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涵正舉著冰糖葫蘆,眼裡還帶著未散的笑意,一旁卻忽然響起一道尖銳的嗓音:

「這不是個和尚嗎?穿著這般鮮亮,還帶著個姑娘,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

幾個紈絝子弟圍了上來,為首那人用摺扇不客氣地指著明燭,語帶譏諷:「這小娘子有什麼特別,讓你這出家人也動了凡心?」

明燭眉頭微蹙,單手立掌,語氣平靜:「阿彌陀佛,諸位施主請自重。」

「自重?」另一人哄笑,「該自重的是你吧!破戒僧!」



玉涵眼底的笑意瞬間冷卻,取而代之的的冰冷銳光。正要施法,卻被明燭按下了手,擋在她身前。

她強忍著怒意:「幾位公子,這元宵佳節,何必出口傷人呢?」

「乾脆也讓我們嘗嘗小娘子的滋味!」

為首的紈絝伸手想推開明燭。

敬酒不吃吃罰酒。



玉涵手上蕩開一道淡紫色光暈,那紈絝的手像是被針刺了一下,猛地縮回,痛呼出聲:「妖…妖女!你對我作甚了?」

「不過是教公子何為分寸。」玉涵冷笑。「我師父脾氣好,不與你們計較。但我不同,我是妖。」

她聲音壓低,帶著一絲冰冷的威脅,「再敢出言不遜,碰他一下,斷的可就是你的頭。」

那幾人酒醒了大半,罵了兩句,悻悻退入人群。

玉涵轉回身,見明燭靜靜看著她,臉上並無讚許,反而帶著一絲複雜。



她心頭一急,扯住他的袖子:「他們那般辱你,為何不反擊?為難的事,憑什麼要一味退讓?菩薩低眉,金剛怒目,佛都有火的時候。你忍得了,我可忍不住。」

明燭看著她。


他並非沒有脾氣,只是修行壓制了嗔怒;也並非想一味退讓,只是身份不容他放肆。

他不能做的事,玉涵毫不猶豫地替他做了。

心下竟有一絲痛快。

但是。

「妖法傷人,徒惹因果。今日種因,他日果報臨頭,又如何?」他聲音低沉,帶著一絲無力感。



他輕輕地,將自己的袖角從她手中抽了出來。

「涵兒似乎又錯了。」玉涵心下委屈,默然地想:你護著蒼生,我護著你。護著想護的人,何錯之有?

若每走一步都要權衡利弊,豈是她玉涵的作為。

算了,錯便錯了,她心想,「若重來一次,我依舊會出手。」

卻發現自己把心底話說出了口。

明燭輕歎。

如果真有報應,他是他的師父。教不嚴,師之過,他替她擔著好了。

兩人沉默地走著。



旁邊茶肆裡說書人的聲音傳來,千迴百轉,如泣如訴:

「他教我,收余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戀逝水、苦海回身、早悟蘭因...」

是《鎖麟囊》的段落。

說者無意,聽者對號入座。

周遭的喧囂變得遙遠,那些歡聲笑語,那些流光溢彩,彷彿都和他們無關。

他依舊站在她身邊,玉涵卻覺得,他離她很遠很很遠。

人終究是人,妖終究是妖。



他們,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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