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第三十一回 豪情 

血已流得洪七滿臉,失血過多的他眼前暈黑。 

他的眼睛已看不見,他的手已垂下,他的腿已軟得不能支撐他的身體。 

在他快要跪下的時候,他站住了。 

他雖然什麼都已看不到,也沒聽見任何說話,但他好像嗅到了一股氣味,喘息著的突然道:「張開?」 





張開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大街一幢酒家的屋頂上,淡然道:「是。」 

洪七長長嘆一口氣,道:「你何必來?」 

張開聽到了洪七的聲音。 

他說一句話,已像牛一般的在喘息著,血污汗水在他的臉上混合流著滴落,他已經連眼睛都睜不開。 

張開的臉開始扭曲,咬牙道:「我已在這。」 





洪七道:「你就要我欠你一輩子?」 

張開道:「你欠我的,早已還清。」 

洪七道:「我還了什麼?」 

張開道:「我只是替這個地方還給你。你給五羊城的,已經太多。 」 

洪七道:「還未夠......我還有一條命.......」 





張開在洪七已污血不清的臉上,看得很清楚哪些是淚,哪些是汗。 

男兒有淚不輕彈,男兒的淚,要比血更濃,比鐵更硬! 

張開自已何嘗又不是緊緊咬著脣,才忍得住火燙的淚湧出。 

朱二在人群後高聲大笑:「來一個也是死,來兩個也是死,殺殺殺殺!」 

洪七忽然掙扎著鬆開了張開,看似跌下,竟是跪了下來。 

洪七沙啞著聲音道:「朱大掌櫃,我求你,我拜你,我只有一個要求。」 

朱二冷笑幾聲 :「旗主是看突圍不成,要我放過李凝嗎?」 

洪七用力搖了搖頭,淒然道:「洪某別無所求,只求你留凝兒一個全屍,好叫她來生投胎,不致殘疾。」 





對,到了這一刻,難道還求全身而退? 

已是不似人形的洪七,只圖妻兒留個全屍。 

張開自知他的武功和洪七比起來,還略遜一籌。 

他瞧著洪七旁邊滿地的屍體,四肢發冷,胸口卻如火燒五內。 

飛奔一整晚,找到了洪七,他能求得了他嗎?面對的,是成千上百個高手。 

他也是人,他也怕,因為一旦跳下去,就是有數十把利刃刺將過來。 

他只能站在屋頂,看著洪七跪了下來,血一直淌在地上,形成一個池塘。





這是男子漢的血! 


他單人匹馬殺了數十人,未曾倒下,卻為了妻子留個全屍而跪在地上。 

朱二默默從人群中,推出一張椅子。 

椅上坐著的人,還是那雙眼,還是那雙脣,還是那美麗的臉頰,正坐在椅子。 

她的眼眶,也充滿了淚水。 

洪七用力舉起無力的手,狠狠抹淨眼上血污,盯著李凝大喊:「凝兒!我快過來了,你等我」 

李凝的淚珠終於由眼眶沿著臉頰流了下來。 

她很清楚,夫妻兩已看不到明天的日出。 





洪七已經是一堆爛泥,朱二甚至慢慢把李凝推到了洪七的身邊。 

洪七拼命要舉起手要踫踫李凝,才半携扶起來,又啪一聲狠狠掉在血池裡,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朱二悠然緩緩看著洪七的背上,故意慢慢地拔出他背上的子母劍,讓劍極慢地劃過他的肉。 

洪七已不能反抗,他能痛楚的氣力都失去了。 

朱二俯視洪七,搖了搖頭: 
「你說你像什麼?狗也比你有出色!」他瞧著手上劍,「你說要留這條母狗一條全屍?還記得當年你對付河南烏金幫時,跟我說過什麼?」 

他高高舉起利刃,陰森道:「你說,斬草,就要除根!」 

說罷,利刃向李凝脖子位置直劈過去,眼看李凝就要身首異處。 





劍卻停了。 

鮮血還是在劍身不停淌下。 

只見已倒在血泊的洪七,艱難地舉起右手,死命的捉著朱二的劍。 

他的手已經不停在抖震。 

朱二突然嘆了口氣:「唉,洪七,你究竟是不是人?怎樣才能殺死你?」 

他說著時,緩緩把劍由洪七指間拖出來。洪七的手掌被割開,血不停如花溢出。 

洪七還是不放手,他的右掌已幾近被割為兩半。 

他緊緊扣著劍刃,因為那不是劍,是李凝的命。 

多扣緊一分,李凝的機會便多一分。 

他的右手只餘下食指和中指緊握劍刃。 

張開不停踩腳,咬緊牙關,眼內淚水淌下。 

他恨自己的懦弱,可是他知道跳下去是九死一生,他感到胸口發滾! 

洪七只餘下食指扣緊劍刃,食指已差不多被剖開,看到裡面的指骨。 

倒在血泊中的人整個人在抖震,他竟在用一隻手指試圖擋下一把劍。

突然,劍不再被捉住。 


洪七的食指,和他的血淚一同跌落血泊中。 

朱二劍鋒向往李凝刺去! 

千鈞一髮間,張開一個邁步,狠狠咬牙,向下一跳! 

未至,下面已經是刀山劍海,向他直砍過來! 

誓要去,入刀山!說得容易,世上有幾人做到? 

張開沒有察覺,他遠比他想像中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