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八章:再眠
凌晨三點幾,係呢個城市最後未眠的人,低聲唱住一首安眠曲。
阿謙喺吧檯後面,一隻玻璃杯喺手中來回擦拭,動作細心而熟練,似係將時間都磨進呢個簡單嘅儀式之中。
每一下擦拭,都似係將塵世的喧囂同記憶的重量,一點一點抹去,只留下玻璃的清澈。
呢個酒吧唔係為左喧鬧,係為左沉默,為左未完的故事。
樓上,Nicole已經安靜咗。
佢喺自己房中沉沉入睡,呼吸平穩,夢境無聲。
呢度係佢短暫的避風港,一扇門將呢個夜晚的沉重隔開。
樓上樓下,似係兩個世界 —— 一個盛載夢境,一個承接現實。
酒吧入面燈光幽暗,空氣中殘留住比利時啤酒的餘香,同埋一絲若即若離的花香 —— 彼岸花的味道,似係喺提醒人:記住,但唔好執著。
門口推開,風鈴叮叮作響,一個女人走咗入嚟。
佢穿住一件灰藍色的風褸,頭髮長而散亂,眼神中有一種似係清醒、又似係夢遊的神情。
腳步輕,但係每一步都似係踩住某種沉重的節奏,似係背住一段未完的回音。
「請問……」
佢開口,聲音沙啞,似係很久冇講過話,
「你哋……有『彼岸花』嗎?」
阿謙睇住佢,眼神中冇驚訝,似係睇到一個注定會出現的人。
呢種眼神,唔係冷漠,係一種睇透過後的理解。
「有。」
佢慢慢放下杯,玻璃喺木檯上發出一聲輕響,
「但係……唔係人人飲得。」
女人點咗頭,似係早預咗會咁講。
「我……想試。」
佢慢慢坐低,雙手搭喺檯面,指尖微微顫抖,似係話畀人知,佢心中有段故事,已經壓咗佢好耐。
呢種顫抖,唔係因為冷,係因為記憶的重量。
「你叫乜名?」
「……Luna。」
阿謙點咗點頭,轉身入後面,過咗一會拎咗一支樽出嚟。
樽身冇標籤,只係中間有一朵紅色的花 —— 彼岸花,似係喺黑暗中燃起的一點血色火焰。
「呢杯……唔係為左忘記。係為左面對。」
Luna睇住樽,眼神中有一種似係期待、又似係恐懼的表情。
呢種眼神,係一個準備好面對自己,但又唔肯定自己仲有冇勇氣的人。
「我……唔係想忘記。係想……知點樣繼續。」
阿謙慢慢將酒推咗過去,玻璃杯接觸木檯時,發出一聲細微的「嗒」,似係敲響咗一段沉睡的記憶。
Luna深呼吸一口氣,似係準備好面對一段塵封的記憶。
「我……有一個細妹。」
呢句話一出,空氣似係凝咗,連風鈴都似係停咗響。
「我哋好親,細個一齊玩,一齊瞓,一齊瞓到天光。」
佢的聲音慢慢低落,
「但係……三年前,佢自殺咗。」
酒吧入面一陣沉默,連時鐘都似係唔敢走動。
「我唔係唔知佢唔開心。我知。」
Luna眼神中有一種自責,
「但我唔知點樣幫佢。我試過講,試過陪,試過問……但係我唔知原來有啲痛,係唔可以靠陪伴解決。」
阿謙靜靜咁聽,冇打斷。
呢種沉默,唔係冷漠,係一種畀人安心的陪伴。
「佢走咗之後,我成個人好似畀抽空咗。」
佢講到呢度,聲音開始顫抖,
「我唔敢睇佢的相,唔敢去佢房,唔敢講佢名字……我唔係唔想記住佢,係我唔知點樣記住佢,同時唔覺得自己係殺咗佢的人。」
呢句話似係將所有情緒都爆發出嚟,Luna雙手緊握,似係想將自己穩住。
淚水喺眼眶打轉,但係佢唔肯讓佢流低。
阿謙睇住佢,慢慢話:
「你唔係殺咗佢。你係愛佢。」
Luna眼淚流低,似係終於有人為佢講咗呢句話。
呢種眼淚,唔係軟弱,係一種釋放。
「我哋……唔係唔想記住人。係唔知點樣記住,同時都唔否定自己。」
阿謙慢慢將一滴液體加入樽中 —— 係一朵彼岸花的露水,代表生死之間的界限。
煙霧升起,浮現出影像:係 Luna 同細妹喺公園度玩的畫面,笑聲清脆,陽光溫柔。
跟住係細妹最後一晚,Luna喺屋企,細妹喺天台。
Luna聽到消息後,衝上天台,只見到一地鮮血,同埋細妹的手機,上面有一句話:
「對唔住,我唔係唔想好返,係我唔知點樣好返。」
煙霧慢慢散去,Luna睇住樽,慢慢講:
「我唔係唔想記住佢。係我唔知點樣記住佢,同時都唔否定我哋曾經有過的一切。」
阿謙點咗點頭:
「放低唔係唔記得。係記住,但唔再痛。」
Luna提起酒杯,慢慢飲咗一口。
酒入喉中,似係將一段記憶吞下,但係唔係遺忘,係接受。
「我會再嚟。」
佢講,語氣中有一種重新出發的決心,
「唔係為左忘記,係為左繼續。」
Luna 自細就係個細心的人,佢細妹叫小雨,係個文藝少女,鍾意畫畫,鍾意寫詩,但係情緒極端,時開心時低落。
Luna一直以為自己係佢最親的人,係佢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
但係,小雨的情绪問題越嚟越嚴重,Luna試過陪佢睇醫生、一齊做心理治療,甚至試過瞓喺佢房度,確保佢唔會做傻事。
但係,有一晚,Luna因為工作遲咗返屋企,小雨就喺天台跳咗落去。
呢件事一直係 Luna 心中的結 —— 佢唔係唔知小雨有問題,係覺得自己唔夠強大,唔夠好,唔夠愛佢。
自從呢件事之後,Luna 冇再交朋友,唔再睇社交平台,連自己以前的興趣都放低咗。
佢試過好多次想面對,但係每次一提起小雨,就覺得自己係殺咗佢的人。
呢杯「彼岸花」,係佢第一次真係準備好面對過去,唔係為左忘記,係為左記住,同時唔再讓呢段記憶拖住自己。
女人起身,推開門,夜風輕輕吹入,彼岸花喺牆角輕輕搖曳,似係為呢個故事點頭。
酒吧再次回復寧靜,只係多咗一絲溫柔。
阿謙睇住樽,慢慢話:
「呢度唔係診所,唔係心理治療,唔係宗教。
呢度亦係……一個可以俾你哋放低的地方。」
風鈴再響,似係為下一個未眠人,預留一盞燈。
樓上,Nicole依然安睡,夢中無聲,世界喺呢一刻,對佢温柔咗一啲。
.....
川川喺呢個時候,伏喺吧檯後面,頭靠住「彼岸花」樽,似係瞓咗,但係耳朵一直微微一動。
Luna講緊的每一句,佢都似係聽住。
似係喺記住。
似係喺陪伴。
當 Luna 飲咗第一口酒,川川輕輕「喵」咗一聲,唔係打斷,係一種低聲嘅回應。
似係話:「你唔係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