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這日,天氣異常晴朗,幾乎沒有一絲風。

木頭提前回到了藏劍山莊,只為送她一程。

不是送進門——只是護她平安走過那段路。那段嫁往段氏的長路。他心裡知道,那一程若無人照看,她會熱、會渴、會悶、會累。她向來怕曬,怕坐久,怕悶氣……她從不說,但他知道。

那是別人不知道的細節,是只有「他」才會知道的事。

抬花轎的隊伍浩浩蕩蕩出發時,他早已在馬上,穿著普通鏢師的衣服,騎在花轎一側,與眾僕人無異。





但他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抬著她的紅轎。

他看不見她,她也看不見他。

小姐覆著紅蓋頭,坐在花轎裡,兩手疊放膝上。轎內悶熱,外頭又是盛夏晴日,一路顛簸,汗珠早已浸透她的衣裳,她卻一言不發。

只有轎簾偶爾一動,似在偷看,又像在尋找。

木頭見了,心跳微頓。





他不確定她是否知道他在這。

他不敢開口,只輕輕低下頭,目光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抬轎的僕人一路更換,路程過遠,熱氣蒸人,哪怕是練過武的他,也開始覺得頭昏汗湧。

他心裡一陣煩躁。

他第一次,這麼討厭段氏。





為什麼讓她出嫁得那麼遠?
又遠、又熱、又累——她那麼嬌氣,哪受得了這種苦?

他催馬往後隊奔去,從隨行的僕人那裡花錢買下一把扇子,又快步趕回花轎旁。

他靠近那扇小窗,用扇子輕輕地朝轎中送風。

不是太用力,免得引人注意;卻又剛剛好,能讓風透進去,帶走一點熱氣。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

但他只是……不想她難受。

小姐在轎中忽然一愣。她感覺到有風,一絲輕微的風從紅蓋頭邊鑽入。





她疑惑地偏頭,透過轎窗往外看去。

紅色的薄紗遮住了她的視線,看不清那人是誰。但她知道。能記得她怕熱、怕悶,會在這種時候替她送風的人——除了他,還會有誰?

原來,他回來了。

她咬住下唇,努力不讓眼淚落下。

她不該哭,今天是她的大喜之日。但眼角還是悄悄濕了。紅蓋頭掩著的,是她不願讓人看見的失落。

而此時,前方花轎隊伍忽然停了下來。

有人抬著幾大塊冰塊過來,一臉抱歉地說道:「前面讓一讓,段氏少爺特意安排的冰,給新娘和隊伍降降溫的。」

眾人一聽,全都感動地紛紛點頭:「段家少爺真是體貼周到,小姐嫁過去,一定是有福了!」





冰塊放在沿途涼亭裡,冷氣徐徐散出,花轎前的熱氣果然消了不少。

木頭手裡的扇子,也終於不再需要。

他默默將它收回馬側,不再扇風。

他又不需要了。又或者,他從來都不是被小姐需要的。

那一縷風終究還是比不過一整塊冰。

花轎穩穩抵達段氏大門前。

人聲鼎沸,喜樂聲震天響。





他依舊是那個無聲的護鏢,騎馬遠遠地隨行,直到她踏進門的那刻,才停下腳步。

她沒有回頭,他也沒有開口。

他們之間始終沒有一句話。

也許——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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