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七章：共醉
凌晨兩點，係城市最深沉嘅夢境，亦都係「夜未央」最清醒嘅時刻。
一對腳步沉重嘅人影，喺夜色中慢慢走近「忘川」門口。
夜風微涼，吹起街角殘留嘅落葉，昏黃嘅街燈將佢哋嘅影子拖得好長。
門口掛住嘅銅製風鈴叮叮作響，似係低聲細語，迎接呢對疲憊嘅訪客。
阿謙靜靜坐喺吧檯後面，一隻玻璃杯喺佢手中來回擦拭，動作細心而從容，彷彿呢一刻嘅寧靜，係佢每日最珍惜嘅時光。
聽到風鈴聲，佢慢慢抬起頭，目光穿過昏黃嘅燈光，睇到係兩個年輕人。
「今晚仲有人嚟？真係少有。」
阿謙一邊繼續抹緊杯，一邊輕聲講，語氣中帶住一絲溫和嘅驚訝，似係對呢份打擾唔驚，反而有少少期待。
男仔叫阿朗，係自由接案嘅平面設計師，成日改稿改到三更半夜，工時長、收入唔穩定。
女仔叫阿晴，係連鎖快餐店嘳店長，每日面對人手不足、客訴、排班壓力，成日做到腳軟。
佢哋一齊坐低，阿晴解咗頭巾，頭髮散落肩上，眉頭微皺，似係卸咗面具。
阿朗則拉咗張凳坐低，雙手搭喺檯面，眼神有點疲倦，似係連呼吸都覺得累。
「飲杯水先。」
阿謙遞咗兩杯溫水過去，話完就走咗入後面，腳步輕而穩。
過咗一會，佢拎咗兩支比利時手工啤出嚟，樽身標籤寫滿外文，睇落有種異國風味。
樽口仲有層蠟封，睇得出係珍藏品，連開樽嘅動作都似係一種儀式。
「咦，味幾特別。」
阿晴接咗啤酒，打開樽蓋，聞咗一陣，再飲咗口，似係一時之間唔知點樣形容呢種味道。
「係我早排托人由比利時帶返嚟。今日……啱啱用得著。」
阿謙微笑咗下，眼神中帶住一絲神秘，似係睇穿咗點解佢哋會一齊出現喺呢度。
「今日真係有啲崩潰。」
阿朗望住杯，慢慢講，語氣中帶住一絲無力。
「你崩潰？我今日先真係崩潰。」
阿晴翻白眼，語氣中帶住點反諷。
「你知唔知我成日要改稿改到三更半夜？」
阿朗語氣提高咗，似係忍咗好多。
「我成日要同啲唔講道理嘅客仔客女周旋，你又知唔知？」
阿晴冷笑，眼神中係一種被生活磨出嚟嘳銳利。
「你哋聽唔聽到自己講緊咩？」
阿謙終於開口，語氣唔急唔徐，似係喺風暴中畀人一盞燈。
「講緊我哋好辛苦。」
阿朗愣住，睇咗阿晴一眼。
「係呀……真係好辛苦。」
阿晴語氣軟咗，似係一瞬間放咗低所有防備。
「你哋唔係唔愛對方。係太愛自己嘳生活，愛到……唔知點樣同對方一齊生活。」
阿謙放下杯，語氣平靜，但每句都似係敲喺心上。
「我唔係唔想體諒你……係我自己都唔知點樣體諒自己。」
阿朗沉默咗一陣，終於講出心底話。
「我亦都係。」
阿晴低聲講，聲音中有一絲哽咽。
「有時，人唔係唔想同對方講道理。係自己都唔知點樣同自己講道理。」
阿謙靜靜咁聽，過咗一陣先講，似係喺替佢哋嘳心講話。
「你有冇諗過……我哋係咪應該分開？」
阿晴突然講，語氣中有一種壓抑咗好久嘳決心。
「你又來呢套。」
阿朗一震，似係被刺咗一記。
「係你唔肯面對現實！你成日講『等我接多個project』、『等我升咗職』……但係你有冇諗過，我哋已經等咗幾耐？」
阿晴語氣激動，眼眶開始泛紅。
「你又唔係唔知我嘅處境！你成日話我唔理你，但係你又幾耐冇問我今日過得好唔好？」
阿朗提高聲線，似係喺為自己辯護。
「你哋唔係唔想聽對方講嘢。係太想講自己嘳嘢，講到冇位畀對方。」
阿謙輕輕敲咗下檯，語氣唔重，但係入心。
「我唔係想同你分開……係想你知我好辛苦。」
阿晴眼濕濕，語氣中有一種無力嘳坦白。
「我都知道……我只係唔知點樣幫你。」
阿朗語氣軟咗，似係終於睇到對方嘳痛。
「有時，人唔需要解決問題。只需要……有人陪你面對。」
阿謙睇住佢哋，眼神中有一種溫柔嘳理解。
「你有冇諗過……一齊搵份工，一齊做？」
阿晴望住阿朗，語氣中有一種新嘳希望。
「你話我哋一齊開間小店？」
阿朗笑咗，似係覺得呢個念頭太不實際。
「唔通唔得？」
阿晴點頭，眼神中有一種少有嘳堅定。
「呢度有啲人，都係咁開始嘳嘅。」
阿謙微笑，似係睇過太多故事。
「原來我哋唔係唔合，係太累。」
阿晴飲咗口啤，語氣中有一種釋然。
「係，我哋唔係唔愛，係唔知點樣去愛。」
阿朗點頭，似係終於承認咗一直唔願面對嘳事。
「係囉，呢種感情……唔係唔好，」
阿謙睇住手中嘳玻璃杯，繼續抹緊，似係喺抹去時間嘳塵埃。
「呢度唔係診所，唔係婚姻諮詢，唔係心理治療。呢度係……一個可以畀你哋做『人』嘳地方。」
「我哋真係好快就嗌交。」
阿晴笑咗，似係自嘲。
「但係又好快就和解。」
阿朗亦笑咗，似係終於睇到彼此嘳溫柔。
「係囉，呢種感情……唔係唔好，」
阿謙為呢對年輕人，默默祝福。
阿晴望住杯中殘留嘳泡沫，慢慢消散，似係自己嘳情緒。
「我哋……真係可以一齊做啲事咩？」
阿朗睇住佢，眼神唔再閃爍，第一次，係一種踏實嘳肯定。
「試吓啦。」
呢兩個字，唔係衝動，係一種決定。
阿謙睇住佢哋，嘴角輕輕一揚。
呢對人，應該會好過嚟。
「忘川」入面，燈光依舊昏黃，時間好似喺呢度停咗低。
外面世界已經沉睡，但係呢度，仲有光。
仲有人。
仲有話未講完。
仲有故事未完。
阿晴起身，將頭巾重新綁好，似係為呢個夜晚畫上句號，亦都為明日留低一絲準備。
阿朗起身拉凳，動作唔再無力，係一種輕鬆過後嘳踏實。
「多謝你，阿謙。」
「唔使客氣。」
阿謙睇住佢哋離開，眼神中有一種睇過太多嘳從容。
呢度唔係畀人解決問題，係畀人做回自己。
有時，做回自己，就係解決問題嘳第一步。
門關上，風鈴響起，似係為呢個夜晚，畫上一個溫柔嘳句號。
街頭依然空無一人，但係「忘川」嘅燈，仲亮緊。
為下一個未眠人，留低。
.....
川川喺呢個時候，一直伏喺吧檯後面，頭靠住樽邊，似係瞓緊咗。
但係，佢嘅耳朵仲係輕輕一動一動，似係聽住呢對人嘳對話。
似係喺聽，似係喺記住。
似係喺為呢個夜晚，留低一絲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