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系列」秋月雁離。: 第二十六回第一段：秘聞
「啱啱呢邊有聲，你哋快啲企埋一齊，唔好亂郁。」秋月輕聲叮囑柳紅袖、南宮紫翎同如卜，手背已經貼實劍柄，眼神似箭咁四圍掃過舊巷石縫。聲線壓得極細，明顯戒心未散。
「我聽到有粗氣聲……唔似街坊小卒，應該唔係追兵。」如卜忍不住低低噏一聲，膊頭微顫，細細拉住裙尾，面色泛青。
「你哋都留心啲，我側邊條小巷有一堆雪仲未熔，平時係冇人行。今日咁啱發現有兩行新腳印。」南宮紫翎雙眉皺得更深，唇邊浮現一絲警惕，聲音壓至線邊。
「我睇定啲……」秋月忍住呼吸，手指一扣寒月劍，沉住氣貼緊牆身，右手伸出示意三女戒備。呢時，巷尾忽然傳來一陣沉重踏雪聲，似有人拖行一物，鏗鏘咁敲響石地。
「咳——係你哋？唔好喊，係自己人！」巷影裡悠悠傳來一把帶著鄉音的蒼老男聲，語音雖啞，但底蘊滲住歷練滄桑。
「邊個？」秋月冷冷一喝，冇出劍，但劍鋒斜斜頂起，雙眸緊盯對方。佢身材矮小，披住灰藍舊氅，面上雪痕未乾，一雙眼揮發著唔屬尋常流民嘅光。
「細路女，咩咁快唔記得啲舊面孔？我——阿昇，慕容家舊部。細個你都識喊我昇伯啊！」男聲忽然帶幾分親切，話音甫落，他搵開頸下穿得殘舊嘅布牌——上刻「慶」字，已斑駁難認。
秋月面上倏地浮出一線震驚，手背一鬆，語音都有啲顫：「昇伯？你……你仲活住？細個時你喺門房睇守，每朝教我打木樁……」
「唔使提，舊事太多一把淚。我今日到咗呢度，其實係掛心你哋。」昇伯重重喘息兩聲，黃齒咬住嘴唇，撥開長髮碎雪，「秋月，啱啱城內潛聲傳聞，你寨內再有奸細走漏耳目。夜來兵燹，唔撐得過幾多天！」
南宮紫翎與柳紅袖交換個眼色，齊齊激動咁攬近秋月，面上又驚又疑，「真係自己人？」紅袖低聲喃，掌心冒汗。
秋月深吸一口氣，目光凌厲地盯住昇伯，話畢才輕輕一哼：「要證明，唔難。你阿媽細個搵我抄家譜，講咗慕容家一事一物。有咩唔記得？」
「家譜頭兩句係：『雁門雪滇，寒松照夜；女流心斷，新仇舊恨。』你啱啱學字，我喺邊個天井捧住你教。」昇伯雙目泛起水光，聲線顫咗兩下，目光望住秋月手中玉佩，「你腰間玉佩細紋右上有裂痕，一夜火災時我用鐵鉤刮斷，再親手交落你娘手。家事個人知，假唔到！」
秋月雙唇壓緊，終於抬頭望定昇伯，嗓音低啞帶淚：「昇伯……有你番嚟，我唔再係孤魂野鬼！」話音未落，便幾步奔前，雙膝跪地行大禮，北風亂雪裡，髮角濕潤。
昇伯慌忙托起秋月，舊手粗糙，掌心卻依舊帶一絲吳儂細膩，「主小姐唔好，今日尚未報仇，唔應傷神！」
「昇伯，你失散咁多年，點會……點會仲活得咁辛酸？我細個以為全家死晒，冇人撐到依家——」秋月聲音越講越鬱悶，雙肩抖得劇烈。
「你幾歲嗰年，我喺大火嗰夜，一心阻敵，燒傷咗左臂。瘸咗跛咗，都唔敢現身。今日東山再起，係想俾你知——慕容家冇斷根。仲有啲事你從未聽過。」昇伯語氣帶淚，一邊搵住草布袍底部，取出一小袋舊密封。
南宮紫翎見兩人相認，鬆咗口氣，連忙拖柳紅袖一齊守兩邊，把風防被外頭巡兵察覺，天色蒼蒼，晚霞映雪，烽火氣息未消。
秋月咬住下唇，勉力冷靜，壓低聲，「啲人話我孤女，死剩個命，你知……啱啱一路捱到今日，就係唔甘心唔識真相。」講完踢開積雪，拍落外袍灰塵，細細托住昇伯遞過來嘅小袋。
「呢包嘢，係火災當晚，你爹親手交畀我。入面有一枚招牌、一條金線、一支彎折嘅軍令箭同舊布囊。」昇伯話聲低沉，雙目泛紅。
秋月蹲低輕打開布袋，只見軍令箭刻字「靖遠失守」四字，金線纏繞家徽，招牌背後有一道泛黑裂痕。秋月抽起軍令箭細察，額上冷汗流落髮根。
「我爹話過，家變之夜一定有內鬼走風。呢道軍令，大概就係證明……家賊闖關。」秋月牙關緊咬，咕嚕話音顫得更細。
「佢小字坑暗號證物，當夜畀鎮北王親兵盜走。後來我諗衝返門口，但火勢太大，只能轉身護你娘同你。好彩搵住小路逃走。軍令箭直指靖遠鎮守將官串通敵人，即係嗰時假扮內應——一路到鎮北王大敗都未有人知。你細心睇，招牌下沿有唔起眼指痕，係你父臨危刻下。」昇伯氣息歇，邊講邊按手背，驚嚇未全去。
秋月膚色慘白，雙唇顫動，「我……我一世人查冇明。內鬼若唔係靖遠舊部，點會咁無聲無色？而家總算搵到……」話語未完，一滴熱淚掛喉生吞，「昇伯，多謝你攬住命，捱到今日俾我一個真相！」
昇伯虛弱一笑，從懷裡提咗半截小匕首，「你娘死守書房時塞咗畀我，話留番畀有心人。匕柄有紋，密文藏底，正話：『雪落雁門，女兒有志。』你知唔知，當年幾位女前輩曾集齊五大女俠密會，誓以江湖為大，一日有女名，可擔國仇家恨。你娘揸頭，白凝、如卜長者、還有中原舊教女將一齊誓盟。」
秋月刷咗把淚，攬住匕首遺物，眉宇間燃起微光，「我細個虛榮唔知父母恩，今日問心，唔再想孤獨一人背命。昇伯、寨中姐妹，往後有咩女俠前輩在，我都願用自己一條命守好慕容家下場！」
昇伯唇角微笑，目光憂慮中帶感嘆，「主小姐你知大仇未報，得留心舊人。乜都信得七成，防死三成。女俠唔只靠手力，最要緊心要正。你呢份骨氣，將來不止報仇，係要教所有女兒記得：命唔必由天，俠亦可由女！」
秋月深吸一口氣，扶起昇伯，再轉頭示意身邊三女靠前。眼裡多一分感激，一分堅決，身形如雪下寒梅，倔強並堅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