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系列]米缸無米:餘香: EP.17:裂縫裡
「細禧,有人搵你。」媽媽端住碗碟由廚房走出嚟,飯香喺廳度飄緊。佢圍裙角仲有啲水漬,係剛洗完菜盆遺低嘅。
阿朗站喺門口,藍白校服洗到有啲褪色,雙手緊緊揸住張A4紙。佢頭先撞到門框咁樣探出嚟,眼神發亮好似見到超人降落街坊屋企。頭髮仲濕濕地貼住額角,係跑得太急出咗汗。
「細禧姐,我媽咪問你可唔可以幫我哋屋設計個米缸?」聲音仲帶住氣喘,好似由樓下飛奔上嚟,腳頭定唔穩咁微微晃緊。
我睇住佢手中張紙,紙邊仲有啲皺褶,好似係書包度壓咗好耐。屋企米缸…就係嗰個我哋由醫院拎返嚟,裝住白米同希望,由碎玻璃變到滿滿噉嘅米缸。我手指無意識彈低紙角,紙張輕輕咁響咗一聲。
「點解要我哋設計?」我問,語氣冷淡,但目光仍緊緊盯住那張圖。
阿朗喉結滾咗一轉,話講到一半便卡住,眼神垂落,似係尋找話語,又似係逃避。
「因為你哋屋企,」佢媽媽喺樓梯間接住話,聲音沙啞,似係醫院留咗一段日子,一講多便咳。佢扶住牆慢慢行入嚟,腳步沉實,眼神卻溫柔。
「由空到滿,由碎到好。」
飯桌邊,媽媽剝蒜頭,蒜衣一粒粒跌落地上,喺地磚上滾緊。爸爸由報紙後探出頭,眼鏡低低掛住,鏡片上殘留油煙。
「你哋屋企...真係唔似普通人。」阿May坐喺社區中心木椅,手指無意識地拗住原子筆,筆蓋都拗到唔見咗。陽光由百葉窗罅罅透入,照住桌面,連張紙上嘅裂縫圖都照得好清楚。
「我哋係普通人,」媽媽將蒜頭落油鍋,滋啦一聲,煙都起咗少少,「只不過係一齊走過低谷。」
「咁你哋屋企...可以幫我哋屋企咩?」阿May問,語氣有啲遲疑,講完仲望住爸爸。
「我哋唔係社工。」爸爸將報紙摺實,紙角拗到啪一聲,「我哋係屋企。」
「咁...屋企可以幫其他屋企咩?」
我睇住張紙。上面係間屋嘅平面圖,牆身畫咗裂縫標記。米缸位置有個問號。圖紙邊緣有小小手指印,係阿朗摸咗好多次留低嘅。
爸爸點頭,眼神堅定。媽媽微笑,嘴角牽動時有啲疲倦,但係真係笑。
我接咗張紙。係一份設計邀請。係幫一間經濟困難嘅家庭設計屋企空間。係幫一間米缸見底嘅屋企,重新裝滿。係幫一間屋,由裂縫開始,慢慢砌返轉來。
「細禧,我想加入社區義工。」媽媽講呢句嘅時候仲執住飯碗,聲音輕輕地穿過飯桌。米缸喺佢身後,缸口仲黏住零星白米,好似夜空殘留嘅星屑。
我睇住佢,喉頭一哽,話未出得口,筷子都停咗喺半空。爸爸嘅筷子「啪」一聲跌落湯碗,湯汁濺起細細水花,打破咗屋企一陣子嘅寧靜。
「你真係唔係人。」我終於出聲,語氣帶住點點埋怨,亦都有一絲驚訝。我唔係唔明白佢,只係一時間接受唔到。
「我係人,」媽媽慢慢將飯碗放下,動作細心,好似怕驚醒邊個,「只不過係想幫人。」
屋企空氣好似突然凍住咗,連窗外吹入嚟嘅風都似停咗。我望住佢眼角嘅細紋,米缸嘅影子映落去,一陣光影交錯,似係話住佢一路走嚟嘅歲月。
「你唔應該休息?」我問,手指無意識咁扣住桌邊,好似想搵住啲實嘅嘢。屋企重建咗,但係我哋心入面仲有好多裂縫未補返。
「我休息咗咁耐,」佢慢慢望出窗外,一隻雀仔掠過晾衫竹,竹竿輕輕晃動,「而家係我哋屋企出發嘅時候。」
我睇住佢,眼眶一熱。係媽媽。係我媽。係我哋屋企嘅媽媽。係我哋等咗咁耐、終於醒轉、重新有光嘅媽媽。
佢伸手摸米缸,指尖沿住缸邊慢慢行,好似喺度數住粒粒重生嘅日子。米缸仲有半缸米,粒粒都係故事,粒粒都係希望。
「我唔單止想幫自己屋企,」佢講起話嚟好似有光,眼神都亮咗,「我想幫其他屋企。」
「幫米缸之外嘅人。」爸爸接住話,將筷子夾畀佢。媽媽接咗,笑咗。係屋企重建之後,第一次咁笑,笑得真,笑得暖,似係話,我哋真係重新開始咗。
「細禧,你爸爸今日幫阿朗屋企修緊米缸呀。」阿May喺電話度講,背景仲聽到鋤頭撞落鐵桶「砰」一聲。
我眉頭一挑,「你係唔係講笑?」一邊拎住電話,一邊踱步出露台。晾衫繩掛住件白恤衫,風一吹就咁飛呀飛,好似喺度跳緊舞。
「我係講真。」阿May聲音突然拔高咗少少,「你爸爸而家跪喺阿朗屋企廚房,手中揸住把木鑿,仲戴緊副老花眼鏡,睇得好認真。」
我忍不住笑出聲。係真係笑。係屋企。係飯桌。係米缸旁邊。係米缸之外。
「我哋屋企真係唔似普通人。」我講緊電話,眼角餘光睇到媽媽拎住米缸蓋,慢慢揭開。白米香混住笑意,由鼻入心。
「你哋屋企先至係唔似普通人。」阿May回咗句,電話背景突然傳嚟爸爸嘅聲音:「米缸唔係裝米,係裝心。」
我望出窗外,果然見到爸爸跪喺阿朗屋企廚房,汗珠沿住頸背流落藍白格仔圍裙。佢一隻手揸住鋸,一隻手扶緊木板,鋸齒咁似喺度畫符。阿朗拎住錘仔喺度幫手釘釘子,一錘落去驚飛窗台度歇緊嘅斑鳩,「啪啦」一聲飛咗上天。
媽媽拎咗杯凍檸茶出嚟,杯身水珠沿住佢手指滴落衫袖。我哋坐喺米缸旁邊,聽住電話度傳嚟叮叮噹噹嘅聲,好似一場即興嘅音樂會。
「你哋屋企……」阿May突然壓細聲,「真係將米缸之外嘅事,當屋企事咁做。」
我望住媽媽,佢正輕輕吹涼杯中茶,眼神溫柔,嘴角微揚。
「細禧,呢度係你設計嘅米缸?」阿朗媽媽喺社區中心會議室度攞起張設計圖,眉頭微皺,手指沿住線條慢慢行,好似喺度讀心電圖咁,一絲不苟。
「係呀,」我將平面圖推前少少,圖紙角位有個啡色咖啡漬,係爸爸通宵睇圖時唔小心打翻嘅,「係你哋屋企嘅米缸。」
「點解你哋屋企會咁幫人?」佢問呢句話嗰陣,語氣有少少遲疑,窗外風車轉緊,光影喺牆上跳黎跳去,似係度跳緊舞。
媽媽雙手交疊,指甲仲殘留住煮飯時沾上嘅蔥味,輕輕咁答:「因為我哋曾經米缸見底。」
爸爸將眼鏡除咗,用衣角抹咗抹鏡片,眼神溫柔:「因為我哋曾經唔知點行落去。」
我睇住張圖,腦海浮現起嗰個衝入病房送維他奶嘅阿朗,輕聲補上:「因為有人幫咗我哋。」
媽媽講起話嚟,面上閃過一陣光,好似屋企窗邊突然透入一線晨曦:「所以,我哋想幫你哋。」
阿朗媽媽一時之間唔知點反應,眼神閃爍,似係度消化呢番話。佢望住我哋一家三口,眼神慢慢由疑惑轉做柔和,有一種「我哋唔係孤單」嘅光,從佢眼角嘅細紋度透出嚟。
係一種「我哋仲有希望」嘅光,好似落雨後天空突然出現彩虹,短暫但真確。
係一種「我哋屋企,係唔係普通人」嘅光,將個房間都照亮咗,連空氣都暖起嚟。
佢慢慢伸手落去,指尖觸到媽媽嘅手。兩雙經歷過低谷嘅手,喺度交織起一個新故事,好似兩條河流終於匯合,流向未知但有光嘅地方。
「細禧,你哋屋企真係有米香喎。」隔壁阿婆拎住菜籃經過樓梯,一邊扶正歪咗嘅盆栽,一邊笑眯眯咁望住我哋屋企門口。佢隻手仲順便拍咗拍米缸,好似喺度摸福星咁。
「唔係米香,」媽媽將晾乾嘅米缸蓋抹得好乾淨,手指沿住邊緣輕輕掃過,陽光由窗罅透入嚟,照得塵粒喺空中飛舞,「係人情香。」
阿婆聽咗笑咗,將菜籃放低,伸手入去摸摸米缸,指尖沿住缸身滑落,好似喺度感受住一份溫暖:「你哋屋企,唔似普通人。」
「我哋都係普通人,」爸爸一邊講,一邊用掃把輕輕掃走米缸底層積落嘅碎米粒,灰塵隨住光線飛起,好似一場細細碎碎嘅星雨,「只不過係一齊走過低谷。」
我站喺飯桌旁邊,將張新設計圖摺好,小心咁塞入口袋,紙角唔小心割親手指,我唔覺輕輕「哎」咗一聲,然後抬頭補低:「而家,我哋想幫其他人走得出低谷。」
我哋一家三口,一齊笑咗。笑聲喺屋企四圍蕩開,喺飯桌邊、喺米缸旁、喺陽光下、喺人情中,喺希望裡。
「係我哋屋企,唔係普通人。」媽媽輕聲咁講,將袋白米慢慢倒入米缸,粒粒白米撞落缸底,叮叮噹噹咁響,好似落緊祝福嘅雨。
爸爸將舊米缸蓋放喺窗台,蓋上種咗一盆小綠植,葉仔慢慢伸延開去,蓋過我張設計圖上頭。我哋三個人嘅影子喺飯桌上疊埋一齊,米缸喺旁邊,裝住白米,亦都裝住人情。
阿婆拎住新鮮菜心離開嗰陣,屋企仲留低佢講嘅話:「有米缸嘅屋,係有福嘅屋。」
我哋望住對方,笑得比米缸見底嗰陣更加有光。屋企靜靜地,但係暖暖地,好似米缸入面嘅米,粒粒都藏住一段故事,一段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