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一天我們在操場上接吻》(2025新版): 攻勢
6 攻勢
「不如我去見一見許愛悠。」
Mimi從架子取下鐵罐裝的Twinings大吉嶺茶葉,用重量計小心計算份量,再放進白瓷茶壺,然後沖泡熱水。
「妳地咁耐無見,應該講唔到幾句咋喎。」尤天勇漫不經心地說。
「但係,佢Dancing表演得咁落力……好明顯,係另有目的。」
「嗯,的確,都好耐無睇過佢係舞台上演出。嘩,咁高難度嘅踢腿都做到,如果十二大社團代表都係男人嘅話,訓導主任就頭痕囉。」
尤天勇拿著手機,正播放著那天許愛悠的舞蹈表現。
許愛悠名氣本來就不少,這次出其不意的華麗登場後,演出片段立刻就被上傳到facebook的各個群組內,不斷轉載。
「佢想將舞蹈社推入去『認證社團』。以依家嘅聲勢,下年年頭社團評鑑之前,話唔定真係會有公開賽成績。」
Mimi坐在茶壺前方,看著從壺嘴裡浮升的蒸氣。
「唔止係咁。」尤天勇注視著屏幕上的許愛悠。「佢仲會想辦法阻止同學校關係親密嘅社團得到認證,同時再想辦法逼其他易掌握嘅社團支持佢,舞蹈社只係佢嘅鋪排之一,佢應該仲會推唔少社團出嚟。」
「你真係好了解佢……」Mimi輕聲說。「我明明識許愛悠先過你,都唔知佢諗緊咩。」
尤天勇當然知道這是一句嘲諷,他收起手機說:「話曬我地曾經都係同一位前會長嘅下屬,一樣係熟悉學生會嘅人。」
喀喀。敲門聲,Mimi走上前去開門。
尤天勇也禮貌性站起來,帶著微笑說:
「您好,初次見面,我係學生會會長尤天勇,請坐。呃……真係睇唔出妳係劍道部主將,果然係人不可以貌相。」
莊繞盈略一點頭,便坐了下來,Mimi倒出兩杯剛泡好的茶。
剛才那句話不是單純的恭維,穿著校服的莊繞盈只是一位長相清秀,長髮綁起擱在肩上的女生,身材和高度也不見突出。
他實在沒法想象,這個女生穿著盔甲,執起竹刀與敵人砍殺的場面。
尤天勇拿起桌上的文件與筆記本,坐在莊繞盈的對面。
「今日麻煩妳過嚟,係想傾下妳地劍道部嘅整體狀況。」
莊繞盈不是健談的類型,她專注聽著尤天勇的解說。
「我知道你地一直無係團體賽度贏過,唔知係宣傳問題?定係練習場地問題?有咩需要都可以隨便講,我會同老師反映。」尤天勇說「今年學校有機會更支持劍道部,希望你地成為『認證社團』之一。」
「唔……」莊繞盈握著桌上的熱茶,帶著思考的表情「學校會支持……我地?」
「哈哈,」尤天勇說著「咁好坦白,又唔係淨係你地嘅。學校當然會支持任何社團健康發展,但如果有社團真正有成績同有能力,只係差資源不足,就更值得支持佢地啦,好似你地劍道社咁。我身為學生會會長,亦有義務去了解每個社團,包括十二大社團以外社團嘅狀況,當係等班大型社團唔好養尊處優都好呀。」
莊繞盈默默聽著尤天勇的話,她覺得他的聲線莫名具有說服力,聽起來既中立又理性──與她那位認識了一輩子的好友差多了。
「我……」莊繞盈平靜地說「首先多謝你嘅建議,但……我對咩認證並唔係特別了解。」
「哦,」尤天勇展示了幾份表格「其實無妳想象中咁複雜,係好簡單嘅程序嚟,妳就當聽下有咩福利啦。」
尤天勇親和地說著,開始解釋成為認證社團程序及文件,莊繞盈靜靜地聽著他的解釋,心裡卻想著另一件事。
尤天勇絕大機會並不知道她跟阿北,是認識了十數年﹑無所不談的密友。
更有可能,是對阿北這個人沒有印象。
亦不知道,阿北最近總在煩惱許愛悠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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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6年,非洲南部,英帝國殖民國家「羅德西亞」(Rhodesia)。
燦爛無際的星空下,赤色的荒漠泛起獨特的艷紅。
染血的土地。有人如此描述這片大陸。
越洋過海,只是為了屠殺一片不屬於我們的土地嗎,世上本就沒有正當的戰爭理由,一切都是人為的孽障。
前方的士兵在報告,在荒野的部落裡,又遞到一群持有武器的曼德比族人(Matabele)。長老已被押送到軍營的刑場。
忠誠?正義?勇氣?我們都用這些響亮的名詞迷惑後輩,讓他們加入劊子手的行列。
但戰爭的目的從來只有一個:勝利的榮譽。
赤裸上身曼德比族人雙手反綁,跪在地上,黑夜為他們的膚色蒙上一層美麗的暗光。
他們的雙眼非常耀目,據說他們可以夜裡用箭射殺黑色獵豹,他們才是這片土地上,將萬物看得最清楚的人類。
守護──我們的──土地──
他吞吞吐吐,語意不清。為什麼臨死之際,還要費力吐出殖民者的語言?不會太累了嗎?
行刑隊荷起槍膛,對準那高昂挺直的腰身。沉默,凝重的呼吸。
蓬。一連串像風的子彈聲,無風的荒漠升起了混雜的硝煙。
待這場戰爭結束,回國以後,我想建立一支不需要戰爭的軍旅,一支只需要在生活中爭取榮譽的軍旅。
想他年青的時侯,在原野外逃學﹑冒險﹑與大自然世界共存,那才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
軍人需要的,只是榮譽───童軍的創辦人:羅伯特‧貝登堡男爵(Robert Baden-Powell)想。
軍人需要的,只是榮譽───童軍的副團長:何子晉想。
「Saluting──Salute to the front!Salute!」
何子晉壓著喉頭大叫,聽見他的口令,整隊童軍的齊整立正,舉手敬禮,炎熱令他汗流浹背,頸後的皮膚曬得刺痛。
童軍,Scouts,本意是偵察員。我們不需要經歷戰爭,只需要精準無誤執行上級的指示,這就是紀律。
他曾經在童軍中心,觀看過關於童軍創辦人貝登堡男爵的紀錄片,瞬間明白他創立童軍的苦心。
戰爭都是人為的惡意,那卻造就了軍人的榮譽,成就了軍旅至高無上的成就;如果我們能不流血,就能贏得世界給予我們的榮譽,那該有多美好。
何子晉由加入童軍第一天開始,就聽過其他人對童軍的踐踏,說他們是只懂得聽從命令,只懂沒日沒夜步操的機器。但他卻始終相信,這份紀律才是榮譽的本質,當人能夠完成最嚴謹的指令,才有資格獲得他人認可的榮譽。
那些只單純因為成績優異,品行良好就被老師們格外恩寵的風紀,卻有資格監控秩序或下達罪名,才是最不可思議吧。
真正應該肩負起校園秩序的人,應該是日曬雨淋,每個禮拜堅持不懈努力的步操,就算一公分的手部動作也要調整的我們才對呀。
妳也同意我的看法吧,許愛悠,不愧是我心目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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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悠BB!妳睇下,我手機嘅 screen saver 係妳嚟架!」
林強已經完全淪陷,被許愛悠的美色征服了。
「哦,係呀,呃,多謝妳嘅支持……」
難得許愛悠也支吾以對。
也許是看過舞台上的許愛悠,阿北覺得,日常綁著馬尾,戴著粗框眼鏡,穿著平底皮鞋,裙擺不會高於膝蓋的許愛悠,反而有點陌生。
「可唔可以同我影張相呀!阿北,幫我揸機!!」
林強靠在許愛悠的身邊,臉上是熱切而滿足的笑容,有意無意地緊靠貼許愛悠的肩,而許愛悠也是一副公式的微笑。
林強接過的他跟許愛悠的合照,展現出此生無憾的表情。
「愛悠BB,妳要做咩即管吩附!我林強赴湯蹈火都會同妳死掂佢。」
「呀……好呀,多謝曬。」
許愛悠向阿北打了一個困惑的眼色,阿北只好點了點頭:林強值得信任。
「咳,咁好啦。」許愛悠清了清喉嚨說:「舞蹈社果邊已經安排好曬,跟住落嚟半年會有三次公開賽,有我幫手,要拎到成績應該唔難。但有舞蹈社係唔夠,我地仲要更多嘅大型活動,同埋更多社團嘅支持。」
許愛悠將手上A1 SIZE的大捲筒交給阿北,示意他打開。
林強清空了橋牌學會的桌面,阿北展開捲筒,竟然是學校新舊兩翼各層的平面圖。
「妳邊度偷番嚟嫁……地政署?」阿北詫異說。
「梗係唔係啦。」許愛悠笑說「我叫電腦技術研究社班宅男幫我整嫁。」
呃。阿北不禁吐出一聲痛苦的呻吟,那一定又要經過一輪的脅逼。
他並沒有告訴林強,許愛悠有他非法聚賭的罪證,只說許愛悠實在太煩人,他受不了故且幫助許愛悠推動她的計劃。林強也知道阿北是極怕麻煩的人,完全沒有懷疑就相信了。
而且從舞蹈社表演那天過後,大概只要任何句字裡有「許愛悠」三個字,就算內容再荒謬,林強也會將之當成世界的真理。
「萬聖節。」許愛悠說。「我地唔可以放過任何一個大型節日,我地一定要趁節日舉辦活動,然後推未有認證嘅社團的得到認證。聖誕嘅校園祭唔洗講啦,但聖誕節大家都會出盡法寶,我地未必可以突破,一直比較無人注意嘅萬聖節,反而係一個絕佳嘅機會。」
這間學校雖然有深厚的歷史背景,但向來沒有舉辦萬聖節活動的傳統。
「我地要搞一個前無古人嘅萬聖節活動,到時十二大社團入面嘅鐵票就相形見絀,半年後嘅社團認證,我地就有機會!」
許愛悠滿懷信心地說。
「咁……到底同個平面圖有咩關係,又到底係咩活動。」阿北問。
「哼哼哼哼。」解答之前,許愛悠已經忍不住嬌笑,她胸有成竹,簡潔地說:「鬼屋大逃殺生存遊戲!」
生存遊戲?是那種拿著的水管與手工弩箭互相撕殺的場面嗎?還是用漆彈的互相射殺對方,這又不是《校園迷糊大王》。
「妳諗咗去邊呀。」許愛悠看著阿北神游的表情說:「係好簡單嘅集體遊戲,重點都唔完全係內容,當然內容如果反應好,對幫手搞嘅小型社團嚟講好結果。重點係,個晚除咗風紀會係度維持基本秩序,男童軍都係會負責一部分嘅活動安全。」
如果有任何夜間活動,晚會,典禮。學校的站崗都是向來由風紀負責。
當然,如果活動內容可能有部分危險性,童軍在場也算合理。
問題是,為何刻意要安排風紀與童軍同時碰頭?
「哼哼哼,」對於阿北的疑問,許愛悠依舊一副謀謨甚深的甜笑「到時你就會知,記得諗定扮咩鬼怪啦喎。」
許愛悠搭著阿北的肩膀,不懷好意地說。
「何子晉個邊……妳係咪同佢講過啲咩嚟。」
童軍組織向來獨善其身,甚少以社團組織角色參與各種大型活動。
「無喎……」許愛悠拉了張椅子坐下來,扶了扶眼鏡,仔細地看著學校的平面圖,似乎在思考當萬聖節當晚的活動佈置。你俾咗我電話佢之後,佢只係打咗一次俾我,佢除咗講好多句話佢鍾意我之外,仲講咗好多對童軍﹑風紀﹑學校、咩榮譽呀咩紀律呀嘅睇法。」
「然後呢……?」
阿北隱約感到某種不安感。何子晉看似是單純的男生,而許愛悠離這個「單純」兩個字大概有一光年那麼遙遠。
「我咪話,多謝你鍾意我,同埋多謝佢地支持我嘅校規修訂。我話,如果佢肯幫我嘅,我就會想辦法,令童軍取代風紀嘅地位,或至少同風紀平起平坐。」
阿北也坐下來,看著許愛悠,她注意到阿北的視線,優雅地笑了。
他知道,許愛悠不會拒絕任何人的善意,甚至是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