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系列］米缸無米：餘香: EP.16：聲息裡
「細禧，你媽今日可以自己坐起身喇！」
爸爸衝入屋企，雙手拎住一袋菜，聲音又興奮又急促。門「砰」一聲被推開，連屋企度掛緊嘅風扇都似係嚇咗一跳，扇葉「咔咔」咁轉快咗兩下。佢面紅紅，係日頭曬過、風吹過、情緒激動過先至有嘅紅，連頸都紅晒。頭髮亂咗，係買完菜順手抹汗時弄亂咗嘅。
「你係唔係誇張呀？」
我睇住佢，眉頭微微一挑，語氣似笑非笑，但眼神已經唔經意咁亮咗。真係唔知點反應。呢種話，係咪我哋屋企會講得出嘅話？係咪我哋屋仔會有嘅日常？
「我係講真！」
佢講得篤定，一邊將菜袋放低，一邊急急噉解開袋口個結，好似袋菜係證物，解開就係證明自己講緊真話。
「你係唔係睇錯人？」
我問，嘴角已經忍不住微微上揚，似係笑，又似係唔敢笑太盡。
「係真係呀！」
佢講得篤定，眼神唔閃，直望住我，好似終於有個理由可以理直氣壯咁睇住我。係爸爸。係我老豆。係曾經自責到唔敢睇我眼、煙不離手、話都唔多講嘅人。
而家，佢會衝入屋企講「你媽今日可以自己坐起身」，仲好似喺度報告新聞咁，連講嘢都帶住節奏，連動作都似係有排練過。
我笑咗。係真係笑。係屋企。係飯桌。係米缸旁邊。飯桌仲係張舊桌，裂咗條罅，係我細個用刀畫落去嘅。米缸仲係舊米缸，蓋上仲有爸爸摸出嚟嘅痕。
而家，媽媽可以自己坐起身。係一種唔似從前、但係又似從前嘅早晨。窗外吹入嚟陣陣風，帶住街市果皮嘅氣味，仲有街口燒味。陽光從窗簾罅照落嚟，打喺桌上粒粒飯渣，閃閃發光。
風扇「嗡嗡」咁吹住，好似都唔再咁孤單咁吹。屋企，好似慢慢咁，又開始有聲，有氣，有人。
非常好嘅一段文字，充滿細膩嘅情感同生動嘅畫面。你喺呢段入面成功捕捉到希望、奇蹟、親情同時間嘅重量。我會幫你潤飾，避免重複用字，同時保留甚至加強你原本想表達嘅情感張力。
「你媽媽進步得好快。」
阿May講呢句嘅時候，手仲執住手中嘅病歷，眉頭微揚，眼神好似睇到奇蹦咁，透出一絲驚訝同佩服。佢係個有多年經驗嘅護士，見過唔少病人，但係今次，係睇住一個曾經昏迷唔醒、好似永遠唔會返嚟嘅人，慢慢由黑暗度返轉光。
「係咩？」
我問，語氣唔大，只係輕輕噏咗下嘴，心入面已經跳咗兩下，似係唔敢相信。呢種進步，真係發生喺我哋身上？
「佢唔單止可以坐起身，手指已經可以執到棉花咁幼嘅嘢。」
阿May講得認真，一字一頓，似係想我聽清楚每一個字，感受到呢個進展嘅重量。每一個字都似一粒石，落落心湖，激起陣陣漣漪。
「咁即係……」
我講到一半，講唔出聲，喉頭好似塞咗啲乜，似係唔敢講出口，怕運氣唔好，呢個進展會消失。好似講多句，奇蹦就會散。
「即係，佢真係慢慢返嚟喇。」
阿May睇住我，眼神有一種「我知你等咗好耐」嘅意思，仲有少少安慰同鼓勵。呢種眼神，係見過太多生死、太多等待、太多希望之後，先至會有嘅溫柔。
我轉頭，睇住媽媽。
佢仲係病房，窗外有微光透入嚟，照喺佢臉上。眼神唔似以前咁空洞，而係有光，係有希望，係有我哋。佢手指輕輕搭喺床邊，似係試緊自己嘅力氣，一粒一粒，好似學返細路咁，慢慢重組自己。
我行近少少，伸出手，輕輕握實佢隻手。皮膚冰冷，但係有脈搏，一粒一粒跳住，似係同我心跳同步。
「媽……」
我叫咗聲，聲音細細，似係唔想驚動呢一刻。佢睇住我，眼神似係認出我咁，有一絲微弱嘅笑，藏喺眼角，似係陽光慢慢照落去。
係一種唔似從前、但係又似從前嘅早晨。風輕輕吹過窗簾，時間好似停咗低，只係為咗呢一刻。
「細禧，你真係唔考慮返公司？」
阿Ken嘅聲音從電話度傳嚟，熟悉中帶住一絲小心翼翼。係我以前公司，係我曾經夢想嘅廣告公司。電話背景有細碎嘅打字聲，仲有遠處傳嚟嘅影印機「滴滴」聲，似係提醒我，呢個世界從未停低轉。
我揸住電話，一邊望住電腦螢幕，一邊無意識咁轉動手指上隻銀戒。係我設計緊嘅新作品——一幅插畫，一幅關於「家」嘅畫。
「我唔係唔想返，係我唔可以走。」
我講得輕，但係每一個字都似係落咗根，唔係講緊感情，係講緊現實。窗外吹入嚟一陣風，將窗簾掀咗起一隻角，陽光斜斜射落嚟，照喺桌上杯水，水面微微晃動，似係回應我講緊嘅每一句。
「你哋屋企已經好多喇。」
阿Ken講得溫和，唔似以前咁急躁。佢係我嘅前上司，曾經為咗一張稿通宵嗌交，而家講話卻似係安慰一個過渡河嘅人。我睇住佢講呢句話嘅樣子，就似係公司會議室度，佢坐喺我對面，雙手交叉，眼神唔似從前咁咄咄逼人。
「係好多咗，」我點咗下頭，手指無意識咁掃過桌上一張紙，係媽媽嘅復康進度報告，「但係我唔想放低我哋屋企。」
「咁你點算？」
佢問得輕，似係問我，又似係問自己。電話度靜咗一陣，只係聽到風扇「嗡嗡」咁吹，同遠處街市叫賣嘅聲音。我睇住桌上嘅筆筒，係我細個畫畫用過嘅，而家仲留低幾枝彩色筆，筆蓋都唔齊。
「我哋屋企，係我哋。」
我講得慢，但係篤定。風扇吹過我額角，頭髮輕輕飛起，我伸手撥返轉頭髮，指尖觸到耳珠上隻細細嘅耳環，係媽媽送我成年禮嗰日買嘅。
「……你真係唔一樣咗。」
阿Ken沉默咗一會，終於講咗出嚟。我聽到佢輕輕噉放下電話，或者係放下一隻筆，又或者係放下對我嘅某種期待。電話背景傳嚟一聲門鈴，佢唔知同邊個講緊「等陣先」，聲音遠咗咁點。
「係呀，我係變咗。」
我睇住窗外，一隻雀飛過，消失喺藍天入面。我講緊嘅唔係工作能力，唔係設計技巧，係我點樣睇呢個世界。
「係變強咗。」
電話度傳嚟最後一句話，係佢嘅總結，亦都係某種認可。我唔知點解，聽到呢句話，心口暖咗一陣，似係有人終於睇到我背後嘅重量。
「……多謝你。」
我講完，按下掛線鍵。電話安靜咗。屋企唔係咁，屋企有風扇聲、飯香、仲有媽媽輕輕噉翻身嘅聲。廚房傳嚟一聲「細禧，幫我拎杯水唔使？」我起身嗰陣，椅子喺地拖出一聲「吱」。
我睇住電腦。係我設計嘅新作品。係一張插畫。係一間屋。屋入面有米缸，蓋上仲有爸爸摸出嚟嘅痕；有飯香，係我煲緊嘅湯；有笑聲，係我細個喺飯桌邊畫畫，媽媽喺廚房笑住話我搞亂張枱。
係我哋屋企。係我哋嘅新開始。
「細禧，你媽今日想試下自己洗面。」
爸爸喺早餐時講咗句，聲音仲帶住啲晨光嘅溫度，低低地、小心翼翼咁傳過來，似係怕驚動呢份難得嘅安靜。佢坐喺飯桌頭位，面前係隻蛋、係半碗白粥，仲有隻手仲係顫住嘅筷子。佢講完之後，頭唔敢抬高，只係偷偷睇咗我一眼，又即刻垂低頭，好似講呢句話已經用晒佢全部勇氣。
「你係唔係講笑？」
我睇住佢，眉頭微微一挑，語氣似笑非笑，但眼神已經亮咗。呢種話，係咪我哋屋企會講得出嘅話？係咪我哋屋仔會有嘅早晨？我仲未完全反應過來，但係心入面已經有啲暖。
「我係講真。」
佢答得篤定，一邊講一邊偷睇媽媽，好似佢自己都唔完全信，但又想我信。佢講完之後，用隻手輕輕敲咗下碗邊，好似想加強語氣，又似係想掩飾自己嘅緊張。
「你係咪睇錯人？」
我問，嘴角已經忍不住微微上揚，似係笑，又似係唔敢笑太盡。我睇住媽媽，佢坐喺飯桌前，慢慢咁用隻手執起筷子，手指仲係抖下抖下，似係學返細路咁，一粒一粒執起自己。佢眼神唔似從前咁空洞，係有光，係有我哋。
「係你媽。」
爸爸答得簡單，但係眼神唔閃，直望住我，好似終於有個理由可以理直氣壯咁睇住我。係爸爸。係我老豆。係曾經連早餐都唔敢煮、連我哋都唔敢睇嘅人。而家，佢望住我嘅眼神，似係講緊：「我哋慢慢嚟，唔緊要。」
我睇住媽媽，心入面一陣酸，又一陣暖。
「媽，你真係勁。」
我講得輕，似係怕驚動呢一刻。我睇住佢隻手，慢慢咁移向碟鹹蛋，雖然夾唔到，但係試緊。筷子「叮」咗一聲，跌咗落桌上。
「你先唔好誇我，我仲未夾到餸。」
佢講得慢，但係清楚，每一個字都似係用力過，係想我哋聽得明白。佢講完之後，自己都忍不住笑咗，嘴角微微一彎，似係返咗轉我哋屋企以前嘅媽媽。
「……你係唔係人？」
我笑住問，係真係笑，笑到眼尾都係紋。
「我係人，只不過係個有夢想嘅人。」
佢答得認真，仲有少少得意，似係講緊一句我哋細個時講過嘅對白。
「你哋屋企，係真係唔係人。」
爸爸忽然插咗句，講完自己都笑。係笑。係我哋一齊笑。係屋企。係早晨。係新開始。
窗外吹入嚟陣陣風，帶住街市果皮嘅氣味，仲有街口燒味。陽光從窗簾罅照落嚟，打喺桌上粒粒飯渣，閃閃發光。風扇「嗡嗡」咁吹住，好似都唔再咁孤單咁吹。
我哋三個人坐喺飯桌前，筷子聲、笑聲、風扇聲，混成一齊。係簡單嘅早晨，係久違嘅早晨，係有聲、有氣、有人嘅早晨。
屋企，好似慢慢咁，又開始有聲，有氣，有人。
「我哋點樣走下去？」
我問爸爸，語氣輕柔，似係試探，又似係尋找一份踏實嘅答案。我哋坐喺屋企飯廳度，飯桌兩邊，中間擺住一杯已經凍咗嘅茶，茶杯邊緣仲留低半個唇印。桌上攤開住我畫緊嘅設計圖，線條密密麻麻，係一幅設計圖，但又唔淨係設計圖，係我對未來嘅一份想望。
爸爸冇即刻答，只係慢慢咁將茶杯推前咗少少，雙手交疊放喺檯面，頭微微側低咗，似係等我講多啲。
「你有咩想做？」
佢問，語氣唔急唔躁，似係畀我時間去整理自己。佢坐喺度，背微微駝住，係長期勞累留低嘅痕，但係眼神清明，似係終於可以面對我，面對屋企，面對未來。
我睇住張圖，手指沿住邊緣畫咗一轉，然後抬起頭。
「我想繼續設計，但係唔想放低屋仔。」
我講得慢，但係篤定。呢句話係我諗咗好多日、好多夜先至講得出。講完之後，我睇住佢，睇到佢頭髮白咗少少，睇到佢手指有啲粗、有啲裂，係做過唔知幾多粗重活先至有嘅痕。
「咁你做自由設計師，我哋屋企又唔使你走。」
佢講得自然，似係早已有呢個答案。我睇住佢，一時間唔知點反應。
「你真係唔反對？」
我問，語氣仲帶住一絲猶疑。係真係問，唔係質疑，係想聽多一次。
爸爸唔出聲，只係點咗下頭，跟住伸出手，輕輕拍咗拍我隻手背。
「我唔單止唔反對，我仲會幫你睇稿。」
佢講得認真，仲點咗下頭，似係承諾。
「你識睇設計？」
我笑咗，係真係笑，係屋企慢慢重拾嘅笑。
「我唔識，但我識睇你。」
我睇住佢，真係唔知點反應。係爸爸。係我老豆。係曾經連自己都唔敢睇、連我哋都唔敢面對嘅人。而家，佢坐喺度，講緊「我識睇你」。
屋企安靜咗一陣，只係聽到風扇「嗡嗡」咁吹，仲有遠處街市傳嚟嘅人聲。陽光從窗簾罅射落嚟，照喺我張設計圖上，似係為我畫低一筆光。
我伸手將設計圖拉近咗少少，指尖輕輕撫過紙面。
「係呀，」我輕輕講，「我哋屋企，唔使走。」
係我哋。係我哋嘅未來。係我哋嘅新開始。
有日，媽媽忽然講咗句：
「細禧，我唔想你為咗我哋放低夢想。」
佢講得輕，但係認真，似係將心底話慢慢咁放落檯面。當時我哋喺飯桌前，佢坐喺度，背微微駝住張櫈，雙手輕輕搭喺碗邊，指尖微微用力，似係試緊自己嘅耐力，又似係想用呢個姿勢穩住自己。
我睇住佢，心知呢句說話唔係普通閒談。屋企靜靜地，只聽到風扇「嗡嗡」咁響，窗外微風輕輕吹動窗簾，陽光斜斜照落檯面，連飯粒都似係閃緊光。
「我唔係為咗你哋放低，係我哋一齊追。」
我語氣唔急，似係解釋，又似係承認。我哋之間有碗湯，係我煲咗兩個鐘頭嘅湯，湯面浮住少少油花，似係陽光落喺水面，溫柔又安靜。
媽媽冇即刻講嘢，只係低頭望咗望碗中嘅湯，再抬起頭，眼神有一點點閃爍，似係想我飛，又唔捨得我走遠。
「你唔使留低。」
佢講得細聲，但係真誠，似係放低咗某啲執著。
「我唔係留低，係我哋一齊走。」
我講得慢，但係篤定。我哋嘅「走」唔係離開，係一齊向前，係一齊面對，係一齊承擔。
「……你真係唔係人。」
佢笑咗，係真係笑，笑得眼角皺咗少少，似係陽光慢慢照落去，溫暖又自然。
「我係人，只不過係個有愛嘅人。」
我講完，自己都笑咗。爸爸喺度洗碗，聽到都唔禁笑出聲，似係忍唔住，又似係等咗呢一刻好耐。
我哋一齊笑。係屋企。係飯檯。係米缸旁邊。係我哋嘅新開始。
窗外風吹得輕，將窗簾掀咗起一隻角，陽光斜斜照落嚟，打喺桌上粒粒飯渣，閃閃發光。風扇「嗡嗡」咁吹住，好似都唔再咁孤單咁吹。
家，唔係命運安排，係一種選擇。我哋選擇咗彼此，選擇咗一齊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