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一天我們在操場上接吻》(2025新版): 犧牲
17 犧牲
「呀丫!!!!!!」
鄭雪蕾將手上的文件往問答隊社團室的牆上一丟,文件如雪花散落。
她雙手用力鎚在桌上,微卷的及肩黑髮如暴雨下的海妖。
真理研究社以「讓神的愛更廣佈」為理由,要求今年的聖誕彌撒在禮堂舉辦,又以「資源準備」為由,要求今年與歐研為合作對象,而非傳統的學生會。
然後,她前天收到學生會的轉告:話劇社所有大型道具出了技術問題,很可能無法於聖誕校園祭表演。
校園祭以幾項活動最曯目:男女童軍的步操開幕典禮﹑足球及籃球校隊的校內學期決賽﹑舞蹈社的演出﹑話劇社的戲劇﹑教團的聖誕彌撒﹑小型社團的攤位市集。
鄭雪蕾走遍她相熟的社團,也無法替話劇社重製所有道具,也來不及改動劇本。
而且,話劇社的演出在中午前要用到禮堂,如禮堂的使用時間表定不下來,其他表演社團的節目也無法編排;其後如果真理研究社如果堅持要使用禮堂作為彌撤場地,那麼就必先要決定話劇社的場地,否則連聖誕彌撒都會受牽連。
鄭雪蕾曾經直覺想到靠舞蹈社頂替戲劇社,但旋又想到,舞蹈社是許愛悠的勢力範圍。她學期初那著名的性感舞蹈,仍然是眾多男學生們的珍藏片段。
才只是當上了聖誕總籌委一個禮拜,與許愛悠仍素未謀面,妳就已經令我陷入絕路嗎?
鄭雪蕾按著臉,深呼吸,然後將一頭凌亂的中分長髮理順。
「不如,我地試下──」
「收聲!你再講一句野我捏死你!」
鄭雪蕾眼球一轉,如射出兩道利箭,怒瞪站在一邊的郭允箏。
「我地──」
「妖!!!!!!!!!!」
鄭雪蕾沒有真的捏死郭允箏,卻將所有的文件都丟向郭允箏臉上。
郭允箏沒有動怒,沒有失措,只是蹲下來,檢起地上所有文件。
郭允箏同樣是四年級生,問答隊第二隊隊長,但他與鄭雪蕾的關係,並不只是上級與下屬。
至少,每次鄭雪蕾發脾氣把東西及文牛亂丟的時侯,總有人要負責將東西收拾好。
鄭雪蕾稍試平順呼吸,靜下心來,思考接下來的可能性。
最令她疑惑的卻不是許愛悠,如果許愛悠沒有還以顏色,那反倒不像她。
最令鄭雪蕾狐惑的,是尤天勇。
雖然說學生會或學生會會長沒有義務要協助校園祭的總籌委,這亦是為什麼學生會會長不會擔任總籌委的原意,在於讓潛在的下任會長候選人,於校園祭展示其協調能力,並獲得眾多社團的認同。
如果今年的聖誕校園祭總籌委——鄭雪蕾,她本人真的失敗了,校園祭一敗塗地,他會有任何損失嗎?
校方及學生們或許會非議,為什麼尤天勇會選擇一位非學生會的四年級生,擔任校園祭的總籌委,但說到底,責任在鄭雪蕾而不在尤天勇,而且尤天勇是六年級生,要畢業了,他背負一點罵名又如何呢?
下任會長的提名權始在於尤天勇之手,而且上限是兩人,校園祭結束後,他甚至毋須違背對鄭雪蕾的承諾,再提名另一人就好了,期末公投的時候再由學生們決定,到底她是否適合擔任下任學生會會長。
鄭雪蕾按著眉心。尤天勇,你真正的目的,到底是……?
鄭雪蕾重重喘了口氣,按住起伏的胸口,又望向正從地上檢回文件,表情總是那麼柔和的郭允箏,說:「你頭先想講咩?」
「我覺得我地……可以先確定其他表演項目或者比賽嘅場地。例如交響樂團、魔術社、合唱團,搖滾樂隊,仲有體育社團……得番約莫一個月時間。如果話劇社講嘅係真嘅,咁我地做咩都無用……」
「你嘅意思係,」鄭雪蕾說「我地要避開同許愛悠直接衝突?」
郭允箏低垂著嘴唇,他感受到鄭雪蕾那像要把他剖開的眼神。
「小蕾……」
「我叫咗你幾多次!!係學校入面唔可以咁樣叫我!!!!」
鄭雪蕾力歇聲嘶地尖叫著。郭允箏倒像意料之中,繼續硬著頭皮說:
「如果許愛悠……佢一心只係想幫歐研拎個 harddisk——」
鄭雪蕾拳頭壓在桌面上,忿恨地看著郭允箏,但郭允箏知道她恨的對象不是他。
鄭雪蕾知道,目前最佳的解答,是將 harddisk 還給歐研,讓許愛悠做到她宣稱的「協調」,讓話劇社可以成功演出。
但這麼一來,鄭雪蕾就會就失去了歐研,失去了在十二大社團中的進一步施壓點,再沒有與尤天勇討價還價的餘地。
而且反過來說,直到話劇社確認可以演出之前,是許愛悠反而有了對她鄭雪蕾的施壓點,再加上真理研究社也站在許愛悠那一邊,她這位總籌委,反而受制於許愛悠。
慢著。鄭雪蕾心想。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尤天勇提名她又有什麼意義呢?如果結果是鄭雪蕾倒向許愛悠,那麼許愛悠不就更有資本可以推動校規修訂嗎?
「小蕾?」
郭允箏發現鄭雪蕾突然吐出一口氣,然後頹然坐在椅子之上。
「我終於明啦……點解尤天勇咁順攤,真係俾我做聖誕校園祭嘅總籌委。」
郭允箏沒有回答,只是站著等著鄭雪蕾說下去。
「因為佢知道我唔會認輸,我唔會成為一個受制於許愛悠嘅總籌委,我唔會要一個無實際意義嘅會長提名。到最後……我只會同許愛悠全面開戰,而佢尤天勇,就可以睇住我同許愛悠互鬥。如果我輸,佢可以提名其他人;如果我同許愛悠,無任何一方有優勢,校規修訂就繼續推到唔動——從一開始,尤天勇就根本唔關心我選唔選下任會長,佢要針對嘅針象,從來都只有許愛悠。」
郭允箏皺起眉頭說:「咁佢想提名邊個……Mimi?」
「邊個都唔係重點,至少暫時唔係,」鄭雪蕾頹然地說「重點係佢已經俾聖誕總籌委我做,變相提名咗我,聖誕校園祭點都要舉行,全校嘅所有目光都聚焦係我身上。我一唔係放棄,一唔係就同許愛悠鬥到底,直到我可以壓制許愛悠嘅同時,又舉辦成功嘅校園祭。而尤天勇好清楚,我只會揀後者。」
郭允箏身為鄭雪蕾實質上的副手,在一兩次與學生會會會的會議或對談上,都有見過尤天勇本人。
郭允箏對他的印象,是一位四平八穩的模範生,並不是那種帶著出眾人格魅力的校園偶像。
難道反而是尤天勇這種人,才最懂得利用人的我執與驕傲嗎?
「小郭,」鄭雪蕾望向郭允箏,她那尖銳的雙眼像注了鐵般沉重「你一陣將 Harddisk 俾番歐研。同時對舞蹈社講,因為場地關係,今年取消佢地嘅演出。」
█
「呼……」阿北看著剛收到的短訊,不覺鬆了口氣「芳靈岩岩同我講,佢地拎番個 harddisk 啦。」
「咁咪好囉,起碼芳靈佢可以放心先。」
聽見阿北說話的許愛悠回眸淺笑,用熱水沖著朱古力,穿著過教堂的陽光灑在她的身影,弄得她像料理聖餐的修女。
然而,阿北知道這並不是能夠放心的時候,許愛悠剛也跟他說了,舞蹈社收到聖誕籌委的通知,今年的演出因場關係而取消。
許愛悠極力推動舞蹈社的人氣,不論校內表演或校外比賽均全力參與,而且有她這位女神舞者的加乘,舞蹈社的人氣確實扶搖直上,如果通過認證,下學期大有可能成為十二大社團。
如果在聖誕校園祭上缺席演出,不論原因為何,那都可能前功盡廢,更可能因此而錯過進入十二大社團的時機。
即使這一切都只是可能,但認證成為十二大社團的機會每學期只有一次,任何負面風險都可能旁生枝節。
「咁妳咪會遵守承諾……將話劇社的背景搬番去後台?」阿北在教堂的長椅上問。
許愛悠用鐵匙攪伴著熱咖啡,她沒有轉身,只是回答說:「當然會啦,你覺得我係會反口嘅人咩?阿北同學。」
阿北揚了揚眼眉,許愛悠最近對他的稱呼,不是「阿北」就是「死仔北」,這麼剎有介事明顯就是反諷。但確實,從阿北認識許愛悠以來,她的做法也許很橫蠻,但定出的條件與承諾,暫時也是說到做到。
「唔……我點知大小姐妳諗咩姐。」
「話劇社同舞蹈社都係友好,我都識得唔少話劇社嘅團員,學你話齋,我都唔忍心傷害佢地,即使我從來都有方法解決……但由此至終,我確實係為咗幫芳靈同范震升,先逼不得已咁做……」
許愛悠仍然背對著阿北,令阿北看不見她的表情,無法判斷她的語氣有多少是真誠的。阿北始終記得,她一下就說要破壞話劇社佈景的狠心。
雖然阿北亦相信,就算他真的如許愛悠所言,破壞話劇社的佈景,許愛悠還是有辦法令話劇社演出成功,再繼而爭取他們的十二大社團同意票。
就像現在,她明知舞蹈社演出受鄭雪蕾的阻撓,還是氣定神閒地沖著熱朱古力給現場所有人。
「好啦~飲得,嘿嘿,雖然唔係咩高級野,但我拜托大家幫忙咁耐,算係報答下大家啦~」
許愛悠沖了七杯熱朱古力,開始親自分發給教堂中的所有人,她先將其中一杯交給坐在角落的殷詠弦。
「小弦,依杯係你嘅~」
殷詠弦穿著罩帽修道袍,一言不發接過許愛悠的熱朱古力。阿北直到今天,才終於明白為什麼「真理研究社」會聽令於許愛悠,也終於知道精靈之夜那套罩袍的來歷。
「然後係強強,同埋三位靚囡。」
「多謝愛悠BB!!!」
今天林強與她的三位女伴也來了,林強恭敬地接過許愛悠的熱朱古力,呷了一口便露出像領受神恩的表情。那不只是普通的朱古力粉嗎?阿北想著。
然後,許愛悠板著面,一言不發,將熱朱古力捧給阿北。
阿北接過熱朱古力,抬頭看著許愛悠那像凝固了的表情。
「做咩唔粒聲唔出呢?」阿北問。
「你想我講咩呀。」許愛悠俯看著他說。
阿北沒有回答,只是呷了一口熱朱古力,那好像多加了點糖漿,令甜味多了一點層次。
阿北發現許愛悠還站在他面前,低頭看著他呷飲朱古力的動作,似乎在等著什麼。
「……唔,」阿北彊硬地說「好……好好飲呀,多謝妳呀許大小姐。」
「哼哼~」
許愛悠總算挽起滿意的微笑,又回到教堂的工作桌前,捧起她自己朱古力,然後對眾人說:
「雖然我知大家幫咗我好多,但我必須講,我地嘅行動仲未結束。我估計鄭雪蕾已經決定全面同我開戰,亦表示佢點都唔會靠向我依邊,否則就算佢成為校園祭嘅總籌委,拎到尤天勇嘅下任會長提名,都係無意義。亦即係話,我同鄭雪蕾,始終要係校園祭有了斷。」
根據許愛悠的解釋,尤天勇讓鄭雪蕾成為總籌委,未必是真心想支持她成為下年會長,反而是靠鄭雪蕾來對付她許愛悠。
尤天勇身為會長,有兩個提名名額,如果鄭雪蕾無法壓制住許愛悠,尤天勇大可再提名另一人。
「依個先係尤天勇嘅作風,」許愛悠說「論官僚運作、論人事安排、論把握權力,佢可以話係盡得前會長嘅真傳。」
「但我有一個問題,」阿北捧著溫熱的杯子問道「假設尤天勇由始至終嘅目的,都係唔想俾妳推動到校規修訂,我再假設許大小姐妳神通廣大,可以係校園祭上面收服到鄭雪蕾,當問答隊都倒向校規修訂,對尤天勇嚟講,唔係更頭痕咩?點解佢要冒依個險任命鄭雪蕾?」
許愛悠鏡片後的雙眼帶著明亮的笑意,阿北感覺得自己又一次問對了問題——這是許愛悠故意讓他問的問題。
「因為只要鄭雪蕾一日想要成為會長,尤天勇都要有辦法控制住鄭雪蕾。」
「……點解妳咁肯定?」
許愛悠呵呵笑了兩聲,呷了一口熱朱古力:「睇嚟你完全唔知。強強,你知唔知,點解校園祭對總籌委嚟講重要呀?」
「我知!」林強像小學生般舉手回答「因為每年校園祭都有一個社團滿意度投票,由各大社團參與,去表示對該年總籌委既滿意度,用俾校方用嚟作為會長候選人提名既參考!」
「好野,強強答得好~!100分!」
許愛悠拍起手以示鼓勵,林強身邊的三位女伴也拍起手來。
阿北轉頭,用詫異的眼神望向林強。林強卻吐了吐舌頭說:
「喂,依啲野有玩過下社團嘅人都知啦,我之前玩過下健身社同粵劇社,係得你咩都唔理姐。」
阿北驀然想起,林強有一段時間的確是想成為大隻仔去溝囡,但粵劇社……?啊?
阿北一陣疑惑,但仍收回表情,繼續露出平淡的死魚眼——啊,好想返屋企呀。
「滿意度投票,同埋會長候選人提名,兩者之間無絕對關係,」許愛悠用恥笑的表情望向阿北,又繼續解釋「但如果滿意度低,亦會對候選人嘅聲望大打折扣。一般嚟講呢,依個社團投票係公平公正嘅,亦都係不記名,學生會只係負責點票,唔會去干預社團對總籌委嘅投票,但如果要操作……亦並唔係無可能。尋日何子晉打過俾我。」
阿北想起那位身材高大的男童軍副團長,那位許愛悠的愛慕者。
阿北望向許愛悠,卻發現許愛悠正好也在看著他,阿北只維持著平靜的表情,許愛悠又只繼續說:
「何子晉同我講,尤天勇近日突然開始約見各大型社團代表,放風話佢會支持鄭雪蕾嘅校園祭,希望各社團投滿意票俾鄭雪蕾。」
不記名投票。學生會不會干預。公平公正——阿北皺起眉頭:「妳嘅意思係……尤天勇會干預鄭雪蕾嘅滿意度投票?」
「無錯,」許愛悠點頭說「何子晉仲偷拍咗幅相俾我睇,佢見到學生會個 printer,已經係印定大量滿意度選票。我作為前任學生會秘書,可以好肯定話你知道,絕對係唔需要咁多社團票。」
許愛悠展示手機,那是何子晉與她對話框,上面有一張照片,阿北靠近看去,那是學生會的辦工室,在 Mimi 身後的印表機上,確實有一大疊社團選票。
許愛悠拿著手機繼續說:「如果鄭雪蕾堅持要做會長,就要係校園祭有滿意度;而如果滿意度本身係尤天勇所操縱嘅,咁鄭雪蕾就必然要聽尤天勇講,就算鄭雪蕾最後屈服倒向我,尤天勇仍然有辦法控制到佢,唔俾佢推動校規修訂。」
阿北盯著許愛悠手機,看著何子晉與許愛悠的對話框,猶疑了片刻才問:「咁……何子晉仲有無同妳講咩?」
許愛悠被阿北這麼一問,倒是歪了歪頭,反問:「你覺得……佢仲有咩會想同我講呀?」
「咁佢……唔係要追妳咩。」阿北用淡然的語氣說。
「咁所以呢?」許愛悠凝視著阿北說。
阿北默然不語,教堂內傳來深邃的風聲,他頓覺自己像不覺迷路的途人。
「唔……」阿北還是先決定回到之前的話題:「如妳所講,如果尤天勇一早有準備嘅話,咁鄭雪蕾最後只會係妳同尤天勇之間嘅犧牲品……」
對鄭雪蕾而言最壞的情況,大概會是聖誕校園祭因許愛悠而舉行失敗、尤天勇又用假選票壓下鄭雪蕾的滿意度、最後在明年學生會會長選舉上落敗。
「哼哼,」許愛悠放下熱朱古力,像祈禱般握起雙手「但我咪講過,我係為咗愛、勇氣同自由而戰嘅,依個正正係我地嘅好機會。社團滿度投票嘅票箱係邊,社團滿意度點投票,最後點票係點進行——尤天勇識做嘅野,我一樣都識。」
阿北皺起眉頭,這種像被巨型漩渦拉扯的感覺又來了。許愛悠大小姐的驚天大計。
「不論今年定舊年,尤天勇由終至始嘅對手,從來都只有我一個。」
許愛悠沉著臉,摘下眼鏡說。
「舊年……?」
「舊年的聖誕校園祭總籌委,唔止得一個人,係兩個人,就係我,同埋尤天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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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芳靈醒來的時候,原來已經入夜了。
學校官方是六點正會關門,學生不能再內進,再大概六點半左右,校工即會開始清場。
唯一的例外是學生會辦公室及各大社團室,校工也知道各種社團活動是學生們傾注青春的場所,而學生也總喜歡這種規制外的冒險感,所以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程芳靈偶爾也會為論文的工作,在社團室睡到晚上,與范震升吃完簡單的外賣晚飯,繼續工作至差不多九點、十點才離開。
好冷。社團室只有簡單的電暖爐,入冬以後,那抵抗不了多少寒意。
「會長……?」
程芳靈發現室內一片幽暗,不論天花燈或是桌燈也沒亮著,范震升也睡著了嗎?或是在黑暗裡沉入了思想當中?
程芳靈發現室內出奇地寂靜,這很奇怪,范震升會獨自過夜,但卻不會讓她獨自過夜,只要有她在,范震升也必然會在。
程芳靈摸黑開了燈,昏黃的燈光照亮滿是古書的社團室。
除她以外,空無一人。
程芳靈擦了擦眼晴,有點難以置信——怎麼會這樣?
程芳靈拿起手機,快速檢查電郵信箱,沒有來自歐研電郵,亦即范震升郵箱的通知。
社團室不大,整個空間一目了然,程芳靈卻半張著嘴,在書桌與書堆之間徘徊。
不。范震升真的不見了。他不見了。
程芳靈的喉間一陣哽咽,她想起那說著各種奇特語言的范震升,幾乎沒有日常溝通能力的范震升,每天陪伴她的范震升。他到底去哪裡了?他一個人去哪裡了?為什麼要丟下她?
今天下午,一位自稱姓郭的學生,歸還了歐研的硬碟。
那學生沒有解釋任何事情,程芳靈也沒有細問,反正那一定跟鄭雪蕾或是許愛悠有關,而她從來不希望捲入這些鬥爭之中。
她只想留在書本的世界裡,留在范震升的身邊。
當硬碟終於尋回後,她將它放回原處,跟范震升報告,范震升依舊坐在位置上,發出一陣傻笑然後說著似乎是芬蘭語或是匈牙利語的詩句。
此刻程芳靈獨自身處在無人的歐研社團室裡,她抖著雙手握起手機,趕快傳了電郵到范震升的郵箱裡。
會長。你到底去了哪裡?為什麼你要離開?
程芳靈忍住眼裡的淚水,突然注意到在范震升慣用的書桌上,有一張白色的紙條。
程芳靈慌忙執起一看,那上面寫著:
『ἐγρήγορᾰ。』
是希臘語……不,是古希臘語。
古希臘語是重要的學術語言,日子有功,程芳靈在范震升的影響下,也對這種古雅的語言有基本認識。
她趕快找出古希臘語字典,翻開對應的字庫,ε開首的單字……ε-γ-ρ-
找到了。程芳靈瞇起眼晴看著那像靈符般的文字。
『ἐγρήγορᾰ (I am awake)/我早已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