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二十五章：逆流
晚上十一點。
「忘川」門口嗰串風鈴輕輕一響， 似係喺度叫醒沉睡嘅空間。 呢一下鈴聲唔似風吹， 倒似係有人喺夢中輕輕推咗一推， 將呢間酒吧由沉睡中喚醒。
夜風由門縫間悄悄鑽入， 拂過吧檯、書架、留言牆， 似係喺度巡邏，睇吓有冇人遺落低嘅夢。 風中帶住街頭嘅塵埃、遠處電車嘅叮叮聲、 仲有一絲似有若無嘅雨氣， 似係講緊：「有人要來傾心事。」
阿謙拎住塊布，慢慢噉抹住吧檯， 動作細心，似係對待一件易碎嘅藝術品， 連木紋都唔敢擦歪咗一絲。 呢張吧檯已經唔係木頭咁簡單， 係一塊記憶嘅載體， 每一道刮痕都係一段對話， 每一滴水珠都係一句未講完嘅話。
水珠沿住布角滴落， 喺昏黃燈光下閃咗一閃， 又消失喺時間入面。 呢一刻， 連時間都似係放慢咗腳步， 好似都唔忍心打擾呢個寧靜。
川川坐喺窗邊，頭一點一點咁， 似瞓緊又唔肯瞓實， 雙手環住膝蓋，眼神迷迷濛濛， 耳仔時時豎起， 似係等緊一句遲到咗嘅問候， 又或者一聲夢中先至聽得見嘅呼喚。 佢唔係真係瞓， 係喺度聽，聽緊即將推門而入嘅人， 聽緊一段即將浮起嘅記憶。
Nicole 喺後面整理筆記本， 紙張微捲，墨水微乾，
每一頁都係一個夢嘅殘影。 筆尖夾喺中指同食指之間， 似係準備隨時記低夢中人講過嘅話， 連細細聲嘅呢喃都唔想放過。 佢一頁一頁咁翻， 睇住過往嘅留言、酒名、歌單、 仲有客人嘅畫像， 似係睇住一串串人生片段， 喺呢個空間中交織、流轉。
空氣中瀰漫住淡淡嘅茶香， 係阿謙每日收工前泡嘅最後一壺普洱， 沉穩、溫和， 似係喺度安撫每一顆未安放嘅心。
時鐘滴答滴答， 似係喺度倒數， 又似係喺度等待， 等一個未至嘅夢醒， 或者一個終於願講出嚟嘅秘密。
呢個時候， 留言牆上嘅字句喺微光中若隱若現：
「唔係唔記得你，係唔敢講出嚟。」
「我等呢句話，等咗十年。」
「唔係唔想愛，係唔識點愛。」
呢三句話， 似係喺度等住下一個人推門而入。
川川突然咪住眼， 喵咗一聲， 似係認出咗邊個。
Nicole睇咗睇手錶，
十一點五十分。
「……有人要嚟。」
阿謙冇出聲， 只係繼續抹杯， 似係準備迎接， 又似係早已預咗會有呢一夜。
「忘川」嘅門， 再次輕輕打開。
風鈴再響。
夢， 又開始流動。
燈光微晃， 玻璃窗外細雨斜飛， 一陣風吹過， 門鈴輕響， 光影微顫， 一個男人推門而入。
佢戴住一頂深灰色嘅棒球帽， 帽沿壓得好低， 幾乎遮住咗整張臉， 只見到一雙微微低垂、似係睇住過去嘅眼睛。
眼神中有一絲疲倦， 但係又似係藏住一啲未完成嘅畫稿， 一啲唔願放手嘅夢。
身後背住一個破舊嘅帆布背囊， 邊角已經磨損，
邊緣有幾粒扣釘都生咗銹， 但係入面傳出紙張輕輕摩擦嘅聲響， 似係藏住咗一整個世界， 一個只有畫筆先至打得開嘅世界。
佢一入來， 就直接行去窗邊嘅卡座， 動作熟練，
似係曾經屬於呢個空間。 腳步唔重， 但係每一步都似係踩住自己嘅影子， 連衣角都冇掀起一絲風。
Nicole睇住佢， 眼神微動， 突然認出咗佢。
「……係你？」
男人抬起頭， 嘴角輕輕一揚， 似係認咗低自己已經唔係邊個， 又似係對呢句話有一絲驚訝。
「係我。」
呢個笑容， 似係從漫畫格仔中走出嚟， 似係曾經照亮過一整代人嘅青春， 但係而家， 只係輕輕咁掛喺嘴角， 似係唔想驚動任何人。
Nicole連忙翻開筆記本， 手指微顫， 似係唔想錯過呢一刻。
寫低：
客人：阿哲，前漫畫家（唔願講出真名）
背景：曾出版過幾部本地漫畫，風頭一時無兩
現況：多年未出作品，因市道低迷、個人原因退出創作界
今日目的：想飲一杯可以幫佢回到過去嘅酒」
佢抬頭睇住阿哲，
「你……仲畫緊畫嗎？」
阿哲輕輕搖咗搖頭，
「唔係唔想畫， 係唔敢畫。」
呢句話一出， 連川川都咪住眼， 似係聽到一顆心碎咗。
阿謙睇住佢，
「你係咪真係想飲酒？」
阿哲睇住杯，
「唔係，我係想飲杯可以幫我回到過去嘅酒。」
阿謙冇講多， 只係慢慢起身， 走向後面， 雪克杯同玻璃瓶之間，光線微弱， 似係藏住某段唔想講出口嘅事。
「有。」
佢低聲講咗，
「不過，唔係每個人飲咗都會回到過去。」
佢拎咗出一個深藍色嘅玻璃瓶， 瓶身微霧，
好似封存住某段舊事， 瓶口仲有條細細嘅銀線纏住， 似係鎖住咗一啲唔應該被解開嘅記憶。
「呢隻，叫『逆流』。」
第一樣：藍橙力嬌酒
作用：基酒，代表「夢想嘅顏色」色澤幽藍，似夜空流動，喺燈光下泛起微光，似係喺度召喚一段被遺忘嘅過去。入口微甜，帶柑橘香氣，似係初時對夢想嘅憧憬，純粹、明亮、未被現實磨損。
第二樣：青檸汁
作用：酸澀回憶，似過去嘅挫折
微酸刺激，似係提醒：
「你曾經跌倒過。」
似係睇到第一幅畫被退稿嗰日，似係聽到第一句「唔使畫啦，冇人睇」，係夢想中嘅第一道裂痕。
第三樣：黑糖糖漿
作用：沉重回甘，似過去嘅溫度濃郁、微苦，
係時間留下嘅痕跡。似係老豆教畫嗰陣嘅叮囑，似係第一本漫畫出版時嘅感動，似係曾經有過嘅光榮，即使褪色，都唔會消失。
第四樣：碳酸水
作用：氣泡逆流，似時間倒轉杯底細小氣泡向上流動，似係喺度推翻現實，似係將命運拉返轉頭。似係一隻畫筆重新執起，似係一句「我唔係唔想畫，係唔敢畫」終於講出嚟。
第五樣係一滴薄荷精華
作用：最後一筆，似夢中清醒
似係一記提醒：
「你真係想記起咩？」
似係夢中有人喺耳邊低語，似係現實與幻想之間嘅界線，似係一場夢醒，又似係一場夢開始。
阿哲接過酒杯， 動作輕柔， 似係接住一塊曾經跌落嘅夢。
佢慢慢啜咗一口， 酒味入口， 似係喺度推開一扇塵封咗多年嘅門。
「我細個最鍾意畫畫。」 阿哲 講，
「係我老豆教我畫嘅。」
「我老豆都係畫漫畫嘅， 但係佢走咗得早， 佢走嗰日， 我手上仲執住畫筆。」
「我曾經出咗幾本漫畫， 有啲人話我畫得好， 有啲人話我係新一代希望。」
「但係……」 佢眼神黯淡咗， 「市道差咗， 本地漫畫唔再受注目， 我試過轉行、試過做設計， 但係……」
「我唔係唔想畫， 我係唔敢畫。」
佢講到呢句， 連窗外嘅雨都似係慢咗落嚟， 空氣中多咗一絲靜默， 似係連時間都停咗低， 等住佢繼續講落去。
Nicole睇住佢， 筆尖停喺紙上， 似係唔敢打斷呢段回憶。
阿謙靜靜站喺吧檯後面， 眼神似係睇住過去， 又似係睇住阿哲身上嘅自己。
阿哲飲咗第一口， 酒味入口， 似係喺度推開一扇塵封咗多年嘅門。 呢一下味道唔似酒， 倒似係一陣風， 由童年吹嚟， 穿過漫畫格仔、紙張、筆， 將一整段記憶輕輕掀起。
「我細個最鍾意畫畫。」 佢講，
語氣輕柔， 似係睇住一張泛黃嘅畫紙， 「係我老豆教我畫嘅。」
佢停咗一停， 手指輕輕撫過杯沿， 似係觸摸住一幅舊畫，
「我老豆都係畫漫畫嘅， 佢成日話我係『畫得出夢嘅細路』。」
「佢走咗得早， 佢走嗰日， 我手上仲執住畫筆。」 講到呢句，
佢眼神似係睇到過去嗰一幕：
細個嘅自己， 坐喺老豆書房， 畫緊一幅未完成嘅父子合照， 但係老豆已經唔喺度。
Nicole睇住佢， 「你老豆……係咪都係用呢種風格畫漫畫？」
阿哲點咗點頭， 「係呀， 佢畫嘅係生活， 係街坊、係火鍋店、係巴士站、係雨夜， 係呢個城市嘅每一寸痕跡。」
「我跟住佢學畫人， 但係我畫緊嘅， 係我想成為嘅人。」
「我曾經出咗幾本漫畫， 有啲人話我畫得好， 有啲人話我係新一代希望。」
佢講呢句嘅時候， 嘴角輕輕一揚， 似係睇到自己曾經站喺簽名會台前， 一堆細路排隊等緊佢簽名， 有女仔話：「我係睇你漫畫長大嘅。」
「有段時間， 我真係覺得自己係有使命嘅。 我畫緊嘅唔係故事， 係一班人嘅青春。」
但係呢個笑容， 唔耐就散咗。
「但係……」 佢眼神黯淡咗， 「市道差咗， 本地漫畫唔再受注目， 出版社摺咗， 編輯話：『唔係你畫得唔好， 係冇人睇啦。』」
「我試過轉行、試過做設計， 但係……」
佢望住窗外， 「設計係解決問題， 但係我畫畫，係為咗提出問題。」
「我唔係唔想畫， 我係唔敢畫。」
呢句話一出， 連川川都咪住眼， 似係聽到一顆心碎咗。
阿謙睇住佢， 「點解而家又想畫？」
阿哲睇住杯中嘅酒，
「因為我飲咗。」
佢輕輕咁講： 「我好似…… 又聽到我老豆講話。」
呢句話喺空氣中浮緊， 似係一滴墨， 慢慢喺紙上散開， 將過去嘅記憶一層層染深。
「我想點首歌。」
Nicole點咗頭， 一隻手指輕輕按落播放鍵，
音響中傳出 逆流成河。
旋律輕柔流動， 似係將阿哲嘅靈魂輕輕托起。 每一個音符都似係喺度輕撫過佢嘅記憶， 將一幅幅畫面由腦海中喚醒。
「越渴望，越沉默……」 歌詞喺酒吧中迴旋， 似係為阿哲而唱。
佢拎出背囊入面嘅紙張， 係一疊已經微微泛黃嘅素描簿， 邊緣微捲， 似係曾經被無數次翻開、合上、遺忘、再拾起。
阿哲開始畫。
第一筆， 係「忘川」嘅窗邊， 晨光未至，夜色未散， 玻璃上似係凝住咗夢嘅痕跡。 窗外細雨輕輕打喺玻璃上，似係喺度畫出一串串未講完嘅話。
第二筆，係川川瞓覺嘅樣， 頭一點一點咁， 似係夢中遊走， 耳仔微微抖動， 似係聽到某段未完成嘅對話。 佢瞓得安靜， 嘴角輕輕上揚， 似係夢見咗一個溫柔嘅地方。
第三筆，係阿謙抹杯嘅背影， 手勢細心， 似係對待一塊時間嘅碎片， 連杯沿都唔敢擦歪咗一絲。 佢嘅背影低調， 但係充滿溫度， 似係喺度守護住呢個小小嘅世界。
最後一筆，
係Nicole睇住佢嘅眼神， 呢個眼神唔似一般客人睇畫家咁， 係一種認同、一種理解、一種「我記得你」。 佢唔講話， 只係靜靜地睇住阿哲畫， 眼神中有一種無聲嘅陪伴。
畫完之後， 阿哲將畫紙推咗出嚟，
「呢幅，俾你哋。」
Nicole睇住， 眼淚差啲跌落。
「好靚……」
阿謙睇住自己嘅畫像，
「我仲可以做主角？」
阿哲笑咗，
「你哋係我而家唯一嘅主角。」
佢望住呢幅畫，
「呢度唔係漫畫， 係我而家嘅現實。」
「但我畫緊嘅， 係我想繼續畫落去嘅人生。」
歌聲慢慢淡出，
酒吧入面只係剩低微弱嘅燈光， 同埋呢幅畫， 將三人嘅存在， 輕輕地定格喺呢個夜晚。
....
阿哲再畫咗一幅， 係一幅情侶畫。
Nicole睇住，
「你係咪話……」
阿哲點咗頭，
「係呀， 你哋好似一對情侶。」
Nicole笑咗，
「好呀！ 咁順便幫我簽名呀！」
阿哲笑咗，
「簽邊個名？」
「簽你以前嗰個筆名啦！ 『哲言』！」
阿哲眼神一震，
「你……仲記得？」
Nicole點咗點頭，
「我係你嘅粉絲呀。」
呢句話似係一滴墨， 喺阿哲心頭慢慢散開， 將一幅黑白嘅畫， 染咗上色彩。
佢提起筆，
「哲言。」
「呢個係我， 係我曾經相信嘅自己。」
佢喺畫紙角落簽低呢兩個字， 筆畫有力， 似係重新認領回一塊失落嘅拼圖。
川川瞇住眼， 似係聽到阿哲講緊咩。
阿哲伸出手， 輕輕撫咗撫川川頭，
「你係咪都係夢中先至會瞓得咁實？」
川川唔出聲， 只係咪住眼， 似係認咗低呢句話。
佢畫咗一幅川川瞓覺嘅畫， 畫中川川似係夢遊， 腳下係漫畫格線， 似係喺度跳入另一個世界。
每一格都係一段記憶， 有阿謙抹杯嘅背影， 有Nicole寫筆記嘅側臉， 有阿哲畫畫時嘅眼神。
「呢隻貓， 似係喺度睇住所有人嘅夢。」
Nicole睇住呢幅畫， 「唔該， 我哋都係你夢中嘅人。」
早上五點， 晨曦由窗縫透入， 將「忘川」嘅地板染上一層金黃。
阿哲起身，
「我覺得…… 我好似去咗另一個空間。」
「呢度…… 真係好似可以改變命運。」
佢睇住阿謙同Nicole，
「多謝你哋。」
Nicole將呢幅川川嘅畫， 掛喺留言牆旁邊， 「呢幅，我要留低。」
「以後多啲嚟啦。」阿謙睇住佢。
Nicole補低： 「無任歡迎。」
「我會再嚟。」阿哲點咗點頭。
呢句話唔似客套， 係一種承諾， 一種對夢想嘅回應。
Nicole拎出拍立得，
「等下，我地影張相好無？呢一刻，唔可以冇相。」
「一、二、三——」
咔嚓。
相紙慢慢浮現出三人嘅笑臉， 川川伏喺中間， 似係睇住未來。
阿哲睇住呢張相，
「呢張…… 我可以影一張走嗎？」
Nicole點咗頭，
「當然， 你係忘川嘅客人。」
「唔係，」 阿哲補低， 「我係忘川嘅夢中人。」
Nicole翻開筆記本最後一頁，
寫低：
逆流
客人：阿哲（哲言）
酒：逆流（深藍色，似夜空流動）
效果：喚醒過去，重拾夢想
歌單：《逆流成河》
留言牆新增：『唔係唔想畫，係唔敢畫』
川川反應：咪住眼，似係認同
結局：重拾畫筆，畫出忘川」
寫完， 佢望住門口， 等風鈴再響起。
風鈴輕輕一響， 似係喺度叫醒沉睡嘅空間。
「又有人要嚟。」Nicole睇咗睇阿謙。
「準備好酒。」阿謙拎起雪克杯。
「係咪又係夢？」川川瞇住眼。
「唔係夢， 係又一段故事。」Nicole笑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