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係一個夜深人靜嘅晚上,「忘川」門口嗰陣風鈴輕輕一響,似係喺度為呢個夜點個名。風吹過,鈴聲細碎,似夢似幻,驚醒咗沉睡嘅空氣,連塵埃都似係唔敢再靜止。

門被推開,一陣夜風隨之湧入,吹得吧檯上嗰盞昏黃油燈微微晃動,火光一閃一閃,似係驚惶,又似係期待。風過處,門邊掛住嘅風鈴再響一聲,低沉悠長,似係喺度低語。

一個男人踏咗入嚟。係陳子朗,年約三十七,身穿一件洗得微褪色嘅灰藍便服,衣領微翻,袖口微捲,表面睇落似係隨意,但係一舉一動都隱藏住一種長期執法者先至有嘅警覺。頭髮微亂,似係剛從某場無聲嘅戰鬥歸來;眼神中有一種睇透世情嘅疲倦,但係又唔完全放棄,仲有一絲執著藏喺深處,似係執住某樣已經快將消散嘅信念。

佢入來,唔講多,只係慢慢咁行到吧檯前,坐低,雙手輕輕搭喺檯面,眼神直視住阿謙,似係喺度衡量自己應該點樣開口。阿謙睇住佢,面上冇太多表情,只係靜靜咁等,似係早已預咗呢一刻會嚟。佢哋之間唔使講多,多年來嘅沉默,已經夠講晒所有。

「我想試吓……一種會睇到自己點樣變壞嘅酒。」
陳子朗終於開口,語氣低沉,似係講俾阿謙聽,又似係講俾自己聽。呢句話,似係從心底最暗嘅角落爬出來,帶住一絲自嘲,又有一絲不甘,似係喺度質問自己:「我係咪已經變咗?」





阿謙點咗點頭,眼神中透出一絲睇穿咗嘅溫柔,似係明白呢句說話背後有幾重嘅重量。佢起身,由櫃入面慢慢拎咗出嚟一樽深藍色玻璃瓶,樽身閃爍住幽幽微光,好似夜海中嘅孤燈,神秘又孤寂。瓶入面係兩股對流嘅液體,一黑一紅,似係互相角力,時而激烈翻騰,時而停頓凝滯,但係永遠唔會融合,似係象徵住人性入面兩種永遠拉扯嘅力量——善與惡、理智與衝動、光明與陰影。

「夜叉。」
阿謙將酒樽放低,語氣輕柔,似係喺度介紹一位老朋友。佢開始慢慢咁調酒,手法熟練而從容,每一下動作都似係有種節奏,一種屬於「忘川」嘅節奏。玻璃杯輕輕接住流下來嘅酒液,紅黑交錯,似夢似幻,似係喺杯中演繹一場無聲嘅掙扎,一場關於自我與命運嘅角力。

酒香慢慢滲出,似係喺空氣中畫出一道無形嘅線,將現實同夢境連接起來。陳子朗靜靜咁睇住,心入面某樣嘢,似係開始慢慢浮現——係記憶?係悔恨?定係……自己都唔想面對嘅真相?

杯中酒微微晃動,紅黑交織,似係喺度映出佢嘅影子,又似係喺度預告將來。佢伸手接過,指尖觸碰玻璃嘅一刻,似係觸碰到某段塵封嘅過去。





「忘川」入面,風鈴又再響起,似係為呢杯酒,為呢個人,為呢段將要揭開嘅過去,輕輕敲響一聲無聲嘅鐘。


酒名:夜叉
第一樣係:深海岩鹽
作用:沉澱喺杯底,形成視覺上嘅「底層重量」,象徵內心嘅壓力與責任。
每一粒鹽都係一次選擇、一次妥協、一次沉默。
鹽嘅存在唔明顯,但係無聲噉影響整體味道,似係人生中唔自覺承擔嘅包袱。

第二樣係:藍柑橘利口酒




作用:提供深藍色基底,象徵矛盾與掙扎。
味道微甜中帶苦,似係人生中唔想面對嘅選擇。
顏色似夜色,似睇唔透嘅未來,似自己都唔肯定嘅方向。

第三樣係:黑咖啡糖漿
作用:製造深色對流,似係「正義」與「現實」之間嘅拉扯。
味道濃郁、微苦,似警務生涯中嘅沉重。
黑咖啡係一種清醒劑,亦都係一種提醒:「你係清醒咁選擇沉默。」

第四樣係:氣泡水
作用:令兩種液體產生對流,似係「自我對抗」。
氣泡似思緒,不斷浮起又沉落。
似腦海中嘅掙扎:「我應該做點咩?」、「我點解變成咁?」

第五樣係:一滴苦精




作用:點綴整體味道,似係「最後一次妥協」。
味道嗆喉,但係唔會蓋過其他味道。
像一句「依法辦事」,明明係你講出口,但係你唔想聽返自己講。

第六樣係:一滴玫瑰水
作用:喺苦澀中加咗一絲溫柔,似係「曾經相信過嘅善良」。
味道細微,但係存在。
像你第一次穿上制服嗰日,係真係想保護人嘅。

酒入口一刻,先係一陣微甜,似係記起自己曾經相信過嘅正義。
但緊接住,苦澀由舌尖蔓延到喉頭,似係一記無聲嘅提醒:「你已經唔係當年個你。」

氣泡喺口中跳動,似係腦海中嘅雜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有時似係有人喺耳邊問:「你點解唔講?你點解唔做?」
有時又似係自己喺問自己:「我仲可以做咩?」





佢慢慢嚥低去,喉嚨有種微澀嘅灼熱,似係吞咗落一聲無人聽見嘅嘆息。

杯底嘅岩鹽開始浮起,似係記憶,唔肯沉底,又唔敢浮面。

子朗睇住杯中嘅對流,似睇住自己嘅一生:
一邊係執著,一邊係妥協;
一邊係正義,一邊係沉默;
一邊係善良,一邊係現實。

佢再啜咗一口,唔係想忘記, 而係想記住, 記住自己係點樣一步一步, 變成咁樣。

子朗慢慢起身,腳步沉實,卻又似帶住一絲遲疑。一步一步咁走向角落嗰部舊式點唱機,每一步都似喺衡量過去同現實之間嘅距離。

機身微微蒙塵,燈光微弱咁閃爍,似喺低聲訴說一段被遺忘嘅歲月。歲月留低嘅痕跡,喺呢個寂靜嘅空間入面,顯得格外明顯。機身邊緣有啲褪色,玻璃面板上仲留低幾個指印,似係見證過無數個夜深人靜嘅故事,每一個指印都似係一段心事,一段未完嘅對話。





佢伸手,指尖輕輕掃過泛黃嘅歌單,眼神遊移,似喺尋找一首可以代表自己心情嘅旋律。每一首歌,都似一段記憶,喺佢心底輕輕浮現——有笑聲、有淚水、有曾經嘅自己。那些旋律,不單係音符,仲係時光嘅碎片,拼湊住一段段人生嘅起跌。

最後,佢點咗《光輝歲月》——Beyond。

音樂輕柔咁響起,旋律如細雨般滲入心頭,似喺提醒人:「你曾經係一個有夢想嘅人,唔係而家咁樣嘅你。」音符喺空氣中流轉,像一雙無形嘅手,輕輕掀開埋藏心底嘅回憶,將過去嘅熱血、理想,同現實嘅無奈一齊喚醒。

子朗慢慢行返去吧檯前,雙手輕輕搭喺枱面,眼神若有所思,似喺尋找過往嘅光。呢一刻,佢好似睇到自己年輕時嘅模樣,睇到自己曾經相信嘅正義、堅持嘅原則,同埋一路走嚟嘅掙扎與妥協。

佢抬頭,望住牆上密密麻麻嘅留言紙條,一張張寫滿陌生人嘅心事,似喺交換彼此嘅傷痕。紙條有啲已經泛黃,有啲字跡模糊,但每一句都似喺呢個空間留下過嘅低語,訴說住無人知曉嘅故事。

其中一段話,引起佢注意:

「我曾經相信法律係最公平嘅武器,直到我發現,武器係由人操控。」





佢睇咗一陣,眼神漸漸沉落,似睇到自己嘅影子,睇到自己一路走嚟嘅掙扎同迷失。曾經嘅信念、曾經嘅堅持,如今似係畀現實磨得斑駁,像一把生銹嘅劍,想揮都揮唔起。

然後,佢慢慢由口袋中掏咗一支筆出嚟,喺牆上寫咗一句:

「我唔係想做壞人……我只係唔知點樣繼續做好人。」

字跡略顯顫抖,但每一個字都似係由心底擠出來嘅,沉重,真誠,又帶住一絲無奈。寫完之後,佢凝視住呢句話,似係講畀自己聽,又似係畀呢個世界。呢一刻,空氣中彷彿多咗一絲凝重,連時間都似係停咗低。

就喺呢個時候,川川由櫃後慢慢行出嚟,腳步輕盈,像一陣風咁無聲。佢係隻黑貓,毛色烏亮,眼神深邃,似係睇透咗好多事。佢跳上吧檯前嘅凳,伏喺子朗身旁,頭輕輕靠住佢嘅手。呢個動作似係無意,但又似係有意,似係一種無聲嘅安慰,似係話:「我知你點解咁,我哋都係一樣。」

子朗睇咗睇呢隻貓,眼神中多咗一絲柔和,似睇到某種自己認同嘅東西——一樣迷失,一樣倔強,一樣喺呢個世界中掙扎求存。呢種共鳴,唔需要語言,只係一種存在。

佢輕撫川川嘅背,低聲話:

「你都係……唔知點樣做自己嘅人?」

川川唔出聲,只係輕輕「喵」咗一聲,似係話:

「我唔係人,但我都係迷失過嘅。」

呢一刻,空氣中多咗一絲沉默,一種無聲嘅共鳴。兩個迷失嘅靈魂,喺呢個寂靜嘅角落,互相陪伴,互相理解。

音樂仲喺耳邊流轉,歌詞喺心頭迴盪:

「一生奉獻,關懷不變……」

似係喺提醒佢:就算迷失,都唔代表無路可走。

....

佢睇到自己第一次穿上警察制服嗰日,陽光從頭頂灑落,呢一刻,佢笑得真誠,眼神閃閃生光,好似連空氣都係甜嘅。

制服貼身,帽沿微壓,鏡中嘅自己,係一個夢想成為正義化身嘅少年。風吹過,警徽閃爍,佢伸手輕撫,心頭一陣悸動,似係話:「我終於做到咗。」

佢睇到自己喺街頭追住個扒手,幫街坊攞返個失而復得嘅錢包,聽到有人話:「你真係好警察。」呢句話落喺心入面,比任何獎狀都重。

腳步未停,汗珠沿住額角滴落,但係當聽到呢句話,疲累即刻化成動力。街坊嘅笑容,係佢最想守護嘅模樣。

佢睇到自己喺警校畢業嗰日,喺禮堂度講咗一句:「我會守住正義,唔會令市民失望。」呢句話,係佢對自己、對社會嘅承諾。

掌心緊握,聲音堅定,眼神中充滿熱誠。呢一刻,佢相信,警察唔單係份工,係一份責任,一份信仰。

但係,畫面一轉,佢睇到自己喺警署嘅辦公室入面,面對住上司嘅壓力,手指微微顫抖咁,簽低咗張「加速起訴」嘅文件。

空氣凝住咗,筆尖落紙嗰下「沙」一聲,似係割裂咗佢心底某樣嘢。呢一刻,佢心底有把聲音喺喊:「唔係咁樣嘅……」

佢睇到個十五歲嘅細路喺法庭上,眼神由驚慌慢慢變成絕望,似係話:「點解連你都唔信我?」呢個眼神,刺穿咗佢心底最深嗰度。

細路無聲咁張開口,似想講嘢,但係最終都冇出聲。而佢,亦都唔敢直視。

夜深人靜,佢獨自睇住手上嘅警徽,問自己:「我仲係咪我?」呢個問題,無人答到,連自己都唔肯定。

警徽冰冷,映出佢疲憊嘅臉龐。呢一刻,佢覺得自己似係戴住面具,日日扮做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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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吧入面,音樂低沉,幽幽嘅藍光映住子朗嘅臉,好似將佢心底嘅陰影都照咗出嚟。

煙霧繚繞,酒杯半滿,佢眼神中有一種釋然,似係終於承認:「我係有矛盾。我唔係想做壞人……我只係唔知點樣繼續做好人。」

佢起身,輕輕放下酒杯,對阿謙講:「多謝你……俾我睇到我自己。」

杯底輕碰木桌,似係放下咗某種重量。

阿謙冇講多,只係點咗點頭,眼神中有一種睇透世情嘅平靜,似係話:「你唔係第一個,亦都唔會係最後一個。」

沉默中,係一種無聲嘅理解,一種經歷過風浪嘅共鳴。

風鈴輕輕一響,子朗離開咗,背影中有一種放低重擔嘅感覺,似係終於可以面對自己。

門外夜色濃厚,但係佢腳步比之前輕鬆咗。

臨走前,子朗喺留言牆上寫低咗一句話:

「我唔係想做壞人……我只係唔知點樣繼續做好人。」
> —— 一個曾經相信正義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