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志和一路沿着樓梯往下跑着。身為領袖生分隊長的他,不惜犯下「走廊和樓梯間不準奔跑」的校規都要追上凌峰的步伐。

若是數一數有誰最不希望凌峰和梅蘭拆夥,任志和肯定是名列前茅。作為兩人最初的、最忠實的支持者,任志和見證着這兩個人從陌生人漸漸變熟,繼而談戀愛,一起參選學生會……

不説是不是支持者,單論任志和和兩人之間的關係,任志和就不想自己的朋友一路走來,最終落得個四分五裂。

但當任志和總算看到凌峰的背包時,凌峰已經抵達地下那一層。

「凌峰!」還在一樓的任志和,隔空在梯間內喊了凌峰一下。任志和喊的這一聲也是用了不少力氣。只是明明聲音已經足夠響亮,凌峰卻像沒聽見似的,繼續走自己的路。



唯獨是他並沒有如任志和預想之中,朝着學校門口的方向走。他反而往右手邊拐,朝校務處方向走。

任志和沒細想,雙腿便馬上動起來,繼續跟着凌峰的路線走。

只見凌峰果真拐進了校務處。

任志和連忙跟上,也想要拐進校務處。可在他即將推開校務處的大門之前,他突然聽見凌峰的聲音透過廣播系統在全校響起。

「我係學生會選舉候選人梅蘭嘅競選拍檔,4B班凌峰。」



「大佬!你使唔使咁坐言起行啊?」任志和深知大事不妙,把那道門用力一推。

立馬映入眼簾的,是凌峰站在麥克風前,朗讀着宣言的畫面。

「喺呢度我想宣佈一件事:出於某啲個人理由,我決定唔再擔任梅蘭同學嘅競選拍檔,退出學生會選舉。」

任志和衝進去校務處,伸出手想搶凌峰的麥克風,阻止凌峰繼續説下去。

但這個白撞的傢伙,首先就被校務處的職員給攔了下來。



「喂!任志和你做咩啊?」攔住任志和的某人一邊拉住他的手,一邊問。

任志和都算是有在健身的年青人,但他卻對對方這股力量完全沒轍。

他轉過頭,看到自己班上體育老師,兼天豐中學訓導主任——大隻陳的那張黑得像炭的臉。

凌峰無視了在自己眼前被捉住的任志和,繼續有條不紊地説着話。

「好遺憾今年我無辦法作為學生會成員,服務廣大嘅同學。如果可以揀,我都唔想退出,只係我實在無辦法。」

「但即使我唔再參與選舉,我仍然希望各位選民能夠善用手上嘅選票,選出心目中最適合擔任學生會會長職務嘅候選人。一個真係會為大家着想,為大家努力嘅學生會會長。多謝各位!」

説完,凌峰放下麥克風,隨即拿起書包背上,頭也不回地又朝校務處外面走。看起來完全沒有想要跟任志和交流的意圖。

「等陣先啊!凌峰!」任志和喊着:「哎呀陳Sir你畀我走啦!大件事呀!凌峰!凌峰!」



可惜凌峰沒把任志和的話聽進去。他來去匆匆,一出門便往左拐,消失得無影無蹤。

大隻陳也沒把任志和的話聽進去:「衝入嚟搗完亂就想拍拍籮柚走咗去?枉你仲要係領袖生……」

於是被攔住訓話,不得脱身的任志和,只得乾巴巴看着凌峰消失在門外。

「死啦……」任志和在心裏默默地唸叨着。這次真的沒救了。

凌峰衝動得當即便向全校宣佈擔任梅蘭的拍檔,現在全校都知道了,還怎可能反悔?

而且凌峰在最後雖然呼籲同學投票,卻沒叫大家投票給梅蘭。他叫大家選出最合適的候選人。

明明是梅蘭的競選拍檔,卻連暗示一下讓大家支持梅蘭的説辭都沒有。凌峰這樣的説法不就代表,就連他也認為梅蘭並不是最合適的候選人,因此才不再繼續支持她嗎?



這種解讀若成氣候,梅蘭就可以棄選了。連拍檔兼男朋友都不支持梅蘭,還有那個笨蛋會願意支持她?

任志和從滿腔的擔憂中回過神來,這才發現大隻陳的訓話卻還未結束。

「你唔好以為你爸爸係政府官員,你就可以喺學校為所欲為呀!借住家族地位蝦蝦霸霸係唔啱㗎!」

眼見凌峰早就跑了,任志和現在再追也不可能追上,他決定放棄掙扎,任由陳老師隨便罵。

直至又有一個人,把校務處的門給推開了,陳老師才短暫地喘息一秒,看看來人是誰。

「任志和?乜咁啱呀?噢!唔好意思呀陳Sir,我唔知道你喺度鬧緊佢……」沈綽的聲音傳進任志和的耳朵裏,讓他打了個顫。

「不過真係奇觀喎!作為領袖生嘅任志和居然會被老師鬧。」沈綽的嘴角盡是藏不住的笑意:「不過老師你有無見過凌峰啊?我叫任志和匆匆忙忙過嚟就係為咗揾佢。佢係咪走咗喇?」

陳老師聽到沈綽如是說,回想起任志和剛才的神色慌張,還一直喊着凌峰的名字,看來是真的有急事的樣子。剛才只顧着訓話,現在想起來,才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礙事了。



而且凌峰剛才似乎宣布了什麼不得了的消息⋯⋯

當然,就算再心虛,威嚴還是要保持的。不能讓自己的形象崩壞。

但他也不打算再繼續扣留任志和了。

「咁呀……咁任志和你有事就快啲去做啦。記得下次唔好再咁衝動喇。」陳老師板着臉對任志和道。

任志和恭敬地向老師用力點一下頭:「知道,老師。」然後目送老師離開。

沈綽也一臉笑容恭送老師:「老師再見!」

看着老師拉開門離開校務處,兩人也順帶跟着離開。在走廊上目送老師的身影消失在教員室裏,沈綽才「嘿嘿!」地笑了出來。



「估唔到喎任志和,做到領袖生分隊長級,居然搞唔掂你班主任。如果唔係我特登嚟搵你,你估你今晚返唔返到屋企呢?」

任志和一臉不高興,無奈沈綽的確幫了他解圍,也只好默默接受沈綽的調侃。

但沈綽只調侃了這麼一句,隨即就收起了嬉笑的臉色,一臉認真地看着任志和。

跟方才貪玩的沈綽彷彿壓根不是同一個人。

「任志和,你跟我嚟。」沈綽道:「有一啲關於梅蘭嘅事,我需要你如實同我講。」

「首先,梅蘭參選到底係為咗啲咩?」

任志和坐在課室正中央的一張椅子上,被沈綽、馬知行、花玥盈、霍超然和方文團團圍住。

任志和覺得,自己就像是正在接受審判的異教徒。

「佢同花玥盈講,佢而家終於搞翻清楚佢真正嘅目標係乜嘢,同埋佢有咩方法可以達到目標。」沈綽坐在任志和正前方,是今次審判的主審。

「所以,佢究竟諗住做乜嘢?點解佢好似唔再關心勝負輸贏,就連凌峰同佢拆夥,佢都好似無動於衷噉?」

任志和自是知道梅蘭參選背後的理念。可是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夠代表梅蘭將這件事説出來。

「關於呢一點,不如你哋直接捉佢嚟問仲好啦!」任志和無奈地苦笑:「就算你逼我講,我都唔知應該點講好……」

沈綽、馬知行、霍超然、方文四人一起看向花玥盈。

「咁我當初點諗到咁多嘢啫……我仲諗緊佢係咩意思嘅時候,佢就走咗喇!」花玥盈撇着嘴:「我做傳媒㗎咋,我唔係做開綁架㗎!」

沈綽把頭轉回去看着任志和:「總之就係咁,所以我哋無得直接問佢本人。總之你而家知道幾多嘢,嗱嗱聲快啲講曬出嚟。」

任志和實在是欲哭無淚。他們捉不住梅蘭,卻捉了他來當替死鬼。

梅蘭想要推翻強制服務令,這可是牽涉香城百年來傳統的一件大事。香城維穩風氣盛行,市民議政本身就是限制重重。梅蘭這種理想除非能夠一呼百應,用人數逼使政府正視,否則在理念萌芽之前,政府就會先對發起人動手。

即使在場的人都是信得過的梅蘭派,但一個小小的學生會選舉上的支持者,在面對對抗法例這種大事的時候真能保守秘密嗎?

要是任志和在這裏亂説話,搞不好會害了梅蘭的。

「我始終覺得你哋應該問佢。」任志和説:「我無權將佢心底嘅諗法,代佢講畀其他人聽。」

辯論隊隊長方文開口了:「任志和你唔好誤會先。我哋唔係嚟綁架你,逼你講啲咩真相出嚟。我哋只係覺得,按照梅蘭嘅口吻,下個星期一嘅辯論大會一定有啲問題。我哋而家就係研究緊係咩問題。」

「梅蘭佢而家仍然有繼續拉票,但係佢又對眼前一大堆不利因素置若罔聞。佢呢種表現點睇都唔正常。」

「我知道如果佢哋當選,佢哋會安排你入內閣。大好前途當下,我諗你都唔想輸。」

「我哋呢度所有人都一樣唔想梅蘭輸。因為我哋作為梅蘭派同埋凌峰網絡,我哋都完全唔想輸。」

「但正正就係因為我哋大家都唔想輸,所以先要搞清楚到底梅蘭而家計劃緊啲乜嘢。我哋要幫佢重回正軌,佢先至有機會贏。我講得啱唔啱?」

方文真不愧是辯論隊隊長。即使他目標明顯是在撬開任志和的嘴巴,任志和卻覺得好像有點被共情了的感覺。

「唔得唔得唔得!」任志和猛地搖頭:「差啲就畀你破防!我唔講得㗎!我唔講得㗎!我唔講得㗎!重要嘅嘢講三次!」

「哎吔!」沈綽扶着額頭,不耐煩地問任志和:「點解你唔講得呢?講咗會犯法嘅?佢係要做賊定係殺人啊?」

「總之唔講得啦!」任志和被五個人盯着,壓力很大,脾氣也變得差了起來:「佢想做嘅嘢真係好大件事嘅。」

出於豐富的訪問經驗,馬知行比沈綽有耐性。他站了起來,拉着椅子走到任志和身邊坐下,一隻手搭在他肩膊:「咁即係有幾大件事?影響曬全校?關唔關我哋事?」

既然直接問無辦法得到答案,馬知行便嘗試旁敲側擊,看看能不能讓任志和在不經不覺間給出一些有用的情報。

「唔止全校呀,全個香城都受影響添啊!」

「全個香城?不論男女老少?咁的確係好大影響範圍喎。」

任志和想了想,又道:「我諗又未必關太老同太年輕嘅人嘅事……但總之好大影響啦!」

「梅蘭移民香港,都係最近兩三個月嘅事。咁快就諗住改變全個香城?」霍超然戲謔道。

「人哋有志氣唔得既。」聽到霍超然這樣說話的沈綽就不高興了:「自己吊兒郎當,成個花花公子咁嘅樣仲好意思話人哋?」

馬知行豎起手讓紅社兩人停一停。歡喜冤家互相哼了一聲,齊齊別開臉。

「如果你哋係諗住借啲咦撬開我把口,咁你哋唔使嘥氣喇,我唔會亂講嘢嘅。」被霍超然插科打諢打斷了一下之後,本身搖搖欲墜,快要墮進陷阱的任志和又重新警惕起來了。他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起身便想要走。

「梅蘭嚟咗冇耐,就已經有咁大嘅抱負去做一件大事。我諗應該係有某啲嘢發生咗,先令到佢對某樣嘢產生執念。」馬知行的手還搭在任志和肩膀上,只需稍一用力按住任志和,不讓他重心向前,他一時之間便站不起來。

這一點點的時間,剛好足夠馬知行抓住了某個一閃而過的念頭。

「對於新移民,尤其是女性嘅新移民嚟講,香城最難適應嘅,應該都係強制服務令啦。」馬知行説:「雖然新移民數量一直非常少,但我都見過有因為接受唔到強制服務令,出現心理疾病嘅案例。」

任志和聽到「強制服務令」這個關鍵詞,身子一頓。馬知行見他有反應,便知道自己猜對了方向。

「梅蘭企出嚟參選,就唔止係強制服務,仲需要自願進行服務。佢出得嚟選,理論上應該接受咗呢種文化。但係接受,唔等於形同。」

「佢唔認同,但係逼於無奈要接受。於是理想同現實之間就出現咗明顯嘅落差。要解決呢種落差,最直接嘅諗法,就係取消強制服務令。」

「你啱啱講到,呢件事好大件事,唔單止影響學校,甚至會影響成個香城社會。但係相對地,年紀太輕嘅同年紀太大嘅又無咁受影響。」馬知行又道:「十四歲以下嘅兒童唔可以參與強制服務令,而年紀太大嘅市民雖然可以參與,但身體就力不從心。完全符合你嘅形容。」

「喂!你推理還推理,可唔可以唔好咁大聲?」任志和慌了神:「如果被政府知道有人想推翻強制服務令,隨時捉曬我哋返去飲咖啡㗎!」

「你使唔使咁驚啊?講吓就要被人拉,香城有排都未去到嗰個地步啦!」霍超然又開始跩了。

「唔係㗎,強制服務令一直都係一個禁忌嚟。一百年前因為呢個法案所引發嘅一系列動亂,令到政府一直以來都對呢件事特別敏感。我聽講過,喺動亂過後嘅幾十年嚟,一直有人監控住輿論。而家大家對強制服務令習以為常,再無人反抗,先好似咩事都無噉樣。」

馬知行對歷史也有些了解,知道香城史上那一段充滿爭議的過往。他也有看過一些國外媒體的報道和統計,有不少在外發表過推翻強制服務令的言論的人會無故失蹤。雖然可信性成疑,但懷疑和擔憂的種子已經在香城人心中埋下。

他在推理的時候也沒想到這麼多,可是現在説起歷史來,才有些後怕。

「無事嘅。喺呢度嘅都係自己人,唔至於會有人泄密。」花玥盈環顧眾人,視線最終落在霍超然身上:「只要呢個人唔好亂講嘢。」

「得喇知道喇。」霍超然沒好氣地説:「有咩好講啫,我就唔會講嘅。」

「我哋而家估到佢嘅目的就係推翻強制服務令喇。但係問題仲係未解決。」沈綽伸手托住下巴,一臉沉思:「佢諗住用咩手段去達成呢件事?呢件事又同學生會選舉有咩關係?」

任志和雙手捂着嘴巴,什麼都不肯説。

「係咪你老竇話你知呢單嘢唔可以亂講,你先至咁龜宿?你唔好理佢得唔得?」沈綽見到任志和這個樣子便煩躁起來:「都話呢度全部都係自己人。事到如今仲有咩好隱瞞?」

「唔緊要,佢唔肯講,我哋可以再推敲。」馬知行説。

「佢想推翻強制服務令,咁點解佢又要接受同人拉票?甚至佢而家被譽為最快完成百人斬嘅女同學。如果真係討厭強制服務令,點解要反其道而行,用自己嘅身體作為籌碼?」

馬知行把問題拋出來之後,沈綽馬上便想到一個可能性:「因為學生會會長嘅權力之中,有佢想要嘅嘢。我估可能係推動修改校規嘅權力?佢可以用學生會會長嘅身份,以改善學習風氣為由禁止校內進行強制服務。我知道有啲學校的確係咁樣做緊嘅。」

「的確係幾合理。」花玥盈想了想平時強制服務的實行情況,補充道:「我有時都覺得自己溫緊書嘅時候被人叫出去做強制服務令好麻煩。温書嘅迫切性不足,用嚟做拒絕理由,系統唔係次次都會批。」

「不過下一個問題就係,點解佢而家又好似唔再在乎個選舉咁?連凌峰同佢拆夥都無動於衷,甚至要我哋考慮要唔要同佢割席?」沈綽再將討論推前一步。

「因為佢揾到方法,係推翻強制服務令呢件事上面比選學生會更加有效。」這次説話的是方文:「而呢個新方法,可能就係令到凌峰嬲到要同佢拆夥嘅原因。」

「喂!老馬,花玥盈要做啲咩先會令到你同佢拆夥唔做電視台?」霍超然又跳出來刷了刷存在感。

馬知行想了想,一時之間還真的想不到,只得聳聳肩。

「咁花玥盈又有無啲咩係老馬做咗,你會嬲到劈炮?」

「會分手嘅事我諗到一堆,但係會令到我劈炮唔撈電視台嘅,我未諗到。」花玥盈回答:「做傳媒係我鍾意做嘅嘢,我唔會為咗一時之氣而放棄我嘅追求。噉樣一啲都唔值得。」

話到此處,眾人陷入了沉默。

他們認識的凌峰,應當是有點倔強的性格。何況眾人都知道凌峰和梅蘭已經確認過關係,凌峰怎麼説也不應該這麼乾脆地放棄參選。

但凌峰就是狠心得,前腳與梅蘭吵了大架,後腳就高調宣佈不再參與選舉。

想必是梅蘭所做的事,凌峰真的完全接受不了,才會讓局勢變成這個樣子,寧願自己不選,也要給梅蘭的選情一個打擊,讓梅蘭無法繼續選。

「所以……」沈綽想起了在課室中央被馬知行搭著肩膀,卻一直沒説過什麼話的任志和:「你都仲係咩都唔講?」

被點名的任志和心裏委屈。他又不好意思推開馬知行逃跑,但留在原地又躲不過被人換着花樣逼供,只得苦着臉求饒。

「你哋都估到大半啦!仲想我講啲咩呀?」任志和委屈地問。

「想你講我哋未估到嘅嗰小半。」沈綽面帶微笑看着任志和:「比如話,究竟凌峰嬲緊啲咩?梅蘭嘅計劃到底又係乜。」

沈綽臉上的笑容充滿壓迫感,嚇得任志和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但任志和還在組織語言,準備再次拒絕回答,花玥盈卻開口了。

「凌峰係喺聽到我講,梅蘭最近如常同人拉票,之後佢就突然間變晒樣。」花玥盈回憶著當時的情形:「本身講起呢件事之前,凌峰情緒仲好正常嘅。但係一聽到呢件事之後,即刻就嬲到爆炸噉樣,衝去梅蘭面前。」

沈綽聽到花玥盈的親身經歷,也不再逼著任志和開口了。她又轉過身問花玥盈:「咁你記唔記得佢實際上同梅蘭講咗啲咩?」

花玥盈閉上眼睛好好回想了一下:「佢不斷重複兩句話:『我哋唔係講好咗㗎咩?』同埋『點解你要呃我?你明明應承過我㗎!』。然後梅蘭就凈係答咗一句:『要打要鬧悉隨尊便。我無嘢要解釋。』」

「而且我覺得最奇怪嘅一點係:呢件事係梅蘭叫我同凌峰講嘅。即係話佢應該一早就知道凌峰會發咁大嘅脾氣,佢可能係特登想凌峰同佢拆夥。」花玥盈分析道:「佢到底因為乜嘢理由,特登想凌峰同佢拆夥?而拉票照計應該係好正常嘅行為,點解拉票又會係佢哋之間拆夥嘅導火線?」

「啊!」霍超然突然大叫:「係潘展樂!」

包括任志和在內,所有人紛紛看向霍超然。

「噢!」沈綽和馬知行聽到這個名字,立馬想通了。

「吓?」花玥盈和方文卻是在狀況之外。

「唉!」任志和露出了無奈的表情。這次真不是他的問題啊,他已經盡力保密了!可即使他什麼都沒説,還是讓這羣人想出來了。

霍超然覺得自己立了個大功,驕傲自滿地笑了起來。沈綽見他一朝得志的得戚模樣,搖了搖頭。

「最近包括我哋幾個在內,有唔少人懷疑過潘展樂喺墮樓之前其實已經同梅蘭發生過關係,只係梅蘭佢無承認,亦都無確實嘅證據證明佢哋真係做過。」馬知行把手從任志和的肩膀拿下來,梳理着他的猜想。

他雖然一聽到潘展樂的名字就把一切聯想起來了,可是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想到一樣的東西。但當他看見沈綽神色凝重地聽着,全然沒有平時的嬉皮笑臉,他便知道她也想着差不多的事情。

「假設梅蘭真係同潘展樂做過,然後佢感染咗愛滋病,咁件事就講得通喇。」馬知行接着推理:「凌峰知道梅蘭有病,所以佢要求梅蘭唔好再同人拉票。畢竟如果梅蘭嘅病情被人知道咗,喺梅蘭嘅支持者之中難免會出現恐慌,繼而影響選情。所以佢哋想隱瞞病情唔畀人知,亦唔畀政府知。」

「但係梅蘭嘅目標根本唔係學生會會長,佢嘅目標係強制服務令。」沈綽接話:「性行為係愛滋病嘅主要傳染途徑,因為有強制服務令,所以香城嘅性文化特別盛行。如果有一個帶菌者同好幾個人上牀,咁病毒好快就會擴散出去。」

「梅蘭身為帶菌者,佢同其他人拉票,就係傳播緊病毒。到足夠多嘅人染病,疫情失去控制,無辦法再堵截源頭,到時候要防疫,就唯有取消強制服務令,唔畀市民再隨便做愛,堵截傳播嘅途徑先可以做到。」

聽到這裏,原本兩個沒想明白的,現在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有多高,影響範圍有多大。

「唔怪之得佢之前叫我做安全措施,原來佢諗緊啲咁恐怖嘅事……」花玥盈想起了梅蘭在叫她幫忙傳遞信息給凌峰時還説過讓她服務別人時要做安全措施。當時沒想明白,現在卻有些後怕。

馬知行説:「冇錯,可以肯定梅蘭係早有預謀嘅,所以先叫你小心啲。而佢知道凌峰唔會同意,所以佢只可以先假意同意凌峰嘅要求,再秘密拉票。佢選擇喺呢個時候畀凌峰知道,係為咗逼凌峰同佢拆夥,咁凌峰就可以同呢件事徹底撇清關係。」

將愛滋病傳播出去,逼使政府為了控制疫情而取消強制服務令……

這樣造一個疫情出來,讓不知多少個香城人染病受苦,僅僅為了那一句「撤銷」。

眾人都沉默了。

就算梅蘭對強制服務令有多大的抗拒,她也不可能要全個香城的市民和她一起陪葬。這樣太過自私了。

但是梅蘭她,真的是這樣的人嗎?她會自私得讓全個香城的人與她一起染愛滋病?

花玥盈所了解的梅蘭,並不是這樣的人。不然的話,為什麼她要提醒自己做安全措施?

「梅蘭要求我放風畀凌峰嘅時候講過,要我喺星期一論壇之前將呢件事講畀凌峰知。點解佢要set一個咁嘅期限?」花玥盈問:「照計如果佢嘅目標係感染曬全個香城嘅人,佢唔應該咁快畀凌峰知道。而且佢都唔應該提醒我注意安全,我係傳媒,如果我估到佢嘅意思,然後將呢件事傳開,佢嘅計劃仲點樣實行?」

沈綽嘆了一口氣。

「算啦花玥盈,呢啲細節唔影響佢個計劃嘅全貌。我哋而家要諗嘅唔再係梅蘭想點做,而係我哋應該點樣應對。」

自從一開始知道梅蘭有可能患病開始,沈綽一直都想着要讓紅社跟梅蘭劃清界線。現在知道梅蘭謀劃的事情跟強制服務令有關係,而且可能影響全香城人的健康。無論梅蘭實際上有什麼苦衷,她都沒法再支持。

在她的角度看,現在要考慮的只有如何阻止梅蘭這一個問題。

「我覺得報畀學校係最好嘅做法。佢嘅目標係全個香城,咁就唔再係我哋一班學生自己可以解決嘅事。等學校上報教育局,再通知衞生局,等政府自己處理抗疫嘅問題,就係我哋best effort可以做到嘅事。」

「唔得!」花玥盈立刻表示反對:「而家報畀學校聽,咁梅蘭以後點算?喺香城如果被人認住有性病,以後仲點見人呀?」

「呢個唔係我哋需要關心嘅事。」沈綽道:「呢個時候唔係應該以大局為重咩?佢再咁落去,會影響所有香城人㗎!」

「任志和!」花玥盈見沈綽急於下決定,喚起了任志和的名字:「你仲知道啲乜嘢,而家好講出嚟喇喎。等呢件事報咗上去,梅蘭就死得架喇。」

「我知道嘅嘢你哋都估到曬啦!你哋仲想我講咩……」任志和抱怨的説話一頓。

好像還真的有一個細節是他們還未説中的。

「梅蘭之前提過,佢嘅計劃裏面,丁香係一個關鍵。但係當時凌峰同我都唔知道呢件事關丁香咩事。」任志和搔搔頭:「講真我到而家都係未明關丁香咩事,成件事好似都無需要丁香插手嘅地方。」

「有嘅。」馬知行忽然開口。

他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一連串思緒在腦海中串連起來。

梅蘭的動機和個性、她提醒花玥盈的行為、她真正的目的……

「如果佢想所有人染病,然後政府發現問題嚴重嘅時候先出手干預,咁佢播咗種之後只需要等時間過就得。」馬知行説着,與花玥盈交換了眼神。

他站了起來,走到花玥盈身旁,另找一張椅子坐下。

「但係要病毒擴散到全個城市都需要時間,而且社會成本巨大。就算最後真係畀佢成功咗,對社會嚟講都唔係一件好事。」

「從梅蘭會提醒花玥盈注意安全呢一點,可以睇得出其實梅蘭無意令全個社會染病。如果佢真係咁冷血,佢大可以乜都唔講。咩都唔講反而無咁容易畀我哋估到佢嘅計劃。但佢既然同咗花玥盈講,咁至少可以確定佢唔想花玥盈有事,甚至乎佢可能想花玥盈通知曬我哋呢度全部人,等我哋都唔會有事。」

「企係佢嘅角度諗,如果佢唔想等到全個香城嘅人都受感染政府先至出手干預,而係想儘快逼政府提早行動,咁就需要有個人企出嚟,將呢件事主動揭開,逼政府做嘢。」

「成件事就好似中世紀嗰陣嘅獵巫咁。而家就好似做緊一場大龍鳳畀世人睇,女巫係壞人,佢會用巫術傷害普通人。普通人要提防巫術,避免女巫有機可乘。強制服務令就係巫術,而梅蘭自己,就係女巫。成件事就淨係爭一個正統,一個英雄,一個審判佢嘅人。」

「而丁香作為佢嘅競爭對手,自然就係最好嘅人選。」

花玥盈對馬知行點一點頭。她心裏一直相信梅蘭並不如沈綽口中那般大奸大惡。她相信梅蘭找她幫忙,提醒她注意安全這些小動作,足以證明梅蘭的心性。

馬知行的説法支持了她的想法,也正好讓故事完整起來。

「而如果要揾一個時間引爆呢個炸彈,造成最大嘅迴響,咁喺全校師生睇住嘅場合去做,就最有效。」馬知行最後補充説:「所以,丁香會喺論壇當日,當眾揭露梅蘭有愛滋病。」

眾人一聽,紛紛皺眉。

他們都想象得到,這樣的公開處刑效果是什麼,後果又是什麼。

「唔怪之得佢仲叫我哋考慮要唔要繼續支持佢。如果呢件事真係被丁香爆咗出嚟,梅蘭唔單止唔使再選,甚至唔使再諗住喺香城立足。」霍超然道:「大規模爆發都未必追溯到個源頭。但係佢宜家自爆就肯定走唔甩喇。」

「乜……原來咁大件事㗎?」任志和現在才知道後怕:「咁我哋點救梅蘭好……唔可以畀佢攞自己嚟教飛。」

「救?點救啊?」沈綽嚴肅地搖頭:「佢自己決定嘅事,我哋可以點干涉?任性都要有個譜。佢亂嚟到咁,我哋仲可以點做?」

「你唔好咁講嘢啦沈綽。講到亂嚟邊個夠你勁呀?」花玥盈對沈綽的消極態度早已看不過眼:「以前梅蘭都為我哋做過啲事,點可以睇住佢咁唔理佢㗎?」

「咁你話可以點?」沈綽反問:「打暈丁香令到佢爆唔到大鑊?定係綁架梅蘭逼佢去睇醫生?今次你綁得住佢,下次你又估到佢想點咩?何況對抗強制服務令呢件事,本身就係天方夜譚。」

「下次會點係下次嘅事。今次我哋既然估到佢想做傻事,咁我哋就應該阻止咗佢先。見死不救嘅事我做唔出。」

「你同我搞清楚先,我唔係要見死不救,而係唔應該由我哋嚟救……」

「你覺得呢件事同咗上面班老師講仲有彎轉咩?佢哋第二日就幫你爆曬畀全校聽喇。咁係幫梅蘭定害梅蘭呀?」

兩個女生互相瞪眼,各不相讓。

「我覺得……」見兩個女生情緒有點不對,方文適時打斷了兩人:「喺諗點樣處理呢件事之前,我哋係咪應該首先諗下,推翻強制服務令呢件事,到底啱唔啱?啱嘅,可以有一種做法,唔啱嘅,可以係另一種完全唔同嘅做法。」

果然,將矛頭直指最具爭議性的問題上,大家都不敢亂説話。課室一時陷入了沉默。

校園響起鐘聲。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眾人默默地把整個鈴聲聽完。看向窗外才發現,在不經不覺間,連斜陽都已變得昏暗。

「任志和……」

沈綽打破沉默的方法,又是叫任志和説話。畢竟在場與梅蘭最熟的人就是他了。

「你唔好又點我名啦!我點知應該點做啫……」任志和心情也不好,馬上懟了回去。

沈綽露出了哀怨的表情。

「總之我會諗辦法阻止梅蘭同丁香。」花玥盈倏地站了起來:「沈綽你唔想救梅蘭唔緊要,但係唔該你唔好喺背後做啲咩小動作,或者同老師報串之類。」

「你哋紅社唔當梅蘭係朋友,我哋電視台當。」

花玥盈説完,徑直走出課室。

「Sorry. 我失陪先。」馬知行見狀也急忙起身追出去,不過在離開課室前,又回頭補充一句:「不過我認同花玥盈嘅諗法。而家應該救咗人先。」

隨即,任志和也站了起來,活動一下肩膀:「梅蘭係我阿嫂。我點都唔會由佢做傻事。我去揾凌峰睇下有咩可以做。」

説完,任志和匆匆離開。

餘下的霍超然和方文看着沈綽。

「做咩啫……我又無話唔幫……我只係唔知點幫咋嘛……」沈綽別開了臉:「搞到我係衰人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