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系列」秋月雁離。: 第三十九回第二段:以柔克剛
「你走唔遠啦,丫頭!」
鎮北王一聲暴喝,聲如雷霆炸裂,震得大殿樑柱嗡鳴。他雙臂一沉,天狼劍斜壓半寸,筋骨迸發,似有萬鈞之力自地底湧起。
「我未斷氣,你就贏唔到今晚!」
秋月一口寒氣噴出,夾著血星點點。劍尖反撩而上,身形由死守轉為斜退,腳步輕碾碎石,悄然貼向那崩裂的玉石高台。
「咁多年,多少英雄豪傑跪死我劍下——點解唯獨你,偏生唔肯低頭?」
鎮北王橫劍疾掃,虎口裂開,滲出的鮮血沿劍脊蜿蜒如銀蛇。殺氣自足下轟然炸開,殘甲飛濺,火把搖曳如鬼火亂舞。
「因為你殺嘅人,冇一個真係該死。」
秋月冷笑,語如冰刃,「而我心中嘅仇——深過地底寒泉,凍過北境千年雪!」
話音未落,她足尖一點,輕身倒躍。一綹青絲被火光捲住,瞬間焦黑飛散。她雙目如刃,映著火光與雪光,冷得像初冬第一場霜。
劍鋒虛晃一刺,內力不繼,身軀微晃,似風中殘燭。
「哈哈!女人終歸頂唔住——夠膽,再嚟過!」
鎮北王怒吼三聲,連斬三劍。劍光如毒蛇吐信,一閃、再閃、三閃——直取秋月咽喉!
「想我死?我認!但女人走到呢一步,每一刀都係忍住千個夜晚先劈得出!」
秋月咬牙壓住喉間腥甜,寒月劍驟變「雪影浮雲」。雙臂如雲卷雲舒,借力化力,滑步卸勢,竟於千鈞一髮間避開致命一擊。
「你招式越打越飄……寒毒又發作啦,係咪?」
鎮北王嘴角一揚,眼神如鷹隼鎖定獵物。劍勢再壓三分,斜撩直劈,劍風割裂空氣,發出裂帛之聲。
「我唔靠力,我靠心。」
秋月低語,卻字字如釘。她踏住最後一口氣勢,右掌柔化剛勁,劍走遊龍,招招不硬接,只借勢還力。一式「雪封無痕」使出,劍光如水,柔中藏鋒,竟將對方狂暴劍氣悄然導開。
「俾你拖住幾耐?你真係以為,齋靠啲小巧就能敵得過男兒血性?」
鎮北王怒極反笑,氣息如爐火焚燒,震得四周火把火星四濺,彷彿連空氣都要燃起來。
「男人靠力,女人靠智。」
秋月輕聲道,劍勢卻陡然加快,「今晚我若攬得住條命——你,認唔認?」
她不再硬撼,長劍如銀練飛舞,身姿似孤燕穿雲,在刀光劍影的縫隙中翩然遊走,每一次閃避都精準得像命運早已寫定。
「……死咗未啊?點解仲未倒?」
廳側有親兵低聲驚呼,就連最悍不畏死的將士,也都被這場生死對決壓得喘唔過氣。
「我未輸——就算命都唔要,劍,我都唔會鬆手!」
秋月嘶聲怒喝,額角冷汗混著細雪滑落,沿頸項滴入衣襟。她雙腿微顫,呼吸斷續,但握劍之手,穩如磐石。
「你女人到底有咩野心腸,輸得咁難看?」
鎮北王步步進逼,汗水滲入青甲,唇色發紫,氣息如鐵。
「你知唔知,最恐怖嘅唔係殺人,而係俾人睇死!」
秋月牙關咬緊,柔中帶剛,眼底覆住一層未化寒雪。
「客氣少講!今日我剝你條命!」
鎮北王驟然吐氣開聲,「虎破雲霧」直取秋月心口。
「試下咩叫女人嘅命!」
秋月膝彎一沉,腰如柳絮隨風旋轉,柔化剛勁,寒月劍『叮』一聲點落天狼劍背,卸力如雲,巧勁反震,直撞對方虎口。
「呃!」
鎮北王五指劇震,長劍險些脫手,面色忽紅忽白。
「見到未?女人係忍,唔係殺。」
秋月借勢飄身後退,收劍行禮,眸底一閃而過溫柔光影。
「你敢收手?唔怕我召人圍剿你?」
鎮北王聲線更冷,面目猙獰。
「係,今晚我唔再為殺你而活。你要殺我,盡力一搏;但我寧死,都唔做嗜殺之徒。」
秋月語如斷玉,劍花輕斂,聲冷如霜。
「仇唔報?還要頂住上頭壓迫,唔怕晚節不保?」
鎮北王身形微晃,右手死按左肩傷口,呼吸紊亂。
「女人可以報仇,可以留命。但若失咗本心,呢個江湖,我寧願唔再踏足。」
秋月終於勾起一抹自嘲,唇角微揚,似笑非笑,千帆過盡皆成灰。
「你點解學到唔報仇?」
鎮北王聲音漸散,由怒轉悶,由烈轉空。
「報仇唔一定殺人。忍多一刻,劍下無淚;柔多一分,刃上不染血。」
秋月話音落下,冷汗沿肩滑落,浸透衣襟。
「好!女人唔簡單!」
鎮北王猛然大喝,殺氣盡散,竟笑出聲來。刀墜地鳴咽,腳步亦退半步。
「坦白講,由你開始,今夜到此為止。你唔死,我未贏;但我願意,留條生路畀你,亦留條生路畀自己。」
秋月將寒月劍橫擋胸前,聲低如死寂深淵。
「你贏咗今夜,我唔再追殺你。」
鎮北王竟吐出一句奇言,臉色蒼白,額角滲血。
「以後江湖再見,我唔留後患,只求再無人笑女人冇骨氣!」
秋月一字一句,氣沉如湖底積雪,靜而凍徹。
「咩女人唔女人,你套劍法……我根本頂唔順。」
鎮北王苦笑開聲,嘴角揚起一絲鹹澀笑意。
「頂唔順就對啦!今夜我憑半條命,破你全身氣勢!」
秋月咬牙迸出最後氣力,唇裂出血沫,聲如裂帛。
呢一刻大殿鴉雀無聲,外頭細雪倒灌入堂心。秋月汗珠混埋雪珠掛滿臉,劍鋒回攬,手冇放軟。鎮北王持劍而立,雙膝微曲,卻冇再踏前半步。
兩人呼吸凝成霜,每句話都似利刃,直插死地;大殿火影遊走牆角,將蒼白臉孔映得更見堅毅與疲態交織。
秋月唇色慘白,劍下滲出血珠,氣力將盡,仍咬牙直立雪中。鎮北王胸口起伏如浪,渾身傷痕纍纍,痛恨交煎,雙目卻罕有地掠過一絲敬意。滿廳風雪斑駁,殺氣未散,仇恨卻漸漸沉澱。
四周死寂,外殿角落斜陽微露,雪煙入門,大地銀白一片。
此時秋月心底只餘一念,極淡卻清晰:「報仇唔係盡頭,活出個人先叫真。」
佢輕撫寒月劍,臉頰因痛楚泛起微微溫柔,忍住一分血、一分恨,只剩韌性。
殿外天將破曉,鴉聲漸起,秋月回身,側臉迎向雪光,雙眸映出未熄的希望。鎮北王拎起長劍,雙手下垂,破舊鎧甲隨風輕響,久久無言。
兩道身影,在漫天大雪中,拉得又長又遠。恩仇未了,女流終忍過人間極苦,破舊局,悟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