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好似一池凍水,月亮掛到好高。寨入面啲柴火差唔多燒晒,噚晚嗰啲嘈吵聲,都變咗今日一種怪靜。慕容秋月着住件樸素衣服,企喺寨邊條窄路上,腰間條寒月劍跟住風郁下郁下,成個人比啲月光仲要冷。佢側側臉望住條殘咗嘅女俠同盟旗,眉心擰起,嘴角仲有啲未抹乾淨嘅血痕。上官瑾企佢後面幾步,雙手收實,插咗入衫袖裏面,企咗好耐都冇出聲。

「秋月,你睇清楚啲啦,今晚千祈唔好咁衝入王府呀。」
上官瑾把聲急急下,一講完即刻行前咗半步,掌心攞到實一實,緊張到手都白咗。

「唔入唔得啦。」
秋月連頭都冇郁下,淡淡講咗句,眼底閃咗陣堅決,隻手指輕輕摸吓劍鞘。

「寨主先啱啱立新盟,你又知今晚風聲有幾舖,你唔驚一步行錯,連累曬成寨咩?」
上官瑾細細聲再問下,眉都皺埋,對腳搖一搖,好明顯凍親。





「女人做人,唔駛靠人遮頭,命都自己搵返嚟。」
秋月嘴角有啲苦笑,但講出嚟個聲音仲冷過佢把劍。右手再抹過條斷雪劍,啲大汗順住袖口淋落隻手。

「點解唔同我一齊去呀?你知我背叛咗鎮北王,今朝已經冇得轉頭。」
瑾低低頭,聲已經好低沉,好似一隻困獸咁難過。

「我想做嘅未必淨係殺人;你行到今日呢一步,已經走甩咗鎮北王條死路。」
秋月反手托住瑾脈門,講嘢終於忍唔住帶點溫柔。





「我明,但你今晚孤身入險,如果……如果有咩三長兩短,我點算……」
上官瑾雙拳震一震。

「你記得啱啱先嗰啲承諾,一刀已經分清今生恩怨。今晚之後,我要你生存。」
秋月對住佢呢個由敵變戰友嘅人,目光變得尖銳,嘴唇用力咬住。

「秋月,打死我都唔退,邊個要動你,攞我條命先,到你呼唔到氣都陪住你。」
瑾死心塌地講,雙眼藏住深情同決絕。

「今次唔係你犧牲,是我要趁夜攞王條狗命。」




秋月終於正面望住瑾,眉心冇再咁硬,但個眼神仍然凍過雪。

「我由得你走,都係知我攔唔到你。」
上官瑾把聲好低好低,嘴唇白淨淨,明明想衝上前攬住秋月,最尾都只係托實佢件衫袖。

「多謝你。今晚唔好喊,俠女唔應該有眼淚。」
秋月忍住唇角唔震,只係輕輕攬實瑾背脊——自己隻手又熱又硬。

「你就當我今晚得呢一晚做俠女。」
秋月橫起把劍,低咗下巴,嘴巴明明凍到出霜,眼神卻燃住火。

「今晚行出去,一步步都係用命搏返嚟。」
瑾聲沙啞,眼角有水光,一手死死揸住秋月件衫。

「你越攬得實,我就更加要堅持落去。」




秋月點點頭,聲音忍唔住震一下,「後會無期,定後會有期?」

「你有一日返嚟,我成條命俾你。你如果死咗,我夢都唔敢見你。」
上官瑾嘴角苦笑咁咁說。

「你唔好亂講嘢,做女俠,死都要留個名俠俠地。」
秋月終於低頭,用額頭頂住瑾個額頭,熱汗同凍氣一齊交叉。

「走啦!」
秋月忽然話,聲音拉遠返近,隨手鬆一鬆。

「秋月!」
瑾忍唔住叫咗出嚟,想拉返佢,但秋月唔再回頭,個身影只係剩低啲白雪嘅尾聲。

月光下,秋月孤身影喺雪裏行,仲冷過啲利刀長劍。





上官瑾就咁痴實企喺原地,呆咗一輪,眼睛冚實睇住秋月個背影——條脊骨拉得直直咁,好孤獨,條劍拖住啲雪嘅反光,凍到入心。瑾雙手收得好緊,披風下啲手揸到冇晒血色,牙都咬埋,啲淚唔出聲落咗喺地。

秋月頭都唔回,只剩條背影咁瀟灑。佢穿過斷牆殘壁,每一步都踩得沉甸甸。冷風吹亂咗佢長頭髮,劍柄搖下搖下,條衫帶係雪裏飛,既柔又剛。

上官瑾嘴唇震咗兩震,但都收聲冇出,淨係以眼做線拉住秋月。月光照到佢眼睫都濕,秋月個背影每收埋一吓,瑾都差啲忍唔住追過去,但終於都係收腳,硬係想尊重佢要孤身衝前。

秋月一步步離開寨,殘燈底下係半明半暗嘅街市,啲小販啲舊車冇收拾,地下滿地泥腳印,還有啲昨晚飲剩冇收嘅酒味同柴煙味。佢未落到江湖血光最重嗰條路,但啲過路人,草蓆上希望過又失望過嘅女人,好似心入面都望住佢個影。

「秋月姐…你仲會返嚟?」巷口,有個縮晒手嘅瘦細女俠唔敢出聲咁問。

「盟主,記得帶返你個名呀!」遠遠嗰度有個煙薰到嘴都紅嘅柴房大媽咁大嗓門講。

秋月停咗一下,但冇調頭,只係舉高把劍,微微點一點頭。把劍影拖喺臉側,雪光閃過,一滴淚根本見唔到天光。





佢側面望住遠處個城門,心裏浮晒父母、師姐、戰友啲影同流嘅血同淚。咬咬牙,寒月劍拔咗一寸,劍心喺指間震下震下。

雪落更猛,風聲壓住成個寨。秋月行到條破柴廟前,見到幾個細路,攬牆訓緊覺,衣角都凍到卷埋一團。秋月除低背脊條舊披風,輕輕鋪喺幾個細路身上,摸摸佢哋個額頭。

「唔好驚啦。」秋月細細聲講,「總有一日,你哋都唔會輸俾人。」

啲小女仔半睡半醒拉住佢隻手,臉仲有噚日驚過嘅表情,但今夜多咗啲安穩。秋月摸摸佢哋個膊頭,就轉身繼續走。

此刻,夜晚只聽到啲呼吸、啲眼淚、同飄緊嘅雪粒,仲有講唔出嘅信念。

「秋月!等我啊——!」遠遠傳嚟上官瑾壓住聲嘅低吼。

秋月個步伐停咗一下,但都冇回身,只係個頭輕輕側咗一下。佢嘴唇細細地:「你等我,等我報仇返嚟,我哋再見新天光。」

「天未光我都唔走……你唔死,我就唔死。」上官瑾竟然跪咗落地,雙手攬住啲雪,聲線含住沙啞。





秋月一步步消失喺舊巷雪影裏,把劍下閃出點點光,條衫角抖動咗一晚嘅堅持。月影投落嚟,江湖就係咁——佢雙眼柔情未減,堅強如初。

夜風一齊吹入,秋月個背影拉長咗,踩雪潛入王府條密道,就係冇返轉頭。呢一晚,佢已經唔止係報仇女,仲成咗江湖入面靠自己手搵命嘅女人榜樣。

舊寨盞柴火熄咗,遠遠傳嚟細細聲誓言,一夜都無人瞓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