷天賜卻只單點了一個魚柳包。於是季春曉問:「你夠飽嗎?」
「吃夠了就可以,不用太飽。」殷天賜說。
季春曉卻說:「吃不飽肚子會很不舒服。」
「太貴了,不想吃。」
「幾十塊錢而已,這也算貴?」
季春曉脫口而出的說話使殷天賜苦笑了一下,他無奈地說:「這就是我們的距離。」
然而季春曉還是沒有明白到甚麼,她竟然說:「要不我請你吃吧。」




殷天賜馬上搖搖頭:「不用,妳點了我也不會吃的。」
「為甚麼?又不貴,也不用多少錢。」
「妳覺得不貴但不代表其他人也覺得不貴,而且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
「但之前我也請過你吃飯啊!」
「之前我們只是同學,現在我們不只是同學。」
季春曉終於明白殷天賜的意思。所謂的距離其實並不在於兩個人之間相隔有多遙遠,而是他們的思想觀念和出身背景有着多大的差距。季春曉從來都不介意殷天賜的出身,她甚至沒有想過自己與殷天賜之間會有着所謂的距離。但殷天賜不同,從一開始他便知道自己與季春曉不一樣。在他眼中,季春曉從出生那一刻起便中了命運的彩票,她擁有的一切都是這世上最美好的,而他注定只能擁有被挑餘挑剩的次品。
面對着季春曉,殷天賜有欣賞,有感激,更有自卑。於是為了能夠與季春曉好好相處,殷天賜必須花最大的力氣來維護自己的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