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正當中,秋月披住灰舊粗布衫,腰間只圍住一件爛花圍裙,面上沾滿泥灰,兩條細辮子隨意垂喺雙肩。佢低頭挨住墟巷破圍,雙手又紅又腫,不時要撳落腳下嘅菜籃保持平衡。滿街都係哭聲議論,煙火氣混著一陣陣酸臭,城頭懸掛住一疊疊飛令,「嚴刑峻法,女流偷糧者死!」,幾個惡漢著官服邊踢邊罵,市集婦孺無不側避。

遠處大街,鎮北王親衛揚鞭吆喝,條街中央一條矮細婦人被綁落木椿,腳邊一堆舊蔬菜,衣飾狼狽,雙眼早已無淚。旁邊一班小孩堆埋監視佢,面帶驚惶。秋月落腳瞬間望真晒情景,唇角一緊,全身氣血翻湧。

「點解偷個番薯都要咁樣玩死人!你哋狠得過條狼咩?」街邊有老婦偷偷碎罵,馬上被親兵一掌掃開。

鎮北王督軍從遠處踱步而來,矮墩墩身影,身著黑紫金邊軍袍,鬢邊雪白,虎目掃過營巷,聲如悶雷:「鳴鞭!今日城中女流偷竊律例由我作主!違者砍手、三日不赦!」

「王爺!啲細路真係餓三日未食過,今日偷咗一個蕃薯……原諒啦……」嗰個婦人雙膝跪地,聲浪碎得近乎消失。





鎮北王冇多望佢,反而一腳踢開柴堆,冷冷喝道:「餓三日?餓死人都係你哋活該。你地偷一日,等於全街餓十日!」親衛隨即將婦人雙手反綁,拉到雕花枷下,當場吊起。

身側一班婦女戰戰兢兢離遠,只有秋月站得穩定,齒根死咬唇。佢暗中拖住兩個低頭細路,眼底閃過一抹煞氣。秋月眼見婦孺齋識縮骨,壓住怒火,側頭問:

「媽,佢地真係咁衰要老婆婆都唔放過?」一個細路仔壓低聲線。

秋月假聲挪開口:「細聲啲,小心俾督軍聽到。」

「王爺要殺人,點解唔見男賊?邊個做官都唔使理啲細路餓死?」另一個村婦心諗,卻只有唇邊發顫。





鎮北王舉起手中虎符,大聲冷喝:「將所有婦人逐個審查!今夜無糧之家即行加刑。禍從女起,罰從女落!」

官兵左右推搡,市民嘈雜聲越漲越亂!秋月將菜籃推畀背後細女,低低咕噥:「你哋掩低頭,一陣有事我負責。」

「姐姐唔好亂嚟,你未食飽……」細女鼓起勇氣。

秋月壓低聲喃喃:「想食飯,要爭。等我睇定先。」佢微側腦袋,手中慢慢捏緊腰間劍柄。

近前兩個親衛揪住秋月:「你邊個?街口鵝蛋唔補交糧,企定企正!」親衛鼻子都冇睇,呵斥聲震。





「下官家細女,隔離村來補菜,啱啱打完水,屋企仲有個病母唔識行路……」秋月淡然叩手,扮得哀哀怯怯。

親衛冷哼:「咁多廢話!巡撫大人今朝話:女人唔守法,成條街都亂!想過得安穩唔好學人搶糧!」

秋月嘴角浮現一絲輕蔑:「搶糧?你哋啲兵唔係日日抬米走咩?」語剛出口,已被親衛一腳頂落地。

「死女流!再多嘴拖埋去見執法官,一齊打手心!」

秋月硬生生吞落一口血沫,雙目冷光,「我唔係怕痛,我係怕……」有啲話,佢吞咗落肚冇講出聲。

旁邊一群鄉婦偷望,低低哽咽:「女流無罪架,王爺點解對我地咁殘?」

「冇人理我哋死活姐,日頭頂官兵,夜晚照顧細路老病……」有人話完淚水橫流。

官道上,親衛一聲令下,「婦人跪成行!」街上一時慢慢跪滿咗半條路。





秋月踎落地,見到左右數十名女子齊齊哽聲,龍蛇混雜,有的抱住細路,有的光腳泥濘,個個眉頭壓到頭髮條見。佢耳邊只聽見細女啜泣,「姐,我好肚餓……」一刀心尖刺入。

臨到黃昏,長街盡頭炊煙起處,秋月將下巴貼近地板,忽然抬頭冷然低語:

「你哋仲驚咩?佢要揼人我一齊受,拖咁多姐妹冇人敢講句公義?你地唔怕死咩?唔怕仇家定唔怕餓死?」佢話完就目光掃過一排婦女,雙眼如霜。

身側一婦人微顫:「姐,你敢?咁多人睇住,講多兩句分分鐘一齊攬命……」

秋月丹鳳目鋒利如刀:「命本來就係自己搵。今日唔開聲,明日啲人搶完糧,殺到落男村你敢鬧咩?你地想做狗定做人?」

有個村嫂忍唔住,「我做女人三十年,第一日見咁多姐妹俾官揍到唔敢郁,但我執返條命都要踩過佢哋死線!」話音一落,滿臉悲哀。

秋月忽然咬牙嗌:「你哋有冇膽?今晚要揼打我,齊齊捱過去先算!有冇人撐?」





「撐!」後排一班婦人爆咗聲,眼中班斑淚痕。

「唔使驚佢哋!」秋月一聲鋒利,將菜籃推番至膝,單手攬住近身幾個細路,語帶哽咽。「我未死,唔准姐妺輸!」

親衛見有集結嘈雜,揮鞭拍門,鎮北王訓上高台,「打!無論男女,女流踢我忍唔住!」

「你夠膽出手,我第一個上!」秋月目不轉睛地頂上前。

親衛啞咗聲,「小賤女!你咁硬,我拖埋你見官!」

「怕你咩!」秋月舉頭冷笑,「今晚唔係你殺我,一於我撐人!我命硬過你!」

一班婦女見狀,紛紛拖實菜籃,遍地近百隻手齊舉。
「我哋唔再唔作聲!」





長街一刻如被風吹起寒潮,百姓婦女齊聲應和。秋月掃實哭泣細路,身子筆直如鐵,眉心湧出一條堅硬冷意。

天際最後一道陽光落下,官道鐵甲兵馬反而顫了三分。秋月眼底藏火,心裡只得一個信念:「今日之辱,不止要女人頂住,更要成條街都記住我名字。」

滿街雪花細細,秋月踎於市巷長跪不倒,手背滲血,劍未出鞘但殺機早已齊集長街暗角。呢個晚上,百姓聲碎終於慢慢聚成烈焰,飄雪下,一個女俠名聲,終於牢牢釘在苦難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