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一天我們在操場上接吻》(2025新版): 歡欣
27 歡欣
17:10。
Mimi 站在學生會辦工室的門外,從走廊上望向禮堂。當她看見風紀將整個禮堂重重包圍,她不禁勾起勝利的微笑。
尤天勇多次跟她說過,他不希望會走到以假選票請君入甕這一步,他更希望許愛悠能夠接受現實,接受十二大社團的權力現實。
但 Mimi 一直相信,這一次他們會成功甕中捉鱉。許愛悠嘛,她自己橫蠻任性,卻也以為其他人也一樣。
Mimi 轉身回到辦工室當中,收拾起尚有數張未用完的社團滿意度選票。她預先就印制明顯額外的數量,再透過社團會議,向許愛悠或鄭雪蕾,散播學生會將會造票的假象。
現在終於大功告成,她將選票丟入垃圾袋中,再將裝有咖啡渣的回收袋也一同放進去,拖著來到走廊盡頭,丟進垃圾箱裡。
Mimi 拍了拍手,準備到洗手間清潔雙手。
今天晚上會是尤天勇最後一次出席聖誕晚會,也是他作為學生會會長的第一個聖誕晚會,她可得盛裝卦會。
她知道她不應該再把許愛悠那麼放在心上,可是當她想到舞會上不會再有許愛悠的身影,Mimi 仍然有一份說不出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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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
當殷詠弦步向禮堂,準備佈置聖誕彌撤,她很驚訝地發現風紀將禮堂所有出入口重重包圍。
即使她是真理研究社的社長,也是聖誕彌撤的負責人,風紀也堅持要檢查她的隨身提袋。
風紀解釋,那是因為今早的操場校園祭比較混亂,而禮堂內有眾多重要的學校設備,晚上舞會也有各種佈置,為免晚上再出現操場校園祭的混亂,所以要限制學生攜帶的物品。
雖然說是這麼說,但風紀簡單檢查過她的隨行物品後,卻沒有任何為難而放行。
令殷詠弦更驚訝的是,她發現許愛悠竟然就獨自坐在禮堂的地板上。
「哈囉,小弦,係咪估唔到我係度呢?」
「小悠……妳、妳點解……」
殷詠弦完全收不住驚訝,許愛悠身上仍穿著性感的舞衣,更令她的目光無處安置。
許愛悠站起來步向殷詠弦,輕輕地抱住她。
「啊……小悠……」
許愛悠身上的香氣與汗水味,幾乎令殷詠弦窒息。
「小弦……妳可唔可以俾我攬一陣,對唔住呀……我覺得有啲攰。」
許愛悠把臉靠在殷詠弦的肩上,殷詠弦莫名覺得喉間哽咽。總是精力充沛的許愛悠,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示自己的疲勞。
殷詠弦全身微顫,她終於抱住許愛悠,只覺得嘅欣喜又憐愛:「當然可以……小悠,妳鍾意攬幾耐都得……小悠、我、我……」
殷詠弦忍住不說出那句話,許愛悠把面埋在她肩上,深深呼吸了幾口氣:
「我暫時出唔到禮堂呀,一陣彌撤果陣我都會係度,但妳唔洗理我架,妳照準備妳要做嘅野啦。」
殷詠弦知道許愛悠從來不是教徒,她也總是對宗教不感興趣,也從未出席過去多年的彌撤。
「小悠,係咪發生咗咩事呀?點解出面咁多風紀,點解妳出唔到去?」
許愛悠只是搖了搖頭,殷詠弦以為她至少會解釋什麼,許愛悠卻只是什麼話也沒有說。
「小悠,到底咩事……不如妳話我知。」
許愛悠仍然只是搖頭,卻把殷詠弦抱得更緊。
殷詠弦一陣欣喜、又一陣哀傷。許愛悠是如此的需要她,但她所信仰的平安喜樂,卻始終無法觸動許愛悠的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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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8。
「唔得,講唔掂。就算我係總籌委,佢地要堅持要檢查,一定係尤天勇落咗 order。」
鄭雪蕾從禮堂門口走回來,她似乎以總籌委的身份,與風紀們爭論了一段時間,但仍然無功而還。
阿北在校舍外繞了一圈,發現禮堂不同的出入口,包括進出後台的後門,也被風紀包圍得密不透風,而且每個進去的人,包括剛進去的殷詠弦,也必須被風紀檢查隨行的物品。
阿北望向手機,許愛悠仍然沒有任何信息。
「所以妳無入到去?」阿北問鄭雪蕾。
「無,」鄭雪蕾搖頭說「尤天勇現身,姐係同社團投票有關;許愛悠入左去再無出嚟,到依家都無消息,姐係佢出左事唔知點解決。我驚我入去見到佢,又會一巴車埋去。」
阿北記得許愛悠下午忙於間場舞蹈表演,但她也曾經提過,要去處理尤天勇。
阿北知道許愛悠相信尤天勇會「造票」,以箝制鄭雪蕾,但阿北曾經想過提出:那會否只是許愛悠的過度假設?
尤天勇作為學生會會長,會否從頭到尾,都沒把鄭雪蕾放在眼裡?甚至不在乎鄭雪蕾會否成為校規修訂的助力?尤天勇會否早就決定另一個候選人,而鄭雪蕾只是對付許愛悠的工具?校規修訂差一票也無法通過,尤天勇其實只需要無論如何緊握最後一票就可以了。其餘的11票,對尤天勇來說,來自阿北或是鄭雪蕾,會否從來不重要?
但許愛悠是前學生會秘書,又是前聖誕校園祭總籌委,阿北知道他無法說服許愛悠。
「咁你又唔入去,救你嘅許大小姐?」鄭雪蕾嘲弄著問。
「師妹,」阿北對鄭雪蕾說「我其實諗緊……我係咪應該直接返屋企?」
「吓?」鄭雪蕾面露錯愕。
「詳細我就唔講啦,」阿北看著禮堂說「一開始係許大小姐佢威逼我,要我同佢合作,因為我係十二大社團代表之一。但係到依家為止,我都真心對咩校規修訂無興趣,一切都係許愛悠佢自把自為,佢依家如果出咗事,我終於可以甩身嚕,鬆一口氣都嚟唔切。」
「妖,」鄭雪蕾鄙夷地說「話咗你啲男人無本心,廢物。」
「係架,」阿北笑道「我都係真係幾廢架,我最大嘅願望,都係坐係屋企睇下書、睇下電視,睇下av,唔覺唔覺又一日,今日依種溫度,正正係最適合。」
鄭雪蕾皺眉頭搖著頭:「都唔知你噏乜……」
「對妳嚟講唔係一樣咩?」阿北望向身邊矮小的身影「依家佢出左事,妳應該要開香檳慶祝啦。」
鄭雪蕾抱起雙肘,只是一臉冷傲,卻沒有回答。
下午五點多了,日落西沉,足球隊也完成了決賽,同樣由乙隊爆冷勝出。那一定又是多虧了許愛悠的資訊。
各大小社團的活動也漸告結束,如果晚上不會參加晚會的低年級生,差不多就會收攤離開學校,回家或是去別的地方繼續玩樂。
微風開始吹起滲人的寒意,阿北抬頭望向禮堂厚重而空洞的白色外牆。
「總籌委閣下,」阿北又問鄭雪蕾「今晚嘅舞會如期舉行?」
鄭雪蕾皺起眉,無法看透阿北的語氣,只是點了點頭:「當然啦,風紀守門口姐,所有野會繼續準備,做乜咁問——喂,你去邊呀!你真係走呀!?」
阿北聽見鄭雪蕾的回答後,悠然地轉身離開,背對鄭雪蕾對他的呼喊。
「係呀,我想返屋企啦……不過我應承過佢,要跳埋隻舞先走得。」
阿北邊走邊撇了一眼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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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5。
日落過後,禮堂的氣窗透露著影綽的燈光,雖然學校明文禁止任何火種,那在寒風與瀰漫了一整天的聖誕氣氛之下,反而營造出燭火的錯覺。
林之年不是教徒,他對於宗教沒有特別的喜惡,也不討厭壯麗的教堂建築或是空靈的聖詠,如果人真的能夠拋卻俗世的所有煩惱,專心投身純粹抽象的世界,那確實是一種至福。
但人始終是人,沒有人能夠抽離人性。
「你又真係返嚟玩足成日架喎。」
宋紀彤來到五樓走廊,看見林之年靠在欄杆上,望看被風紀包圍的禮堂。
「哈哈,我朋友多嘛,師弟師妹多嘛。今日大家難得咁盡興,搞到我都唔捨得走。咪住先,妳憑咩話我,妳夠係咯。」
「咁……」宋紀彤抿緊滿足的笑容,舐著唇尖說「人地……師妹多丫嘛。鄭雪蕾……嘿嘿,原來佢真人咁可愛。」
「鄭雪蕾。」林之年意味深長地看著宋紀彤「妳同佢有接觸?」
「無呀,」宋紀彤微笑搖頭「佢好似有囝囝啦嘛,我好公道嘅,如果佢唔係單身,就費時嚇親佢啦,有機會先啦。」
也許是天色漸沉,宋紀彤的笑容令林之年有點寒意:「……唔通佢唔係單身,妳就唔會嚇親人咩。」
17:30 是校園祭社團活動的官方結束時間,各個教室燈光漸滅,盡多意猶未盡的低年級前往校門離開,而高年級生則各自準備晚飯或是參與舞會,也有信教的學生排隊進入禮堂,參加今年的聖誕彌撤。
「睇嚟你無去見佢地。」
宋紀彤與林之年一起靠在欄杆上。
「無啦,佢地有佢地自己世界,」林之年說「小悠又好,阿勇又好,佢地有佢地自己嘅路,我出嚟,咪盞搞住佢地。況且,都係果句,我都除咗套校服囉,依間學校入面發生咩事,都唔關我事啦。」
「就算係咁,你都唔理?」
宋紀彤揚起下巴,示意被風紀包圍的禮堂。
「我理得啲咩姐?」林之年攤手說「如果阿勇佢要咁做,佢一定有佢嘅理由。」
「老實講,識咗你咁多年,我無估到你咁放得低愛悠師妹。」
林之年扶著欄杆,對宋紀彤報以平靜的笑容說:「Ο κόσμος δεν θα καεί σε μια μέρα。世界並唔係一日之間毀滅,小悠同我,可能從一開始就注定咗會分開。」
宋紀彤揚動眉梢:「咁你今日到底番嚟做乜呀?純粹飲奶茶玩問答遊戲?」
林之年繼續帶著微笑:「我仲約咗訓導主任食飯呀,妳一唔一齊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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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1。
阿北走下天台,天台的颯颯寒風吹得他手腳冰冷,他趕忙搓暖雙手。
他從天台觀察禮堂的天井,確實沒有任何出口,他早知道要從天台逃離禮堂本來就是妄想,但用肉眼確認過後,他也只好確定放棄。
他再次在禮堂外繞了一圈,目前即將準備舉行聖誕彌撤,不少是教徒的學生正經過風紀的檢查進入禮堂,他好像依稀聽見悠揚的聖樂。
阿北走到一個安靜的角落,望向架設著厚厚長玻璃窗的禮堂,玻璃窗反映深藍的夜色,像注滿深不見底的海水。
他拿起電話,撥出。
深沉的電波音之後,終於聽見了她的聲線。
「點呀~死仔,」許愛悠用歡快的聲線說「做咩打俾我呀?」
「許大小姐,妳這剎那在何方?」阿北說著。
「我這剎那在……」許愛悠幾乎要唱起來「嘿嘿,咪就係響核心嘅內圍囉。」
「你好似完全唔緊張喎。」阿北拿著電話說。
「緊咩張姐,咪又係咁~」許愛悠透過電話說「出面圍咗幾多風紀呀?」
「都幾多下,」阿北答道「我睇勻曬啦,應該真係封死曬,爬窗都走唔到。」
「咁咪好囉,」許愛悠用清爽的聲音說「我可以奪埋心水,玩埋舞會先啦,好彩舞會有 finger food 提供,唔係真係餓死 me。」
阿北一個人站在禮堂下,想象著許愛悠在禮堂中的身影。
「你唔係話要換第二套衫用嚟跳舞咩?」
「有呀~」許愛悠在電話中朗聲回答「好彩我一早執定放入個袋,直接係禮堂入面換都得。晚禮服咋嘛,唔洗好多位。你呢?你係咪要換老西呀?」
「係呀,我等陣食埋個飯就去換架啦。」阿北說。
說到這裡,許愛悠沒有再回答,阿北只像聽見了她在另一端的呼吸聲。
良久過後,阿北才問:
「妳做咩唔講野呀?」
「我等緊你講丫嘛。」
「講咩呀?」
「你……做咩打俾我囉。」
周遭已完全入黑,只有電話的屏幕照亮阿北的臉。
阿北終於沒有嘆氣,他知道,此時此刻,是他自己的決定。
「掛住妳丫嘛。」
「係咩……我都係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