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二十六章：回聲
十一點，酒吧「忘川」嘅門口掛住「營業中」個牌，風鈴輕輕晃動，似係喚醒呢度沉睡嘅記憶。
門口站住咗一個人。
佢穿住件深灰色風褸，雙手插喺袋中，頭低低，好似喺度練習緊入去後第一句要講嘅話。風吹過，衣角輕輕飄起，但係佢一動不動，似係連呼吸都壓低咗。
風鈴又響起。
呢個聲音，係呢間酒吧每日都會聽到嘅聲音。但係今日，響得特別慢，特別長，似係喺度預告緊咩事要發生。
阿謙拎住杯，抹緊杯口，聽到風鈴聲即刻抬起頭。眼神一震，似係被電到咁，手指微微一顫，杯差啲跌落去。
門口，客人慢慢入嚟。
頭先抬起，同阿謙對望。
呢一刻，空氣似係凝住咗。
時間停咗。
阿謙睇住佢，眼神中有一種講唔出嘅震動，似係睇住一幅模糊嘅畫，畫中係一個唔想記起、但係又永遠唔會完全忘記嘅人。
客人亦都係咁，眼神中有一絲遲疑，似係想講緊一句遲咗二十年嘅話，但係又唔知點開口。
兩人對望左一陣，似係喺度翻尋記憶中嘅面孔，但係又記唔起。
呢種熟悉感，似係夢中見過，又似係刻意避開。
阿謙眼神慢慢由疑惑轉為戒備，手仲係執緊杯，但係動作慢咗，似係喺度等緊某種解釋。
Nicole睇住呢一幕，心知唔妥，但係仲未知道點解。
佢睇住客人，睇住阿謙，睇住呢種似曾相識嘅氣氛，似係喺度預感有啲事要爆發。
「請坐。」
Nicole先開口，打破沉默。
客人點咗點頭，慢慢坐低，動作小心翼翼，似係怕驚動邊個。
阿謙冇講話，只係繼續抹杯，但係眼神始終冇離開過客人。
呢間酒吧一向寧靜，但係今日，呢份寧靜似係特別沉重。
川川伏喺枱角，咪住眼，似係感受到氣氛改變，耳朵微微一動，似係聽到某段未完成嘅對話。
Nicole睇住呢一幕， 心知唔妥， 但係仲未知道點解。
佢一向都好敏感， 尤其係喺「忘川」呢度， 呢個地方， 空氣中嘅情緒、眼神中嘅閃爍、 甚至係沉默中嘅重量， 佢都識得睇， 好似睇一場無聲嘅戲。
而家， 呢種氣氛， 似係一場暴風雨前嘅寧靜， 連吊燈都似係唔敢搖晃。
「你係第一次嚟？」
Nicole問咗出聲， 語氣輕柔， 似係想打破呢份壓抑， 又唔想驚動邊個。 佢講嘅唔係問句， 而係一句邀請。
客人點咗點頭，
「係呀， 我係為咗…… 一個人。」
呢句話講得慢， 似係喺度掂量邊個先至值得呢句話。 尾音微微顫抖， 似係風中嘅蠟燭。
Nicole睇住佢， 眼神中有一種睇穿時光嘅靜，
「呢度嘅客人， 唔係為自己嚟， 就係為某個未講完故事嘅人。」
「你個『一個人』…… 係唔係想講緊啲話， 但係一直講唔出？」
客人眼神一閃， 似係被雷電劈中咗心口，
「係呀。 我想飲杯可以聽見人講唔出嘅話嘅酒。」
呢句話落下， 酒吧中似係有一陣無形嘅波動， 連牆角嘅風鈴都唔敢出聲。
川川瞇住眼， 耳朵微微一動， 似係聽到某段被遺忘嘅聲音， 一段藏喺記憶深處嘅低語。
Nicole睇住阿謙， 「呢杯，叫『回聲』。」
第一樣：白蘭地
作用：沉澱嘅歲月，似係喺度翻起一段塵封嘅記憶
入口溫熱，後勁深沉，似係電話中聽見多年未見嘅聲音，似係夢中見到父親背影，似係你第一次問：「你點解唔喺度？」
第二樣：紫葡萄糖漿
作用：未說出口嘅歉意，似係藏喺心底嘅話紫紅色調似傷痕，又似係一句遲咗嘅「對唔住」，似係你曾經想講「我唔想你走」，但係終究冇講出口。
第三樣：玫瑰水
作用：情感嘅回音，似係喺度回應你嘅情緒加入酒中，會令酒液微微泛起波紋，似係你講緊一句話，而有人終於聽見。似係你第一次講出「我唔想再瞓醒嚟冇人」。
第四樣：碎冰
作用：冷靜嘅理智，似係壓抑住嘅情緒似係你講緊「我唔嬲」，但係眼淚已經講咗「我好嬲」。似係你講緊「我唔想見你」，但係心入面仲係有個位畀你。
第五樣：迷迭香
作用：記憶嘅召喚，似係喺度喚醒一段被遺忘嘅過去
輕輕一滴迷迭香精油，似係你第一次記起，父親曾經抱過你，曾經唱過歌畀你聽，曾經答應過唔會走。
阿謙冇講多， 只係開始調酒。 佢手勢熟練， 每一個動作都係習慣， 但係眼神中有一絲壓抑， 似係喺度控制住一啲即將爆發嘅情緒。
雪克杯響起， 碎冰撞擊杯壁， 似係心頭中嘅波動， 一粒一粒咁敲打住記憶。
阿謙將酒液倒入杯中， 酒色深沉， 似係夜色中嘅湖， 藏住咗好多未浮面嘅事。
「呢杯酒……」 Nicole低聲講， 「會聽見你心底話。只要你講緊嘅係真。」
客人望住杯中嘅酒， 指尖輕輕觸碰杯沿，
「我…… 我想聽見我個仔講緊咩。」
呢句話一出， 阿謙手一震， 酒杯差啲跌落枱。 連川川都唔自覺地吠咗一聲， 似係認得呢種痛。
但係佢冇出聲， 只係慢慢將杯推咗出嚟， 好似推咗一段沉澱咗多年嘅記憶。
「呢杯叫回聲。」
呢句係對客人講， 亦都係對自己講。
....
酒入杯， 酒液輕輕一震， 似係喺度回應阿謙心中嘅波動， 一陣無聲嘅共鳴， 喺呢個寧靜嘅夜裡悄然浮現。
杯中嘅液體泛起細細嘅波紋， 似係喺度回應某種無聲嘅呼喚， 似係有人喺度講緊一句遲咗多年嘅話，
只係…… 呢個世界暫時仲未準備好去聽。
「呢杯酒……」
Nicole低聲講，
「會聽見你心底話。」
「只要你講緊嘅係真。」
呢句話似係對客人講， 又似係對呢間酒吧入面每一個人講。
川川咪住眼， 耳朵微微一動， 似係聽到某段被遺忘嘅聲音， 一絲絲從記憶深處浮起。
客人望住杯中嘅酒， 眼神中有一絲猶豫， 似係喺度掂量自己有冇資格講出心底話， 又或者， 係掂量自己有冇勇氣面對過去。
「我……」
佢終於開口，
「我想聽見我個仔講緊咩。」
呢句話一出， 酒吧中似係有一陣無形嘅震動， 連杯中嘅酒都似係為之一震， 空氣都似係凍咗一瞬。
阿謙眼神一沉， 手指微微收緊， 指甲幾乎陷落掌心， 痛感令佢更加清醒。
「……唔使叫得咁親切。」
呢句係對客人講， 亦都係對自己講。
似係提醒對方， 亦都係提醒自己：
你唔係有資格咁叫我。
Nicole睇住呢一幕， 心知呢杯酒， 唔單止會聽見客人嘅心底話， 仲會逼出阿謙一直壓住嘅情緒， 一層層，似係要掀開呢段塵封嘅記憶。
「你個仔……」
Nicole遲疑咗一下，
「係唔係叫…… 戚俊謙？」
客人一怔，
「你點解會知？」
呢一刻， 阿謙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 繼而係一陣壓抑嘅痛， 似係有把刀慢慢插落心口。
Nicole眼神一緊， 「因為…… 佢就係我身邊呢個。」
呢句話落下， 似係一粒石頭跌落湖心， 激起一圈又一圈嘅漣漪， 連空氣都似係開始顫抖。
客人望住阿謙， 眼神中有一種難以言喻嘅情緒， 似係喺度認出一幅塵封多年嘅畫， 一幅佢一直唔敢面對嘅畫。
「謙仔……」
阿謙一聲不響， 只係將酒推咗出嚟， 「唔好叫我，我無你呢啲咁嘅老豆。」
呢次，
係真係唔想聽，
唔想記起，
唔想面對。
「你從何得知呢間忘川酒館？」Nicole好奇問。
「我係出面打聽返嚟嘅，不過我已經喺外國咁多年都開始成家立室，但我……我想接你返去一齊生活。」
客人講呢句嘅時候， 語氣中有一種小心翼翼嘅期待， 似係喺度希望阿謙會點頭， 即使佢知道呢個機會微乎其微。
阿謙冷笑，
「你走。」
呢句話講得又快又冷， 似係喺度封住所有可能。
「我唔需要你嘅關心，我唔需要你嘅同情，我唔需要你嘅擔心，因為我唔需要你。」
每一句都似係心頭插一刀， 但係阿謙講得比任何人都狠。 佢唔係唔痛， 係痛到唔想再痛。
酒吧入面嘅氣氛開始變咗， 空氣似係越來越重， 連川川都咪住眼， 耳朵一動一動， 似係聽到某段唔該聽嘅對話。
Nicole睇住阿謙， 睇住佢雙手緊握， 睇住佢眼神中閃過嘅痛， 心知呢一刻， 係阿謙一直避開嘅過去。
「你知唔知我阿媽……」
阿謙聲音壓低，
「係因為你 ，佢討自殺。」
呢句話一出， 似係喺度引爆一場沉默多年嘅雷。
客人眼神一震，
「謙仔……」
「唔好再叫我。」
阿謙即刻打斷，
「真係唔好再叫。」
「我唔係唔想再見你，我係唔想再痛。」
「我細個立志要做一個心理醫生，卒之我成功咗，我幫助咗好多家庭，好多傷痛嘅人，但我……我救唔到自己。」
呢句係對自己講， 亦係對父親講。
「我唔後悔，我徹徹底底，忘記咗你。所以……」
阿謙眼神中有一種近乎絕望嘅平靜，
「你唔出現喺度咪幾好？」
呢句係問句， 但係其實係一句結論。
客人冇出聲， 只係睇住阿謙， 睇住呢個曾經係自己最疼嘅小朋友， 而家變咗一個完全唔識得自己嘅人。
「我唔係想你原諒我。」 佢終於講出聲，
「我只係想你知，我有試過返來。我唔係唔想養大你，我係唔知點做一個好爸爸。我走咗，係因為我覺得我唔配。但係……你係我最驕傲嘅作品。而我……係你最失敗嘅父親。」
酒吧中一片沉默， 只有點唱機輕輕響起， 係阿謙自己寫嘅一首歌， 從未公開過。
歌詞中描述：
你走咗， 我學識自己行路。
你唔喺度，
我學識自己療傷。
你係我心入面嘅一條刺，
但係我唔想再拔。
因為痛，
證明我曾經有過爸爸。
Nicole睇住呢一幕， 心知呢杯「回聲」，真係做到佢嘅使命。
呢杯酒， 唔單止聽見客人嘅話， 仲逼出阿謙一直壓住嘅情緒。
佢睇住阿謙， 睇住佢慢慢放鬆雙手， 睇住佢眼神中有一絲疲累， 似係終於講完一句遲咗二十年嘅話：
「……你唔值得我原諒。」
川川咪住眼， 似係聽到過去嘅聲音， 一陣似曾相識嘅氣息， 喺空氣中輕輕浮現。
佢慢慢咁跳上枱， 腳步輕柔， 似係唔想打擾呢一刻嘅沉默。
伏喺阿謙身邊， 頭輕輕靠住佢手肘， 瞇住眼， 似係想用自己嘅溫度， 安撫阿謙呢顆早已碎咗嘅心。
「你點解要出現喺度？」你知唔知我而家幾歲？ 我唔係當年嗰個細路。你知唔知我做咗幾多年心理醫生？ 我日日聽人講心事， 但係我自己嘅傷， 一直都唔知點醫。你知唔知我開咗呢間酒吧， 係因為我想忘記你？ 想將你嘅影子， 一滴一滴倒落酒杯入面， 再一滴一滴吞落去。你唔係我爸爸， 你係我心入面嘅一個夢。 > 一個我唔想醒嘅夢因為一醒，
我就知你係真係唔會返嚟。」
客人靜咗一陣， 眼神低垂， 似係喺度翻睇自己嘅一生。
客人慢慢站起身， 望咗阿謙最後一眼， 眼神中有一種 「我愛你但係我無資格」嘅無奈。
「我唔會再出現，以後唔會再打擾你。」
「呢杯酒…… 我會記住，係我一生人最溫暖嘅一晚。」
佢離開咗， 腳步輕輕， 似係怕驚醒呢一刻嘅寧靜。
唔帶走一片雲彩， 只帶走一杯未飲完嘅「回聲」，
同埋一份 永遠唔會被接受嘅父愛。
Nicole翻開筆記本， 指尖輕輕滑過紙面， 似係怕驚動呢段記憶。
佢寫低：
回聲
客人：阿華（真名未公開）
酒：回聲（會隨人聲震動）
效果：聽見心底話，
唔係別人嘅，係自己一直唔願面對嘅話。
歌單：《回聲》（阿謙自創）
留言牆新增：『你係我心入面嘅一條刺』
川川反應：瞇住眼，似係聽到過去，
似係感受到某種曾經存在過嘅愛。
結局：阿謙唔接受父親， 但係…… 佢開始寫一封信， 信封上寫住『爸爸』。， 佢唔知點寄， 但係佢想寫。
一張新嘅便條被釘咗上牆， 字體細細碎碎， 似係喺度講緊一句遲咗多年嘅話：
「我唔係唔想原諒你， 我係唔想再痛一次。」
紙仔嘅一角， 有一滴似係淚水嘅痕跡， 似係有人喺度留低咗一段唔該講嘅話， 講唔出， 亦都唔敢再提起。
另一張留言係一張小小嘅便條紙， 係阿謙唔知唔覺間寫低嘅， 後來畀Nicole發現， 默默咁釘咗上牆：
「你係我心入面嘅一條刺， > 我唔想拔， 因為痛， 證明我曾經有過爸爸。」
呢句留言似係喺度問：
痛，
係一種懲罰，
定係一種記認？
仲有一張係客人留低嘅， 係阿謙父親離開後唔知邊個寫嘅：
「你唔係唔值得我原諒， 我係唔值得你再信。」
呢句留言掛喺牆角， 似係喺度提醒每一個人： 原諒唔係一種恩賜， 係一種信任。 而信任， 係痛過先至知幾珍貴。
留言牆仲有好多好多， 每一句都係一段心事， 一段傷， 一段講唔出嘅話：
「我唔想你走， 但我唔敢留低你。你走咗， 我學識自己療傷， 但係我唔識點醫心，你係我最愛嘅人，
亦都係我最唔想再見嘅人，我唔係唔想你返嚟， 我係唔想再痛，你係我爸爸， 但係你屬於我嘅家。」
留言牆唔會講話， 但係每一張紙， 都係一段心聲，
一段未完嘅對話。
而呢間酒吧， 就係為咗聽見呢啲話而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