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智x懸疑]進擊的小鎖: 小鎖14 意無缺
《畫中世界》個展一完結,全港嘅藝術圈仿佛靜咗一秒,跟住就爆發連場震盪。呢幾日,「畫語者」嘅組織簡直好似一幅塌樓畫——外表本來景象壯麗,瞬間「咔」一聲,開始四分五裂。網絡平台、私下群組、信任鏈接全部崩得一塌糊塗。第三日一朝早,小鎖望住手機屏幕,信息爆炸得連呼吸都急速。
頭嗰批爆出嘅新聞,已經徹底放大咗個展背後「畫語者」呢個神秘組織。舊日只喺地下流傳畫家之間嘅密語、畫中隱喻,突然變晒做全城八卦熱話——大頭條話,呢班人居然唔只係一班藝術家,仲牽涉到操控畫壇、暗中助選政府官員。記者日日夜夜追訪,社交平台如火如荼,網民樓貼層層疊疊,「曝光」一詞熱爆搜尋榜。
政府見形勢不對,立刻介入調查。個個部門都打電話追問、叫人去錄口供,甚至有人話畫作可能隱藏著密碼、暗示,要查清楚有冇違法。藝術界大佬亦唔再裝睇唔到,有啲譴責畫語者敗壞風氣,有啲話其實自己唔知情,撇得一乾二淨。
「畫語者」呢個原本只傾內行人先明白嘅名字,忽然成為外人眼中嘅醜聞象徵。組織群組入面即刻爆火頭,有成員開始互數家門,甚至有人錄影留證:「我一直只係普通畫師,從來冇參與任何操作,亦冇見過傳說中黑影。」又有幾個老成員爆料:「真係頂唔順,不如趁未遲主動自首,攬少啲風險啦。」
有啲人選擇自行銷毀自己嘅作品,仲快手將招牌畫刪光,又驚又羞愧。有啲原本喺藝術市場食盡油水嘅人,選擇公開道歉:「對唔住——過去參與操控、干預展覽,係我過咗火,連累咁多同路人。」有啲更加乾脆,直接同官方坦白,咩都講晒。
氣氛,越嚟越緊張。組織入面嗰股過往引以為傲嘅「神秘感」、「家族感」,驚惶失措之中崩潰。每個畫語者都變成孤島,一舊舊意識碎咗,想執都執唔番。
小鎖默默坐喺桌前,望住手機上密密麻麻跳出嚟嘅討論、投訴、懺悔。佢記得,幾年前剛加入時,畫語者只係一班志同道合嘅人,一齊研究藝術隱語、分享畫作背後嘅私語。嗰晚第一次秘密聚會,大家用圖像取代言語,透過一幅幅彩色油畫,傳遞彼此諗法。世界好細緻,好純粹。
但而家,童話爛咗——現實好殘酷。成個圈子由一個渴望用畫作講出禁語、用心靈分享秘密嘅地方,變咗成為被指操控、被各方追究嘅罪案現場。千絲萬縷關係,被曝光陽光下一地狼藉。
成員間嘅信任已經無影無蹤咁瓦解。有啲人選擇離開,刪咗所有渠道帳號;有啲人變得冷漠,甚至直接刪除自己曾經同「畫語者」有關嘅作品,彷彿咁樣就可以切斷過去一切聯繫。小鎖喺這場風暴中,唯有緊握自己手上記錄嘅每一幅畫、每一段對話。
到呢一刻,小鎖終於明白,「畫語者」從來唔只係一個團體——佢只係由眾多思想、慾望、恐懼,有時充滿理想,有時又藏有野心嘅人組成。呢個狀似堅不可摧嘅組織,其實好易俾現實撕開。解體,其實只係必然,不外如是。
夜色壟罩成個中環,畫廊大門無聲無息地微微打開。一道模糊黑影,靜靜咁潛入咗展廳。他動作極為輕巧,連牆上嘅感應燈都未亮起,啲閉路電視早已被佢一早短路處理,四周死寂得連自己呼吸聲都嫌吵耳。
黑影手中拿住每次行動都會用嘅裝備:火機、刀片、還有一樽無色無味嘅強酸。佢行到一副副畫作前面,每一幅都係小鎖愛惜嘅心血。過去幾年,黑影同「畫語者」其他成員合作無間,為保護組織秘密,可以話係不擇手段。
今晚佢唔再有同路人,甚至覺得身後有啲陰涼——嗰啲係舊日同伴背影,定還是自己良知嘅冷風?佢將情緒拋返腦後,動手實行原定計劃。
先係將畫布逐一從畫架拉低,沾滿汽油嘅毛巾一路抹過每個角落。接住嘅一把刀輕輕劃過畫布,想切身粉碎每一道線條、每一塊色塊。火苗閃閃,紅黃憤怒,畫作一下變黑、起咗邊角煙灰。嗰時候,黑影腦海只剩下「毀滅」兩個字。只要物理上破壞畫作,「畫語者」就再冇證據可尋,唔會畀外人窺探。
但佢逐漸發現唔對勁——隔幾幅畫,畫框裡只剩落一層薄薄白布,乜都冇。再三搗查,甚至反轉啲作品,發現背後只係編號同一串電腦碼。佢有啲驚訝:呢啲畫,唔係消失咗,係唔再存於呢到。
佢急急拎住手機,上網一查。出面世界早已天翻地覆:小鎖名下嘅每一幅主作品,在各大藝術平台同黑市論壇瘋傳。有人將畫作分門別類,有人討論每個細節,甚至有成百上千個匿名帳號拼湊畫裡嘅密碼。畫語者舊日秘密,已變成全民閱讀嘅開卷。
黑影先前所有破壞,只能毀滅到眼前實體。電子世界裡電子複製千千萬萬次,佢手再快,都追唔上數據流。佢呆呆望住一幅本來應該「消失」咗嘅畫再生喺朋友手機屏幕上。畫未死,只係換地繼續活着。
黑影無力咁坐低,四周變得極為蒼白。畫架上一幅幅空空如也,好似全世界都唔再需要實體證物。佢可惜又無奈。成日以來,「畫語者」靠神秘、隱蔽、儀式感生存。依家,秘密拆解成萬千碎片,流放虛擬世界,成為公開資產。
「你唔可以將畫語者變成公開語言。」佢牙關緊咬,終於講咗一聲,帶住自覺徒勞嘅悲哀。呢幾隻字回盪係空蕩蕩畫廊,有啲絕望。
遠處窗邊,有一道柔光。小鎖嘅身影矗立,臉色淡然得不可一世。其實佢一直在黑暗裡觀察,預咗會有人報復,知道「黑影」一定唔甘心畫語者被世界知。
小鎖輕輕回應:「已經係咗。」聲音無比平靜,冇懼怕、冇自責,只係一份理解命運嘅釋然。畫語者本來屬於一小撮人嘅遊戲,依家畀千萬人參與討論、可以再創新意義,更自由更高遠。
黑影再睇一眼,知再做咩都冇用。呢個世界已經唔同咗。佢曾經渴望嘅秘密共謀,已經被小鎖轉化成眾人共享創作嘅資產。網路唔會遺忘,數據唔會熄滅。今夜佢只能喺失敗感裡,慢慢走入深暗。
小鎖諗起從前唔敢想像畫可以咁樣流傳。嚟到依家,佢明白創作唔再局限於私密、列祖列宗、小圈子內部——只要有心人,語言同畫像都可以無限傳遞。
畫語者嘅世界,已經徹底改寫。
喺《畫中世界》個展最後一日,人流漸漸疏落。館外陽光微暖,春末夏初,整座城市透住一種收尾與新開始嘅靜謐。小鎖坐咗半晌,望住最後仲留喺展廳細心欣賞畫作嘅幾個訪客,心頭浮現好多複雜感受——如釋重負、遺憾、憧憬、又有啲唔知叫咩名嘅落寞。
突然間,空氣微微起咗一陣波動,小鎖察覺身邊多咗個身影。佢側過頭,一眼認出嗰個身形獨特、氣息深沉嘅人——獨眼畫師。呢個人,嚟自最早一幅畫入面,成日出現喺小鎖潛意識邊緣,同過去好多未解之謎糾纏不清。
獨眼畫師今次冇再蒙臉,只係淡淡咁望住每一幅已公開、甚至已經冇秘密嘅畫作。他嘅眼神幽深,彷彿係用時間溝通,而唔係語言。佢一步一步行過已經沒有人環繞的展區,每一步,都帶住回憶與告別。
「你畫出咗『畫語者』嘅終結。」佢終於開口,嗓音沙啞低沉,好似帶著經歷過風霜雨雪嘅滄桑。
小鎖身體微微震咗一震,然後苦笑:「係咩?我本來以為,只係將一啲理念、秘密搬到陽光之下,冇諗過……其實自己都參與咗終結過程。」
獨眼畫師冇即刻答,只係舉目四望,手指喺空中輕輕比劃,好似評價一幅幅唔見天日嘅藝術,現今已經成為大眾擁有。畫作背後嗰啲私密符號、謎語、複雜交錯嘅人情世故,依家全都赤裸、透明,成千上萬雙眼睛早已打開,冇得遮。
「終結,未必係壞事。」獨眼畫師終於講:「『畫語者』不過係一場夢,夢總有完結一刻。但夢入面啲人,啲線索,啲感情,唔會因為夢醒就消失晒。你以為摧毀咗一個組織,但你實際係打開咗一條新河流口。畫語者所講、所想、所創,已經化為更深層次嘅語言,被千上萬人記住。」
他停咗一停,笑得柔和:「唔係終結,係轉化。」佢一步步行近,低聲補充,「畫語者唔會死,只會換個方式存在。」
小鎖望住佢眼裡嘅光,忽然好似穿梭返落去初見獨眼畫師嘅嗰一日。當時只係一個膽小又懵懂嘅自己,而且仲有好多東西無法明白。如今歷盡風波,明白咗創作者終有一日會失去對創作語言嘅控制——真正嘅意義,其實係社會同時間回應作品時,慢慢發生。
「如果畫語者最後變成咁,你覺得可惜未?」小鎖輕聲問。
「唔會可惜。真正嘅藝術,一定要畀人拆解,畀人誤讀,畀人超越——否則,又點會長存於世?」獨眼畫師笑得灑脫,他用唯一一隻眼望入小鎖心底。「你已經完成咗使命。你應該感恩自己有份參與佢變化。」
講完呢番話,獨眼畫師神秘地望多小鎖一次,冇再留下任何語言或者身影。佢沿住畫廊巨大透明窗邊,慢慢融化喺人群之中。好似冇人見過佢咁行動、好似佢由來都唔係現實世界一員——人海翻湧一聲大浪,獨眼畫師一下子從場景完全消失。
小鎖仲在原地發呆,細味獨眼畫師留低嘅話語。經歷咁多波折,佢終於明白:「終結」有時唔係完結,而係一個新循環嘅開始。一如藝術本身,永遠唔會真正凍結,亦唔會真正畀人握住。畫語者,喺每一個鑑賞者眼裏,已經用新形式繼續說話。
個展結束後,小鎖本來以為可以抖一抖,返復平靜日子。但喺短短一星期之內,佢嘅信箱、社交帳戶、甚至舊日只係用嚟註冊平台嘅電郵,都開始出現來自五湖四海嘅訊息。
有啲電郵個開頭係英文標題,明明自己從未接觸過對方;有啲輾轉傳到社交媒體,再由共同朋友 forward 給佢。啲訊息裡面,各種語言夾雜:倫敦、紐約、巴黎、首爾、里約熱內盧、開羅、阿姆斯特丹……即使電郵標題用咗唔同拼音或者語法,小鎖稍為細心睇一睇,會發現內容卻有一個極其神奇嘅重點——
「我畫出咗一個角色,好似喺你幅畫裡面出現嗰個人……」
「我唔知點解,好想畫一啲奇怪嘅圖案,畫完先發現,啲線條同顏色,你個展裡似乎咪出現過咩?」
「冇印象接觸過你,但係畫完幅畫,發覺件事根本係一種回響。」
「我夜晚夢到一隻獨眼嘅人,畫咗落去,醒嚟一查,點解你條 timeline 都有啲類似角色!」
「你知唔知,全世界畫家都出現咗呢種現象?」
訊息越嚟越多,甚至唔同語系背景啲畫師會自動拉群組。大家互 send 作品,黏貼喺線上畫廊,有啲仲拼咗個 mosaic。佢哋明明素未謀面、背景完全唔同,但每幅畫都充滿一種不可名狀嘅共通語言:有角色手上多咗一條鎖鏈、有黑影戴住神秘面具、甚至背景用咗小鎖成日低調運用嘅漸變灰同深藍。
「呢啲根本唔係單一 style⋯⋯」倫敦一個畫師留言:「我系自己創作,但最後出嚟個 vibe,根本好似你幅畫走出嚟陪我傾偈咁。」
紐約一個女畫家自拍埋手指同作品:「佢成日喺我腦入面傾計——好似一種『畫語』,講咗我平時唔敢表達嘅情感。」
東京有個漫畫家更加直頭公開喺本自己連載嘅故事入面,加入咗一個戴單邊眼罩、有長長鎖匙嘅主角,仲 tag 咗小鎖:「係你啟發咗我。」
柏林有藝術團體一齊走到市中心廣場,用粉筆即興畫咗一幅大壁畫,訪問話:「近排好多畫手都畫類似主題,大家都覺得一種好難形容嘅連結。」
小鎖望住不斷彈出嘅訊息,真係愣一愣——啲畫張張都有自己影子,但又唔係完全一樣,好似某種記憶經過加工再傳遞。但無論畫法、顏色、角色面孔,全部都有「畫語者」一脈相承嘅隱喻。啱啱個展入面畫出獨眼畫師嗰陣個 flow,泛泛地流到咁多個唔同角落。
有啲畫師甚至提議開一個全球共創平台:「不如一齊畫落去,將呢股流動感延續,無論你係邊度、咩國籍、咩身份都可以用自己風格加入呢個世界。」一啲細路仔甚至用蠟筆畫咗同樣類型角色,父母拎去社交網打卡,一句 caption:「可能藝術真係會自我複製。」
小鎖讀晒所有訊息,呢一刻,佢終於明白咗。「畫語者」本來以為只可以秘密保護、只屬於圈內嘅符號,經過公開,已經唔再屬於任何私人組織,甚至唔係某幾個作者控制。佢變成咗一種感應,一種唔使對白就會產生共鳴嘅圖像語言,喺成個世界插咗根。
而呢份語言,係人人都可以解讀同改寫,佢已經唔再係「組織」嘅徽章,而係人與人之間、文化同夢境之間,彼此迴盪嘅共鳴。小鎖忍唔住微笑,知道自己見證咗一個藝術新時代嘅起點。
小鎖自個展落幕、一切塵埃落定後,好耐冇再用筆。佢日日呆坐喺窗邊,望住天氣由陰轉晴、由晴轉雨,無端端講唔出係喺等啲咩。世界好似一夜之間變得無比遼闊,但內心反而靜到聽到心跳聲。
各地畫師傳嚟無數訊息,間中仲有新朋友send埋作品過嚟。有人畫咗少女同黑影,有人畫咗獨眼角色守望著城市,有人筆下甚至出現咗自己當年畫過但未公開嘅符號。小鎖愈睇愈覺得詭異,但又讚歎:啲畫唔係簡單模仿,反而好似嗰股「畫語」能量自行流過每個人心靈,再變奏成屬於佢哋自己嘅故事。
一晚,小鎖望住呢堆電子郵件、一堆改圖、一堆不同國度寄嚟明信片同詩。佢忽然醒悟——所謂「畫語者」已經唔再係以前嗰個神秘組織,更加唔係乜陰謀、掌控、黑幕。佢見證緊,亦直接參與緊,一種藝術語言喺世界唔同角落自然而然生長。
「畫語者」,唔係敵人,唔係陰謀家;唔係市場玩家,唔係政治傀儡。當初大家都以為呢個名字代表一種力量——隱密操作、一小撮人彼此指引。依家細想返,小鎖終於明白:畫語者,其實係一種視覺語言,一份跨越國界、跨越語言障礙嘅藝術共鳴,一種唔需要規則、不靠文字、唔受地區所限嘅情感連結。佢係相遇——唔同畫師與畫、畫與人、幻想同現實之間嘅真誠交流。
畫語者嘅所謂「控制力」一早崩解,而真正難以摧毀嘅,係呢股共鳴本身。世界任何一個角落,只要有一個人想像、想以圖像講一段唔可以用言語直接講出嚟嘅故事,畫語者就會自動「重現」。而小鎖唔過係第一個大聲咁公開:將呢個「語言」由隱世帶返去陽光底下,示範點樣用畫溝通、用畫療癒、用畫連結所有不可能接觸嘅靈魂。
佢同好多畫師傾過計,有人話:「我畫完以後,原來我心裡面最深層嘅感受終於有人聽得明。」另有來自非洲嘅藝術學生寫信話:「你畫語者唔止係你的,係你畀咗全世界。」甚至有啲細路會用最簡單線條畫返啲類似嘅人物,帶返屋企比家人睇——語言淺白,但個意念早已穿透無數隔膜。
小鎖再無「控制」過畫語者——正如當初黑影想消滅畫作失敗一樣,藝術無得銷毀,只會自我生長。每一幅新畫、每一個新念頭,都可能載住呢份語言嘅種子。
某一日,佢重新攞起畫筆,喺所有雜亂訊息之中、喺成千上萬新畫同共鳴裡面,平靜咁構思一幅又一幅全新作品。沿用過去嘅隱喻,但顏色更加柔和,線條不再緊繃,甚至連背景都開咗一條光亮——
佢明白到,所謂「畫語者」根本冇消失。佢只係擺脫咗組織、權力、黑暗陰影個包袱,進化成一種純粹屬於所有熱愛創作、渴望共鳴嘅人嘅新語言。
佢唔係屬於任何一個名字,亦唔會畀誰獨佔。畫語者變成一首無聲詩、一連串顏色、一幅幅角色,不停重生。
小鎖係第一個,將呢種語言帶入現實世界嘅人,但世界入面,已經有千千萬萬個人,準備繼續寫呢首無盡詩歌。
「畫語者」冇咗,但每幅新畫裡面,都仲有「畫語者」嘅語言,默默重生、流動、發芽。
而小鎖只係微笑,提起畫筆,向著光畫下去——因為真正嘅「畫語者」,早就成為所有創作者心中嘅細語和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