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致W的一封未寄信W:那天夜裡,你終於睡了。點滴的聲音在病房裡滴答作響,像冬天半夜仍未收衣的陽台風聲,輕輕晃著我心裡那把門。我坐在你床邊,手裡握著那支你常用的原子筆,筆套已經裂了一道口,像你常笑我不肯丟舊東西一樣。護士來巡房時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只是點點頭。我低頭裝作看報告,其實一直在想,你會不會忽然醒過來。你總是這樣,在最不應該掛念的時候還惦記著我工作的事。而我則總是在最想抱緊你的時候,扮作沒事。你昏睡那天,我偷看了你的病歷。醫生沒有說出口的話,我從那幾個紅字裡讀得出來:時間,不多了。那天我回家,把我們相識的照片翻出來。第一張,是你在中大的圖書館前,我在拍你,你卻望著別處。我那時以為你沒察覺,後來你說:「我知你喺影我,只係扮唔知啫。」我們在一起廿五年了,在朋友前稱對方為另一半,可以法律上從沒法得到肯定,但你總會說:「我們的時間不多,但剛好用來等待對方。」你說晚一點也無妨。可是我沒想到,「晚一點」竟是這麼晚。晚得你說不出話、寫不了字,只剩下我一個人還在喃喃自語,把每一段回憶摺疊成信,藏在你床邊的小抽屜裡。醫院不讓我登記為家屬,我只能寫下「朋友」。但我們是什麼人彼此最清楚。我幫你倒水、蓋被、抹汗,每次護士問我是誰,我都說:「我係…我係佢朋友。」然後咬著下唇,低頭繼續做該做的事。W,我沒說出口的,是這句話——你放心走。但最重要的,我會在你走後,仍好好地記得你。不是先生,不是丈夫,不是任何稱呼,只是那個,每晚和我在小飯桌前分一碗湯的你。你說晚一點也無妨。
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現在,只想再早一點回到你身邊。——永遠不曾說出口的
 Mike Ch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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