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士喺晨光中輕輕搖晃,我靠喺窗邊,頭輕輕抵住冰涼嘅玻璃,睇住窗外流轉嘅街景。天色唔算太光,但係陽光已經慢慢滲入車廂,灑喺座位上,有少少暖。風由窗縫吹入嚟,拂過頸背,涼涼哋,我唔禁縮咗縮頸,將外套拉高咗少少,遮住耳仔下邊嗰度。

我順手摸咗摸袋中嘅手機,螢幕亮起,公司群組嘅訊息已經沉咗落去。我將螢幕鎖咗,心入面有少少煩,但係唔算驚。客戶改稿係日常,好似食早餐咁自然,只不過今日份「早餐」係一碗辣辣哋嘅牛腩麵——難食,但係唔可以唔食。

巴士轉咗個彎,太陽由我左手邊慢慢移咗去右邊,光影喺車廂度慢慢流轉。我睇咗下時間,差唔多到站。正準備起身,電話突然響咗。

「叮——」

我睇咗螢幕,係公司。唔係客戶,係老細。





我心頭一沉,唔知點解,第一個反應係:「唔通真係要重做全套?」

我接咗電話,聲音低低地:「喂,老細?」

電話那頭係佢,但係語氣唔似平時咁輕鬆,低沉得嚟有少少顫音。

「家禧……你媽出咗車禍。」

我耳仔「嗡」咁一聲,好似有團霧突然遮住我嘅腦袋。





「啊?」

「你媽出咗車禍,依家喺仁愛醫院。你快啲嚟。」

我唔記得自己點回應,只係記得自己點掛電話,點起身,點衝去按鐘落車。巴士都未停定,我就已經跳咗落去,腳一踏到地,就開始跑。

我唔知點解要跑,我唔知跑得快啲會唔會改變啲咩,但我只係覺得——我一定要快啲去到。

街上人來人往,我穿過馬路,唔記得等紅綠燈。我只係記得我點衝入地鐵站,點買票,點衝入車廂。我雙手緊緊揸住電話,好似佢係唯一連住現實嘅繩。





我諗住早晨出門嗰陣,媽揮手叫我慢啲行,話天氣轉涼。我諗住佢將最後塊抹地巾掛去窗邊,陽光透入嚟,照到地上一塊塊光影。我諗住佢笑住話「咪講笑啦,快啲食」,我諗住我伸咗脷扮鬼臉,逗佢笑。

點解會出事?

點解係媽?

我唔記得我點到醫院,只係記得我衝入急症室嗰陣,爸爸已經喺度等緊。佢眼紅紅哋,眼鏡仲戴得歪歪哋,但係佢冇講野,只係伸手拍咗拍我膊頭。

「點解會咁?」

我問,但我唔知我問緊邊個。

醫生出嚟,係一個中年女人,面無表情咁睇住我哋。佢講嘅每一句話都好似慢咗咁,但我聽得好清楚。

「你母親撞到後腦,有腦出血。依家仲昏迷緊,我哋已經安排咗手術,但係……」





佢講緊嘅每一句都似係遠處傳嚟,但我聽得好清楚。

「……情況唔樂觀。」

我聽唔到後尾講咩,我只係覺得我隻耳入面有團霧,我隻心好似畀人拎咗起嚟,用力捏緊。

我望住醫生,望住爸爸,望住急症室門口嗰陣閃緊嘅紅燈。

我唔知點反應。

我唔知點面對。

我只係覺得——呢個唔係我嘅生活。





呢個唔係我嘅早晨。

呢個唔係我嘅世界。

我係設計師,我識得畫畫,識得安排每一個細節,識得將混亂嘅世界整理成一幅完整嘅畫。

但係呢一次,我畫唔出結局。

我坐低喺急症室門口嗰度,背靠牆,頭低低地。爸爸坐喺我旁邊,冇講野,只係將報紙摺咗又打開,打開又摺返,好似係做緊一隻無意義嘅動作。

我睇住佢隻手,顫抖緊。

我從來未見過爸爸咁。

佢係一個話唔多但係好穩陣嘅男人,以前屋企出咩事,佢都係第一個出聲,第一個解決問題。但係依家,佢只係坐喺度,睇住自己隻手,好似唔知點樣面對呢個世界。





我伸出手,輕輕拍咗拍佢膊頭。

係我第一次覺得——我係屋企最大嗰個。

我起身走去自動售賣機買咗兩罐咖啡,一罐遞咗比爸爸。佢接咗,冇講多謝,但係眼神中有一絲感激。

我坐返低,睇住急症室門口,紅燈仲係閃緊。

時間好似停咗。

我開始回想早晨嘅每一個細節:媽嘅笑容、佢煎蛋嗰陣嘅「滋滋」聲、佢話「快啲食」嗰陣嘅語氣、我扮鬼臉嗰陣佢笑出聲。

我諗住我出門嗰陣,佢揮手叫我慢啲行。





我諗住我揮手回應嗰陣,笑住講「知啦,媽」。

如果……如果我出門嗰陣,唔係咁急住走,而係多講句話呢?

如果……如果我有預感呢日會咁呢?

如果……如果我有抱過佢一吓呢?

我閉起眼,眼淚慢慢滑落。

我唔想流淚,但我唔可以唔承認——我好驚。

我唔想面對。

我唔想接受。

但係……呢個係現實。

我慢慢將臉埋入掌心,手指緊緊揸住頭髮。

我唔知過咗幾耐,紅燈終於熄咗。

醫生走出嚟。

我同爸爸一齊起身。

我心跳得好快。

好似連空氣都凝固咗。

醫生話:「手術完成咗,病人仲昏迷緊,但係情況穩定咗。」

我唔記得醫生後尾講咩,我只係知道——媽仲喺度。

我望住爸爸,佢眼濕濕咁,但係佢笑咗。

係我第一次見到爸爸流淚。

係我第一次覺得——我哋都唔係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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