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調和師: 第二十七章：未盡
黃昏六點，天光未盡，但係日頭已經低低咁掛喺天際，似係依依不捨咁睇住呢座城市。天邊係一抹橙紅，雲層被夕陽染成金黃色，一陣風吹過，雲絮慢慢流動，似係一張未乾嘅水彩畫，隨時會滴落嚟。街燈開始一盞一盞亮起，光影交錯喺石屎森林之間，有種溫柔嘅孤單。空氣中有一絲微涼，係仲殘留住日間嘅餘溫，風吹過時，會帶起一陣街角咖啡店嘅香氣，
同埋遠處車流嘅低鳴。
「不如我地去食飯？」
佢轉頭睇住Nicole， 嘴角微微上揚。
Nicole 揹住手袋，頭髮被微風吹得輕輕飄起，佢睇住樓梯盡頭透進嚟嘅夕陽光，
「真係好呀，男朋友請食大餐」Nicole笑咗一笑， 頭輕輕一偏，
「我請啊。」
阿謙點咗點頭。
佢哋去咗一間細細間、藏喺小巷入面嘅泰國餐廳，唔係熱門打卡位，唔會排長龍，只係一間燈光溫柔、香氣撲鼻嘅地方。門口掛住一對風鈴，一推門就叮叮噹噹咁響，似係迎接一對老朋友。入面裝修係木製傢俬配竹簾，牆上掛住一張張曼谷街頭嘅照片，空氣中瀰漫住檸檬草同南薑嘅香氣，混住一絲絲辣椒嘅嗆味，
令人食慾大開。阿謙拉咗張椅子俾Nicole坐。
「你睇下食咩」阿謙向Nicole遞上餐牌。
「你食唔食得辣？」
Nicole睇住菜單，嘴角微微上揚。
「今晚例外。你食咩我都食得。」阿謙睇住佢。
佢講完就向侍應點咗一碟豬肉生菜包、一碗冬陰功湯，同埋一份辣得要命嘅咖哩加薄餅。
「食得泰國菜都預左食辣野。」阿謙睇住佢，
「咁就啱喇，要陪我食。」Nicole眨咗眨眼。
「我會陪住你。」阿謙輕輕咁笑咗。
呢句話講得好輕，但係落咗地，有一種溫柔嘅承諾。
生菜包冬陰功湯端上嚟嗰陣，熱氣騰騰，檸檬葉嘅清香混住椰香，一陣陣滲入鼻腔，似係將整座泰國街頭都搬咗嚟呢張枱。Nicole將生菜葉捲起，包住一勺熱辣辣嘅冬陰功湯底，
「試吓，佢哋呢隻蝦係彈到跳起喇。」
阿謙夾咗一隻蝦，放入口中，眉頭輕輕一皺，
「真係有啲辣。」
「你係唔係唔食得辣？」Nicole笑咗一笑。
「係唔鍾意……但係今日試吓。」阿謙吞咗落去
佢哋一齊食咖哩，用薄餅夾住濃郁嘅黃咖哩，辣中帶甜，似係將呢個夜晚嘅情緒都調和咗。Nicole睇住阿謙慢慢咁食，佢嘅動作不急不徐，連食嘢都帶住一種沉思嘅樣子，似係一邊咀嚼食物，一邊咀嚼心事。
「我想返去探下屋企人。」Nicole睇住阿謙。
「你屋企人住係邊？」阿謙夾咗一塊薄餅。
「新加坡，我唔係想瞞你，只係最近我想返去探下屋企人，但尋日你阿爸嚟左搵番你....」Nicole睇住杯中嘅水。
阿謙沉默左一陣。
「所以……你係咪要搬過去？」
呢句話一出嚟，空氣好似凍咗一瞬間。
「我有空閒嘅時候都會返去探佢地，我知道你重視忘川，所以我會自己番去一個星期。」
「我真係冇諗過你屋企人係喺新加坡，同埋我都無問你嘅家事。」
佢講呢句嘅時候，語氣中有一絲失落，似係突然發現自己對Nicole嘅了解，原來仲有好多空白。Nicole伸手，指尖輕撫過阿謙嘅手背。
「你幾時走？」阿謙補問一句。
「我想呢幾日。」Nicole輕聲講。
阿謙睇住Nicole，眼神中仲帶住一絲未散嘅錯愕，「我……可唔可以跟埋去新加坡？」
呢句話講得好輕，似係試吓自己有冇資格講呢句。Nicole睇住佢，眉頭微微一挑，
「咁忘川同川川點算？」
阿謙沉默咗一陣，手指輕撫杯沿，
「都開咗咁耐，我都未曾真係休息過。」
佢講呢句嘅時候，語氣中有一種釋放，似係終於承認咗自己都好累。
「雖然我對你都唔係完全了解……」佢睇住Nicole，
眼神中有一絲認真，
「但係你嘅事……即係我嘅事。」Nicole睇住佢，
眼尾微微一彎，阿謙伸手，指尖輕輕搭住Nicole嘅手背，
「我希望……都可以分擔一下。」
呢個「分擔」一出嚟，似係將所有未講出口嘅承諾，
都包埋入呢句話度。Nicole輕輕咁反手握住阿謙嘅手指，「好開心你可以陪我。」
「……我唔一定幫到忙，但係我想試吓。」阿謙點咗點頭。
「你唔使試吓……你只係要係我身邊就夠。」Nicole睇住佢。
呢句話一出嚟，空氣好似暖咗一瞬間。阿謙睇住佢，
眼神中有一絲感激，
「我會陪住你保護你。」
「我咁樣話返去新加坡探親係唔係好突然……對唔住，仲有……我唔應該提起你老豆。」
Nicole低左頭。
呢句話講得好細，似係道歉，又似係擔心自己講多咗。阿謙聽到呢句，眼神中閃過一絲怔仲，
然後慢慢睇住Nicole。
「傻女嚟嘅……邊關你事啫。」
佢伸手，輕輕咁將Nicole垂落嘅一綹頭髮撥返去耳後。
「冇人諗過我老豆會突然出現㗎嘛……更何況……」佢停咗一停，喉核輕輕滾動，「我已經放低咗佢。
我唔會因為佢而唔開心。」
Nicole睇住佢，眼神中有一絲心疼，「你真係放低咗？」
阿謙微微一笑，
「唔係放低……係接受咗。」佢伸手握住Nicole嘅手，「我唔想再被過去拖住，我想試吓向前行。」
「咁我陪你行，無論係新加坡，定係你嘅過去……我唔會走。」Nicole點咗下頭。
「有你真係好。」
呢句話一出嚟，似係為呢個夜晚添咗一絲溫暖。阿謙睇住佢，眼神中有一絲感激。
「唔使講咁多，你知啦，我係Nicole，你係阿謙，我哋係一齊面對過好多事嘅人。」Nicole笑咗一笑。
酒吧門口嘅燈牌仲未亮起， 街頭夜風微涼， 阿謙同Nicole一齊返到「忘川」， 川川已經喺門口等緊，
一見門開就伸咗個脷出嚟「喵」咗一聲。
「你哋今晚有冇乖？」Nicole蹲低摸咗摸川川個頭。
「佢擺左啲糧食係度我見到佢食左， 但係成晚都唔肯沖涼。」阿謙拎咗條毛巾出嚟。
川川聽到「沖涼」兩個字， 立即跳咗上枱， 一臉「你唔可以咁對我」嘅表情。
「你哋真係一對父子。」Nicole笑左。
「點解係我？」阿謙睇住佢
「除左你別無他選。」
Nicole邊講邊拎咗個膠盆出嚟，
川川好似聽得明， 「喵」咗一聲， 似係支持Nicole。
...
後面浴室傳嚟滴水聲， Nicole喺吧檯後面準備酒水， 手機播緊周杰倫嘅《晴天》， 輕柔嘅旋律喺空氣中流轉。
阿謙拎咗條毛巾走出嚟， 頭髮仲濕緊，
「你又播周杰倫？」
「唔係我播， 係你嘅歌單。」Nicole睇住手機。
「刮風這天……」佢輕輕咁哼咗幾句。
「你係咪真係覺得我係老套？」阿謙走咗過去。
Nicole笑咗， 「唔係老套， 係有記憶。」
「每首歌都有段故事， 你聽緊嘅， 係你嘅青春。」
阿謙睇住佢，
「咁你呢？ 你鍾意邊首歌？」
Nicole調咗下一首， 係《七里香》，
「我聽緊…… 你未認識我嗰陣嘅我。」
阿謙靜咗一會，
「咁我聽緊…… 我想認識嘅你。」
川川終於衝完涼， 濕濕哋咁跳咗上枱， 一臉「我忍咗你哋成晚」嘅樣， 然後打咗個呵欠， 就咁喺枱上瞓低。
「佢真係好似你。」Nicole睇住佢。
「邊處似？」阿謙睇住川川。
「性格都差唔多。」Nicole笑咗。
呢個夜晚， 未到十一點， 燈未亮， 酒未開， 但係「忘川」已經有咗溫度。
「噹...噹..」
林子堯穿住一件簡單嘅風褸，手拎住一個公文包，
站在門口，望住裡面透出嚟嘅暖黃光線。阿謙睇到佢，微微一怔。
「子堯？」
林子堯點咗點頭，「見到燈開住，可唔可以入嚟坐一會？」阿謙睇咗Nicole一眼，佢點咗點頭。
「得呀，未開鋪，但係酒已經準備好。」
林子堯走入去，睇咗睇吧檯後面嘅Nicole，
「自從上次飲咗杯酒之後，我真係輕鬆好多。」
佢坐低，「所以今日係特意前嚟，多謝你哋。」
阿謙遞咗杯水啤過去做招呼，「唔使客氣，你係客人，亦都係朋友。」林子堯睇咗睇門口，
「門口有宵夜？咁似係你哋嘅風格。」Nicole拎咗個鍋出嚟，「你要嘅話，我已經可以煮俾你食。」
林子堯笑咗一笑，「無問題，我想試下。」
佢嘆咗口氣，「最近嘅官司越嚟越煩惱，真係複雜。」
阿謙睇住佢，「講吓啦，或者我哋可以聽吓。」林子堯點咗點頭。
「係呀，有時我真係覺得，有人聽我講，已經好過好多。」
佢慢慢咁講起最近接手嘅一宗家庭糾紛案，涉及遺產、兄弟反目、親情割裂……講到尾聲時，
「有時我真係唔知，人點解會變成咁。」阿謙靜咗一會。
「你唔使解決所有事，有時，有人聽你講已經夠。」Nicole睇住阿謙。
「係呀，有時我哋都係咁。」林子堯睇住兩人。
「你哋真係……有種令人安定嘅感覺。」
阿謙睇咗睇川川 ——隻貓正安靜咁坐喺枱上，似係聽緊三人講嘢。
「我哋都想休息下，想去個短trip。」
林子堯點咗點頭，「休息下都幾好呀。」
「咁川川你哋打算點處理？」阿謙睇咗睇川川，
「我哋有個朋友幫手照顧佢一個禮拜。」林子堯突然講：林子堯突然講：「如果你哋唔介意，
可以託管住我嗰度先。」
阿謙一怔，「會唔會阻住你呀？」
林子堯笑咗一笑，「最近有啲煩惱，
其實川川都會幫到手。」
「因為我覺得佢好似識聽人講嘢咁。」Nicole睇住川川，「咁真係多謝你喇，佢係咪真係識聽？」
林子堯睇住川川，「唔知點解，佢睇住我嗰陣，
我覺得自己唔係咁孤單。」
從呢一刻開始，三人之間嘅關係，慢慢由「過去」走向「現在」，由「誤會」走向「理解」，由「前男友」變成「朋友」。
川川仲係坐喺度，一臉「我係主角」嘅樣。
夜風透過半開嘅窗戶吹入嚟，川川伏喺林子堯腳邊，
似係已經認咗佢做新主人。阿謙睇住呢一幕，心底有少少奇怪嘅感覺 ——原來人同人之間，真係可以由陌生變成熟悉。林子堯睇咗睇Nicole，又睇咗睇阿謙，
輕輕咁講咗句：「今晚……真係多謝你哋。」
佢話完起身離開，留低一絲微醺嘅寧靜，同埋一隻已經認新主人嘅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