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為了夢幻日子得到保障,用惡夢結帳: 「對」的答案
梅蘭坐在學校裏某間會客室裏,面前是學校的訓導主任大隻陳,一名警察,以及一名衞生局的醫生代表。
這個醫生是跟警察同一時間到達學校的。
由於牽涉嚴重的公共衞生問題,所以學校將事件通報至教育局後,衞生局也馬上派人來了解。如果查明梅蘭的行為是有意禍害社會穩定,警察會即時將人帶走。
不巧的是,對面三人均是男性。
「任何人如若知悉自己染上任何類型疾病,並可能透過強制服務傳播予對象,必須立即向強制服務系統報告,並停止進行任何強制服務。違者一經定罪,最高可判處罰款一百萬以及監禁5年。」警察向梅蘭宣讀法律條文。他的眉頭緊皺:「你所做嘅事係非常嚴重嘅犯罪行為,你清唔清楚?」
梅蘭坐得筆直,卻沒有回答。
「你知唔知道自己身上有愛滋病毒?」醫生問。
「我有做過初步嘅檢查,有陽性嘅跡象。」梅蘭回答。
「咁點解你仲要繼續同其他人發生關係?你唔知道你咁樣做,你嘅病會有機會傳染畀其他人咩?」醫生又問。
梅蘭神色平靜地回答道:「因為初步嘅結果呈陽性,並唔代表真正確診,如果唔係都無必要叫做『初步嘅結果』。而且強制服務系統亦無制止我同人發生關係,我仍然可以被要求服務,所以我唔認為自己咁樣做有啲咩不妥。」
醫生皺眉:「呢個係唔正常嘅,正常嚟講就算係初步呈陽性都會被系統標記……」
「但係系統就係無標記,呢個唔係我嘅過錯嚟。」
然後警員開口問道:「咁你喺全校同學面前話『呢個係報應』,又係咩意思?」
「我諗所有人都見到我當時非常激動。事實上我一直都唔適應香城社會嘅性服務,因為當中嘅過程令我同唔少女仔一樣都受咗唔少苦。眼前嘅呢個情況令我一時失去冷靜,口不擇言。衝動之下嘅胡言亂語,我無咩可以解釋。」
梅蘭用了「不適應」這個字眼,但免不了要被解讀成「討厭」
「因為你討厭服務,所以你試圖對所有對你要求過服務嘅人報復,利用你身上嘅病毒。」警察擺出嚴肅的神色。他沒有在發問,肯定的語句像是在描述事實:「你知唔知道你咁樣做非常自私?」
這撮劣的盤問技巧,無法影響梅蘭分毫。她繼續保持平靜,淡然道:「我係『唔適應』,而唔係討厭。學校嘅學生會選舉,拉票過程必然牽涉到提供服務。呢點老師應該好清楚。」
本來扮演着垃圾桶,一聲不吭的大隻陳突然被點名,糊裏糊塗地應了一句:「係啊係啊。」
「我喺知道呢點嘅情況之下仍然參選,並且提供咗唔少次拉票服務。試問如果我討厭服務,我又點樣做得出拉票呢種行為?」梅蘭反問。
如果她討厭性行為,那麼她根本就不會願意拉票,亦不會有之後繼續提供服務,傳播病毒的事。説她「討厭」性行為這個理論基礎,與她實際的行為一對比,便顯得不合常理。梅蘭以此證明,警察的説法站不住腳。
當然,這是在常理下説不通。但梅蘭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本身就不符常理。
接下來三人又各自問了一些其他問題,都被梅蘭一一應對了。
最終,三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彼此都想不到什麼新問題要問了。
醫生站了起來,把資料和抄下來的筆記整齊疊在一起:「今日就到呢度為止。而家系統會標記咗你先,喺確定你嘅身體無問題之前,都無人可以通過強制服務系統要求你提供服務。而對於你嘅行為,我哋會進一步調查。如果確認咗你有任何違法行為,我會親自返嚟拉你。」
梅蘭不置可否。會否犯法從來不是她的考慮範圍。
同樣站了起來的訓導老師則道:「另外呢,我諗你都見到宜家學校羣情洶湧,我諗你呢排都係唔好喺學校出現比較好。」
「你嘅意思係想罰我停課?」梅蘭一臉平靜地問道。
也許是訓導老師自己都知道停課並不是一個很友善的説法。所以故意潤飾了一下説法:「唔係話罰嘅,只係出面圍住幾多人你知道㗎啦……學校會繼續支援你學習嘅,只不過你個人唔需要返學校上堂咁解……」
「無問題。」梅蘭道:「我可以配合學校嘅安排。」
她對訓導老師的要求半點都不感到意外。她倒期望老師直截了當一點,不需要用這麼婉轉的説法告訴她。
梅蘭的確還未被系統標記為患者,所以警察也沒法説她繼續與人發生關係是違法的。而剛才梅蘭的回答方式,足以讓她暫時不至於背上一個擾亂公眾秩序或者威脅公眾安全的法律罪名。只是她心裏清楚,是她自己要求那個醫生不要上傳到系統的。
東窗事發,梅蘭覺得自己無論是被停學還是要面對什麼刑罰,也是應該的。
但強制服務令還未取消,事情還未完結。她現在還不能掉以輕心。無論要她坐牢還是償命,都必須要在強制服務令取消之後。
那醫生打開門走了出去,警察和老師緊隨其後。梅蘭則是最後一個離開的。
但她一踏出門口,便聽見了排山倒海的抗議聲。
「個八婆出嚟啦!」
「賤人!」
「掟死佢!」
有無數粉筆、粉刷、橡皮膠之類的東西朝著梅蘭飛來。梅蘭反射性地抬起雙臂去擋。
最終,並沒有任何雜物砸在梅蘭身上。
她發現,凌峰不知何時開始站在她身前,把校服外套張開,如傘一般架在前方,為梅蘭和自己擋下一切飛來的雜物。
「快啲走!」凌峰說。
梅蘭也不矯情,立刻動身往樓梯方向邁開腳步。
凌峰緊跟着她的步伐,在她身後擋着各種飛來橫禍,兩人快速退後,爬上樓梯。
直至負責人流管制的領袖生把示威的學生攔下,梅蘭和凌峰才算成功脫離。
兩人爬着樓梯,穿過走廊,來到了沒人使用的地理室門外。
凌峰把外套重新穿好,顧不上滿身粉筆灰和污跡,他一手將梅蘭牽着,拐進地理室內。
梅蘭沒有掙扎,任由凌峰牽着自己。她知道凌峰肯定有許多問題要問。
凌峰的確有許多問題想問。但當他看着梅蘭的一雙明眸,看着她眼裏的決絕、堅定和興奮,他卻不知道從何開口。
他心頭一揪,最終只能從口中說出三個字。
「何苦呢?」
梅蘭笑了。
「我唔覺得苦。」
「我冇做過啲咩辛苦嘅事。我只係被人鬧咗兩句啫。有咩苦?」
這個傻瓜,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對着什麼?
輿情、停課處分、刑事調查、可能還會監禁⋯⋯
可轉念一想,她都被叫進房間裏單獨審問了,也看到了群眾的激烈反應。她才不會不清楚這一切的後果。
她只是完全不當一回事。
「你係咪⋯⋯唔會收手㗎喇?」凌峰面容扭曲,連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哀傷,無奈還是憐憫。他知道自己問這句話毫無意義,可是他仍幻想着梅蘭可能會答個不一樣的答案。
「唔會。」梅蘭的回答很簡潔。
凌峰沉默了半晌,才終於再問:「咁你下一步係咩?」
「我想你去幫丁香,做佢嘅副手。」
「為咗等我置身事外?」凌峰問。現在他明白了梅蘭故意在全班同學面前惹惱他,讓他一怒之下退出選舉,其實都是為了讓他能從梅蘭的「陰謀」中撇清關係。
因為他知道了梅蘭的秘密,不齒與她為伍,所以才與她終止合作,斷絕關係。
如此一來,針對梅蘭的不滿和憤怒,就不會影響到凌峰。
而若果凌峰再跟丁香合作,反過來對付梅蘭,便十分合乎情理了。
「我需要你幫佢對付我。之後可能仲有好多困難,佢需要人幫手。」
「你應該知道佢一開始想搵我拍檔,係為咗啲咩?」
「我知道。佢鍾意你。」
「咁你仲叫我同佢一齊選?」
梅蘭闔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她不想說得那麼白的。
「凌峰,你都應該清楚,同佢一齊選,先係對你嚟講最好嘅選擇。亦係你能夠發揮最大價值嘅做法。」
「你先係我女朋友呀!」
「而家唔係喇。」梅蘭抽回手,往後退了兩步:「你凌峰,唔可以有我呢種女朋友。」
「我而家係咩景況?應該點做先係對你自己最好,你唔會唔知。事已至此,你理性啲啦凌峰!」
凌峰扶着額轉身,不願意再看着越走越遠的梅蘭。他無法否認梅蘭說得對,但他不想選一個「對」的答案。
在凌峰身後看不見的位置,梅蘭悄然退往門口。她要說的話已經說完,凌峰要不要跟着做,她控制不了。
她希望凌峰會聽她安排。這樣的話,在某些層面上,他們還是同伴。
當然,如果凌峰選擇不從,她也會在沒有凌峰的情況下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