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系列」秋月雁離。: 第一回第二段:回想
雪花愈落愈密,天色愈來愈沉。慕容秋月手握住把長劍,指節壓到發白,掌心汗水逐啲滲出嚟。夜風拍打住佢兩邊鬢角,吹亂咗啲黑髮,但秋月企到紋風不動,佢目光死死釘住前方,眼裏深藏住一輪紅紅的月影。寒意一陣陣襲嚟,記憶好似亦都隨住雪花,一團一團咁湧返入腦海。
「阿月,快啲走!唔好回頭,記住,記住我哋慕容家……」腦入面,母親嗰把熟悉又柔和嘅聲音突然間清晰起嚟。場景一轉,秋月又變返做嗰個細路女,藏喺母親大氅下。母親身形瘦削但有力,雙手摟實秋月,月光照到母親雙目泛着水光,注入陣陣血色光影。父親遠遠地,身披戰甲,背影如山一樣寧靜而堅挺。
「外敵殺到!大少奶奶,快帶小姐走啊——」侍衛聲音尖銳,劃破夜色。
屋外火光衝天,爆裂聲、鐵器砰撞聲,一浪接一浪。秋月聞到好濃烈嘅血腥味,見到父親提劍殺出,揮劍斬開敵人,然後回頭望一望母女兩個:「你哋要好好保住自己,我一定會頂住。」
「爹!」秋月喊到聲音沙咗,眼眶又紅又腫。
「阿女,唔好喊,慕容家女,咩時候都唔可以軟弱。」母親唇角輕顫,伸手擦走佢眼角的淚,手心突然一緊,將塊玉佩灑入秋月手心。「記住,如果真係要走,往後條路都得靠自己,千祈千祈唔好信邊個。」
「我要留低!唔好!」秋月死命咬住嘴唇,淚水一行行跌落,拉住母親衣袖但係使唔上力。
「快啲走!」門口一聲巨響,敵人扑晒入嚟,刀劍反映住火光閃閃。「殺——!殺晒慕容餘孽!」
「阿月,快走!」母親一聲痛呼,咬牙撲去敵陣,一個人死頂着十幾個敵兵,血花喺衣服上一下下爆開。
「唔——我要救娘——」秋月發狂咁掙扎,未講完已經俾人一把捂實嘴,死死拖去後門。「唔好放手——我唔要走!」秋月用盡氣力踢躂亂抓。
「小姐,唔好聲,我哋要快走……」下人聲線都帶住哭腔,扯實秋月,拚命撞開暗門縫隙,帶佢逃出燃燒咗一半嘅屋。
夜風入臉,冰冷得身體都有啲麻。火光愈嚟愈遠,背後慘叫聲、刀刃撞擊聲、父親低吼、母親痛哭……所有聲音夾雜埋一齊,令秋月幾乎暈過去。
「我要返去——!」秋月拼住小命向後望,雙手死實咁揸住玉佩,即使手心痛到出血都唔放。
「唔得,小姐,嗰邊有追兵,我哋快啲走先。你父母話過,要你好生保命。」下人拖住佢,喘住粗氣話。
雪踩到腳下發出「咯吱咯吱」聲,秋月半夢半醒咁俾人連拉帶扯行入林裏。風吹到臉生疼,啲淚水根本未來得切流就俾風吹乾咗。
遠遠背後突然傳嚟一陣吼:「殺晒慕容餘孽——」追兵聲喧天動地咁壓埋嚟。
「仇!我要報仇!」秋月心入面嗰舊肉,當場被撕爆,好似每一口呼吸都有火燒咁痛。江湖話笑都話,人生有啲仇,唔報落地都唔安心。自細到大,嗰一夜家破人亡,父母斷魂火海,佢世界只剩低恨。
回過神,雪花靜靜滴落手心,冰冷到滲入骨頭。秋月咬緊下顎,冇出聲,手裏長劍開始微微發抖。
「你睇下,點解你手咁白?」呢個時候,上官瑾低聲開口,聲音穿過夜色。佢企喺秋月身側遠遠,眉眼閃動,語氣帶啲若有似無嘅關心。
「未試過死過自然唔會明。」秋月聲線一冷一熱,返出嚟嘅意思只有寒氣,劍鋒明晃晃指向地下。
「一個為仇活,一個為仇死,其實冇分別,都一樣咁搏命。」上官瑾側頭望住佢,徐徐過身,收埋左平時嗰份玩世不恭。
「你未親眼睇過至親死喺眼前。」秋月低頭,手指節仲係死揸劍柄,嚟緊仲要硬撐。
「未見過,但聽過。每條命現世,就一定欠過下世。」上官瑾邊講邊兩手插褲袋,眼尾微拉,神情有啲落寞。
秋月冇理,半咕噥地講:「今時今日,慕容家得返一個靈位。唔報仇,我父母去到黃泉路上都唔會安樂。」
「如果冇仇報,你點解仍然仲想活?」上官瑾語帶冷淡,又似想搵共鳴。
秋月回頭望住佢,雙眼好似吞咗冰:「活係為咗有一日親手報血仇。鎮北王唔死,呢口氣唔散。」
兩人對望,雪夜靜悄悄,氣氛嚴重壓抑。上官瑾收起慢狀,點咗下頭:「我信你做得到。慕容秋月,家仇國恨,唔遲都要報。依家,可唔可以等我同你並肩?」講完,佢大拇指喺掌心輕輕碌咗幾下,另一隻手指骨節分明咁伸埋過去。
秋月睇咗一眼,遲疑咗一會兒,但手指終於鬆開,劍柄亦冇再死揸。「你唔怕同我一齊死咩?」
「梗係怕,但我更加怕一世都行唔出第一步,一世都眼白白睇住唔敢追落去。」上官瑾苦笑咗下,笑容遮唔住眼底嗰份疲態,但卻帶一絲堅定。
秋月冇答,垂低頭,雪花沾住佢睫毛,唔知溶化咗定係融喺淚水入面。佢細聲,似幻似真咁:「父母成日話,做人死唔緊要,冇心至至係最可惜。」
「咁你依家想點?」上官瑾眼露睇透人心咁望實秋月。
秋月吸咗深一口氣,呼吸漸漸穩定咗落嚟,長劍垂地,聲音再一次堅決:「今晚,如果冇搵到鎮北王,我發誓唔會就咁走。你如果真係同路人,就同我一齊搵佢!」
目光相對,雪夜迷茫,兩個人一個火一個冰,一樣咁無法抽身。紅月掛天邊,血氣瀰漫樹林。所有仇、所有愛、所有唔甘,今夜之後,冇得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