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我喺學校附近,準確嚟講係豐偉樓地下嘅行人通道裏面,被六名男子同時要求強制服務。

我身為一個未有經濟能力,財富有限嘅女學生,無辦法完全拒絕所有男性嘅強制服務要求。所以即使我本人嘅意願並唔希望同時服務咁多個男人,我喺散盡手上嘅零用錢繳交罰款之後,都係無可避免地要接受佢哋一部分人嘅服務要求。

對女性嚟講,同時要服務多個對象,身體嘅負擔不言而喻。所以即使我嘅身體並無因此受到嚴重傷害,我仍然無可避免地感到不適同埋痛楚。不過強制服務令並無規定,女性同時間可以服務嘅人數上限。呢班人所做嘅事,並無違反強制服務令。

但係我想喺呢度問一個問題。係咪政策容許、法例容許嘅事,就無論呢件事情理上係啱定係唔啱,無論有無傷害到其他人嘅利益,我哋都可以隨便做?

我今次好好彩,經歷過噉樣嘅一次服務之後,身體狀況大致無恙。但係有啲女仔就無我咁好彩。



可能大家未必記得起,喺幾個月前,同樣位置,發生過一單同我今次經歷非常相似嘅事件。我哋學校嘅一個女學生喺嗰度提供服務嘅時候,被服務對象嘅其他同夥『食霸王餐』,遭受輪姦之後,更加因為對方粗暴嘅手段導致受重傷,至今仍然昏迷不醒。

我先前一直以嚟嘅主張都係強制服務令不利控制可能出現嘅愛滋病疫情。而事實上喺事件被揭發超過兩星期後,仍然未能完整追蹤到病毒嘅傳播鏈,學校嘅大家仍然人人自危。

而如今,我相信我有多一個理由希望強制服務令能夠取消:我哋必須要拒絕性暴力,唔可以畀強制服務令成為性侵犯嘅免死金牌。

順帶一提:尋日要求我強制服務嘅,係啱啱喺我哋學校出席完關於強制服務令嘅論壇,先行離開嘅衞生局長梁寬,以及佢身邊嘅一眾保鏢。」

丁香的貼文在晚上九時張貼,隨即獲得校內廣泛關注。



有同學留言認為,那群人仗著人多欺凌弱質女流,十分可恥。

有同學質疑對方這樣做的用意,是想要打壓反對聲音。丁香作為帶頭反對強制服務令的反對派,逼使她強制服務衞生局長無疑是尋重的心理打擊。也有不少留言鼓勵丁香繼續支持,不要屈服

但也有少部份留言質疑事件的真實性。衞生局長貴人事忙,怎會有時間和閒暇伏擊一個半大不大的女學生?況且局長在論壇上的表現要勝過丁香不少,佔據上風的他根本沒必要威逼利誘,怎會送把柄給丁香?

當第一把質疑的聲音響起,很快又會有其他人說:「我早就覺得佢有問題啦!」再不停添油加醋。

「有冇搞錯呀?『話唔埋係個女仔自己約咗幾個人搞嘢,搞完出個post屈人地高官強姦佢,收割一波著數⋯⋯』呢啲嘢都講得出嘅?」花玥盈幾乎是用砸的,把手機狠狠放在桌上:「佢點可以噉樣詆毀一個女仔架?」



「呢個世界咩人都有,唔值得為佢哋勞氣。」馬知行扶着花玥盈的肩膀,輕聲細語安撫着她:「不如我哋諗下今日點樣護送丁香走仲好啦?」

花玥盈點了點頭,仍是一副氣鼓鼓的樣子。

他們現在正在丁香的課室集合。不僅是花玥盈和馬知行,凌峰、沈綽、方文、曾志明都在。

對於護送丁香的事,凌峰(其實是他身後的梅蘭)作為提出的人,自然有着一些想法要與大家商討。

「我哋要避免丁香再受到嗰種侵害,所以首要條件就係唔可以畀佢再一次自己一個。萬一佢身邊無其他人睇住,就好容易被人睇中。而跟喺佢身邊嘅人,最好要係男性。咁先可以避免兩個人一齊出事。」

凌峰看看在場的人:「如果在場各位可以親自幫手自然最好,又或者推薦幾個你哋手下可以幫手嘅同學都可以。不過我希望電視台呢邊可以儘量安排多啲人手跟住丁香。」

「你想喺出事嘅時候即場做直播?」馬知行挑眉。雖然香城的性文化較為開放,但也不代表人們可以任意拍攝和錄製色情場景。

「直播唔至於。但係至少如果可以及時傳送去你哋嘅新聞渠道,等世界知道佢哋嘅行為就得喇。」凌峰道:「除咗丁香之外,你哋其他女仔都要小心啲。如果知道你哋同丁香行得近,可能你哋都會成為目標之一……」



凌峰話未説完,卻忽然聽見手機傳來通知。他拿起手機一看,才知道是梁寬在自己的專頁中發文。

通知只顯示了全文的節錄,但已經足以看出他發問所説的正正就是丁香的事。

凌峰叫停了眾人的討論,點進通知,讀起了梁寬的帖文。

「我留意到今天網路上出現了關於我和我的團隊,與某位女學生在天豐邨的事件。

我承認,我和我的團隊成員的確有對該名女學生發起強制服務請求。該名女學生婉拒了我,但接受了其餘團隊成員的強制服務請求,並完成服務。」

花玥盈「哼!」了一聲:「佢仲好意思坦白承認?」

「就係佢坦白承認,件事先至麻煩。」凌峰臉色沉了下去。



花玥盈不解:「點解呀?佢認咗,咪即係證明丁香冇講大話。嗰啲質疑我哋既人咪無聲出。」

「佢夠膽認,即係代表佢認為,就算認咗,我地都耐佢唔何。」沈綽:「佢有信心大眾唔會因為呢件事而改為支持我哋。呢件事唔會成為眾矢之的。」

「睇吓佢有咩講先。」凌峰說。

「香城的強制服務令至今已有百年歷史。一直以來,此制度作為香城人口政策的重中之重,已經成為我城立身之根本。佢容許我哋代代香城人繁衍生息,得以開支散葉。它促進香城人口持續增長,形成一代又一代嘅勞動力,推動我們的經濟、社會穩步前進。

身為香城公民,為香城社會發展出力是我們最基本的公民責任。強制服務令就是我們每一個人都應該要負上的責任之一。我和我的團隊成員對那位女學生所做的行為合情、合理、合法,亦有按照強制服務令要求,在事後繳付規定的服務費金額。我們僅作為香城公民,在享有公民權利的同時履行公民義務。

在強制服務的過程之中,男女雙方難免有接觸和碰撞。如果因此而導致該位女同學身體受傷,我願代表我的團隊向她道歉。但若果有些人想要用我們合情、合理、合法的行為來炒作,挑戰、攻擊、甚至詆毀香城一直以來的傳統文化和立身之本,我身為衞生局長、政府要員,不能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望有意炒作、造謠生事,心腸歹毒的人好好想清楚,三思而行。香城政府對擾亂社會秩序的滋事分子絕不姑息,雖遠必誅。」

「豈有此理!佢喺度恐嚇我哋!」花玥盈看完全文總算知道為什麼剛才大家讓她別那麼樂觀。梁寬的貼文蘊含着滿滿的惡意。



「強制服務令本來就係香城人一直以嚟奉為聖旨嘅格言。佢身為政府高官,仲要係管理強制服務機制嘅衞生局長,唔難想像佢會咁樣講。」曾志明平靜地說道。

即使與大家同步看到丁香和梁寬的帖文,曾志明的反應卻不怎麼大。明明一直以來都只是在為學生會選舉而努力着,卻忽然在某天變成反抗強制服務令。他對此還真沒有什麼實感。他甚至還未搞清楚這群人到底為什麼想要搞跨強制服務令。

「其實強制服務令有咩問題呢?梁寬都講得啱吖,人口增長帶來勞動力,勞動力可以促進經濟民生發展。況且就算女仔需要付出身體,承受一啲代價,男仔都一樣需要付出一筆唔細嘅金錢去換取服務。唔係都好公平咩?」

此話一出,曾志明馬上被花玥盈的冰冷目光狠狠地刺了一下。

「不過以男人嘅角度嚟睇,的確好可能係噉諗嘅。」馬知行把氣沖沖的花玥盈攬住安撫,一邊解釋給曾志明聽:「如果每一個男人都守法守禮,尊重提供服務嘅女性,都可能公平啲。但事實上並唔係每一個男人都咁好。舉個例,丁香今次遇到嘅事,如果對方唔係咁克制,而係每一個都好似陳浩東咁暴力,咁丁香佢今日仲有無機會坐喺度?」

「但係,呢個都唔係強制服務令嘅錯吖?好似陳浩東呢種人,就算唔畀佢要求強制服務,佢都會喺其他地方作奸犯科。可能係傷人,可能係搶劫……」曾志明仍然不解。

「但係,被傷嘅人可以逃跑,被搶劫嘅人可以還擊。被強制服務嘅女仔就咩都唔可以。」沈綽簡單明瞭地指出重點:「因為強制服務令係『強制』嘅。就算女仔受到侵害,佢都無權反抗。一反抗就要交一萬蚊罰款。試問有幾多個女仔可以隨手畀得起呢個價錢?」



「真正嘅平等,應該係男同女都可以自己選擇要唔要服務。要同邊個做,幾時做,女性都應該有得選擇,有得拒絕。畢竟身體嘅自主權,係幾多服務費都彌補唔到嘅。」

「更何況梅蘭嘅事已經教訓我哋,任意妄為嘅性行為會造成幾大嘅問題。你哋男仔如果擔心感染,可以忍住唔揾人強制服務。但係我哋女仔如果擔心感染,除咗求神拜佛之外就咩都做唔到。」花玥盈忿忿道:「呢件事根本由頭到尾都唔公平。只係你哋班男人打壓女人嘅工具嚟。」

「花玥盈,小心禍從口出。」凌峰提醒道:「香城嘅言論自由向來唔寬鬆,尤其是牽涉到強制服務令。梁寬嘅post講到咁狠,真係可能會以言入罪嘅。」

政府對強制服務令的維護程度非常高,這是每個香城人都知道的事情。所以説強制服務令的壞話向來都是禁忌。就算是丁香第一次聽到梅蘭想要推翻強制服務令時,第一個反應都是怕得要掩着她的嘴巴。

凌峰看向一直沒説話的丁香。如果梁寬真的要玩文字獄,找個理由將反對強制服務令的人下獄,丁香一定是首當其衝的一個。

丁香似是發現到凌峰的視線,抬起頭回看着他:「望住我做咩?」

「你係企出嚟嗰個,亦算係成件事嘅領袖。」凌峰問:「你有無咩諗法?」

丁香想了想,説:「我唔驚。」

「真係唔驚?可能會坐監㗎喎?」

「如果係同尋日所經歷過嘅嘢相比,坐監其實都無咩咁可怕啫。喺女子監獄反而唔使再被男人搞。」丁香説:「況且梅蘭講過,我哋只要爭取到足夠多嘅人一齊反對強制服務令,就有機會做得到。」

「梅蘭?佢同呢件事有咩關係?」曾志明疑惑了:「佢都係你哋一分子?」

「成件事都係由佢開始嘅。」丁香答道。她索性再次把梅蘭的故事,從感染愛滋病開始,到安排播毒,找上丁香,讓她代自己出頭。一切的手段與計謀,聽得曾志明冷汗直冒。

「佢點會咁有信心可以控制到病毒傳播範圍?連政府都唔敢講已經追蹤曬所有確診個案。萬一病毒傳染嘅速度比佢想象中快,咁最後感染人數咪會超出預期?」曾志明的聲音都顫抖起來:「就算真係控制到傳播範圍,但係染病嘅人都係無辜嘅。就算佢嘅理想幾咁偉大都好,都唔係禍害人嘅藉口!」

「我哋勸過,亦都嘗試阻止過架喇。但係無用嘅。」沈綽嘆了口氣,想起他們當初大鬧選舉論壇,都未能阻止兩人,實在無奈。

「而家唔係講翻轉頭嘅時候啊。」花玥盈臉色仍是黑得很:「而家我哋要諗嘅係下一步應該點做,用咩方法反擊。」

凌峰看向方文:「辯論隊有無咩諗法?」

方文把自己的手機打開,開着丁香的帖文,把它放在桌上,與凌峰的手機並排。兩台手機分別顯示着丁香和梁寬的帖子。

「我覺得如果係要比拼論點嘅質量嘅話,其實噚晚丁香嘅帖文已經好強。甚至係梁寬佢哋都無辦法正面回應,只能夠避而不談,改談歷史。」

「而家對方做緊嘅嘢,係利用文化同歷史背景,將所有香城人捆綁,營造出一種氛圍:只要你係香城人,你就會同意自己嘅歷史同文化不容得罪。如果想繼續辯論落去,咁呢一點就係優先需要擊破嘅嘢。」

「所以我哋要提出一個關鍵問題:係唔係傳統,就一定係啱嘅?」

「唔係。」眾人皆回答道。

「只不過,大部分人嘅所謂開明,其實係扮出嚟嘅。雖然口講就話傳統唔一定啱,但係到真係要佢哋改變嘅時候,佢哋往往推三推四。」沈綽再一次歎息。

「之前都唔覺得沈綽你係個咁悲觀嘅人。」方文斜眼看了看沈綽:「不過你都冇講錯。大部份人都有呢種習慣,唔希望自己熟悉嘅事物會改變。」

「由散播病毒開始,梅蘭就已經逼緊佢哋改變。」凌峰道。他收起手機,對方文說:「下一篇要喺網上發嘅帖文,方文你幫幫手。」

方文點點頭。

凌峰又向其他人說:「馬台長你哋都準備吓,幫手做吓勢。至於丁香嘅安全問題,我今日會陪佢走。曾志明你哋領袖生呢邊,希望都可以搵人幫手跟一跟。就算安排唔到其他人手,至少畀任志和過嚟幫吓手。」

「我已經攔唔住任志和喇。條友神出鬼沒成日唔見人。」曾志明聳聳肩:「我仲以為佢今日肯定會嚟,諗住陣間捉佢返去幫手排更表。」

凌峰若有所思。任志和最近的確很少出現在他們面前。雖然在課室裏他還是那個樣子,但除此之外彷彿不想多攙和強制服務令的事。

「見到佢我會再問吓佢咩事。」凌峰道:「如果冇其他事,我哋今日散會先啦。」

丁香站起來,與大家一起往外走。倒是凌峰把她叫停了。

「丁香,尋晚我講嘅嘢,你唔好擺喺心。」

「你唔講都講咗,而家先叫我唔好擺喺心?」丁香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

「我知道自己嘅位置。我唔會有咩其他諗法。」她簡單回了一句,便繼續離開。

凌峰看着她離開,也沒再説什麼。即使他知道丁香不可能真的沒有任何想法。

她喜歡自己這麼久,凌峰一直都知道。只是他早就解釋過,拒絕過許多次。若果不影響未來的計劃的話,他也沒想過要解釋。

丁香故意走得慢了點。待其他人早就消失在走廊盡頭,她才走到一半。

下午的校園颳起了一點微風。涼涼的輕撫着丁香的髮梢。她抬起手,隨意地理一理吹亂的髮絲,然後她眯起眼睛,看向遠方。

凌峰並沒有追出來。

在她要離開學校的時候,凌峰會出現的吧。説好了要護送她回家的。他們終究還是會再見上面的。

可是,那意義便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