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瘋玄情遊,首部曲:【某種現身】第一集: 第二十五章 葵花鏢局(十二)
「二位兄臺,是考核員沒錯吧。在下水仙派,蒼墨琴,是來應徵臨時鏢客的。」蒼墨琴微笑抱拳致禮,表明身分。他窺探別人內心世界的天賦能力,只會對一人使用,平時都封印得很好,從未主動進行窺探。萬萬沒想到,今日會像眼皮跳動那樣不由自主地竄出來搗亂。
然後,他看見長槍大眼男的願景世界:
『塗抹幾片白絮雲朵的蔚藍晴空下,蓊鬱茂林、幾棵高聳椰子樹、零散灌木叢與芭蕉樹的白砂海灘,組成心曠神怡的優美灣岸,環抱一座廣闊碧湖。在風兒吹皺一摺摺漣漪的蕩漾湖心上,漂流著一葉搖晃起伏的無篷小舟。
小舟躺著雙臂抱頭的大眼男,身畔坐了一位年約三十五歲、嬌媚娃娃臉的中年美婦。她水眸含春的拿著一串烤魚,捻起一小塊熱騰騰的黏皮魚肉,嘟著紅潤丹唇、吹涼燙口魚肉,再餵給閉眼愜笑的大眼男......
臂灣遠方缺口,突然嘩啦啦──濺起氣勢洶湧的大片水花,衝浪衝來一位身形削瘦只穿條四角短褲、腳踩芭蕉葉、頭戴碟型斗笠的尖下巴漢子,那漢子高喊著:「爽太久的臭小子,我給你拖來一群非常生猛的畢業考,考不過就給我跳下去,攀著船尾踢腿划水,做人體推進器!」』
蒼墨琴搞不懂那個衝浪漢子,到底屬不屬於大眼老兄的願景範疇內,但有強烈的未來感,。
至於大刀青年,他看到的是:
『一處路徑崎嶇的山坳,傍著兩面高闊峭壁。一名披頭散髮背影寂寥的青年,盤坐在小土墳前方。身上鐵藍色長杉有多處紅痕溼濡的刀劍創口。小土墳後面,遍舖嶙峋岩石與簇簇枯草的陡坡之下,能眺見五層蛋糕塔樣貌的腸茴城。
他視野所及的左側峭壁上,夕陽餘暉薰染了小半邊天際、照映出一片淒美愁麗的煨紅晚霞,而腸茴城上空,則是一大片雷鳴陣陣的陰鬱烏雲。他右後方的山拗角落處,有一棟三層樓的屠宰木屋,正遭大火熊熊燃燒,燒得劈哩啪啦響,燒得焦樑炭柱一一倒塌。屋旁疊起九具血跡斑斑的獵戶、屠夫、探子等人的斷肢屍體。是一支粗糙木樁串立起來的淌血屍堆。
在荒涼山風掀起的一波波枯葉浪潮中,背影蕭瑟的青年舉起一盞清水,敬向字刻「小雪之墓」的木碑,哽咽說道:「謝謝你,陪伴我......我......我很對不起......我一定會,一定會殺,光,這,些,垃,圾!!」
當他澆水入土之際,驀然發生一件與此方世界不搭調的怪事──佔據泰半天空的濃厚烏雲,在遙遠地平線那兒,有一大片散發焚滅萬物之勢、氣場超卓的暈光紫焰,從烏雲背上轟隆隆地狂暴飛來。那濃厚烏雲,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變薄變透明。初始只燒破一個指孔,緊接拓開好大一個洞口,無比強悍又鮮豔幻惑的神異紫焰,徐徐降臨──其真面目是......』
咦?
欸?
怎麼沒有了?
為什麼老在節骨眼上給我黑掉啊!蒼墨琴懊惱得頭皮癢癢。不過他真想給大刀兄一個有力的擁抱,希望能幫他減去些許哀傷。
※
「鄙人有一事不明,想請教。」蒼墨琴將兩個心相世界擱到一旁,開口問道。
「蒼兄請說。在下是葵花鏢局,張辰。鏢局大小事務,我多少能作得了主。」拉回出竅神識的張辰抱拳回禮,抬頭看著臉生、卻感覺不那麼陌生的蒼墨琴。順便引介說道:「我旁邊是本鏢局之友,樊少秋。」
「張兄,你好。樊兄,你好。」蒼墨琴一一打招呼。「不知待會比試,可有指定兵器?」
「架上的無鋒兵器都可以用。比武難免收不住力道,因此選用無鋒兵器,比較不會損傷過重。」張辰很想問問剛才發生什麼事,為啥彼此心扉好似開了一個通道,短暫交會。但不好意思初次見面就刺探人家隱私上的技藝或能力,連他隔壁神經粗兮兮的「大條秋」都沒說話了,他何必冒然打探。
「原來如此。那麼,樊兄請借我過一下。」蒼墨琴面帶微笑,越過側身讓位、開口欲言又止的樊少秋。然後他選劍時,瞥見師傅站在甲場兵器架旁,握著一柄普通長劍,詳端刃身有多少小缺口,詳端得非常仔細。
「熊王,呃不。蒼兄這邊請──」樊少秋伸著邀請手勢,往地面微凹的乙場走去。張辰則是告罪一聲失陪,朝甲區移步。
圍外雜衣觀眾群的哄鬧聲和嗡嗡蜚語,漸漸熄火,矚目最後一場比試。
「定符,你覺得張長長可以走上幾招?」
「什麼張長長?你是口齒不清還是不知『學』字怎麼念?」站在東廂廊柱旁、手捏一疊人事基本資料的伯定符,一臉嫌惡看著杜元士說:「勸你好好讀書,你不讀。欠人打臉矯正?」他揚起資料疊,作勢要打。
「口誤嘛,幹啥一板一眼那麼認真呢,動不動就要矯正別人。你的志向,該不會是死板的教書老師?」杜元士併掌作心狀,緊貼胸口上,譏諷調侃。「以你嚴肅心性來說,委實遠遠高過教師標準。依我看,標榜『失眠救星』的偏方大夫,更符合你。」
「什麼失眠救星?你找死麼!」伯定符雙目瞪大,資料疊捲成筒棒狀。
「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杜元士怪笑走開,逃離現場。
張辰走到甲場中線邊緣,止步在蒙面女子跟前。橫豎打不過,他只能竭力拼上幾招,免得輸的太難看。
「在下是葵花鏢局,張辰。請賜教。」張辰抱拳一禮。
「小女子是水仙派,赤霜華。請賜教。」赤霜華倒提劍柄,拱手作揖。
冷!這語氣給人的感覺,有夠冷──完全是那種跟你聊再多,都一直抱著冰冰禮貌,不會出現任何帶有溫度的興致音調。官府代言人的官腔式說話,或許堪可與她一比......張辰思緒流轉,平心而論。
「那麼,第一場由赤姑娘先手。」張辰本想提醒對方包袱未解,又忽然覺得此舉根本是多此一舉。
他肅容反握把柄,刀背緊靠手肘,以「短兵近戰」刀勢戒備。這種比擬短刀匕首的近戰架式,最凶險快捷。他腳下慎重再慎重地來回慢慢移步,繞著對方週邊踱步。想找個對方不易出手,拖慢劍速的刁鑽角度。
這位張小哥很謹慎呢,那就給他個面子,讓他多謹慎一會兒......赤霜華簡答一句「好。」便佇立不動。
現在她心裡想著要怎麼砍一砍帳篷價格。但她又很不喜歡跟那些貪小便宜的婆婆媽媽一樣,她年輕的很,歲數是什麼東東!?
不砍嘛,怕養成奢侈習慣,往後商品價格映入眼簾,恐會變成藝術文字一樣的裝飾物。可若是砍價,豈不跟市集上那一大票口沫噴不完、潑婦怒砍價的大嬸一樣......她是大嬸嗎?她絕對絕對不是什麼濃妝豔抹的臉盾大嬸!然後又兜回不砍價的主題上──煩死了。
赤霜華煩躁轉身,長劍隨便往正後方一撩,
哦,來了來了!看得很清楚,速度不快,很好......張辰發現有望交手兩三招,雀躍的側身避正鋒。他打算等那長劍不疾不徐撩至他胸口處,肘頂刀背全力朝上一揮,嗑開劍刃,順勢轉柄旋刀,直抵對方咽喉。
「噹!」一聲清音,
他沒想到這傾力一刀,甫觸劍身時,忽湧一股漩渦般的巨大拉扯力,把他刀子拽去旁邊,差點脫手。隨後脖子倏然貼上一條冰涼鐵片......他懵然盯著面前一臂之距的黑紗女子,沒看清方才發生什麼事?
「張公子,承讓了。」赤霜華收回長劍,抱拳致意。
「好,換我先手。」
張辰摸摸脖子,走回對戰位置。他推敲出一個大概狀況了,類似朝急轉陀螺上投射一塊石子、然後被彈開的原理,很像名捕甘起的『震盪刀』。可不同的是,剛剛並非硬性彈開,而是捏著刀身往旁邊拉的柔性牽扯。
張辰邊走邊思考對策,瞧見西廂簷上的野餐民眾,開始因冷場而三三兩兩捲舖蓋的起身離開,跳到較矮的耳房屋脊上,再沿坡走到圍牆牆頭,跳下去。連同圍牆窗口外的鄉民也是。嗜血的兜售販,在人群未徹底消散前,是幾乎不太會提早收攤。
「張公子,張公子?」赤霜華不明白張辰為何突然恍惚。
「啊,對不起,我在思考作戰策略。可以開始了。」張辰不好意思的訕笑著。
他決定繞到赤姑娘後方,突襲兩下虛招、一沾即退,遊走纏鬥數回合。如此必能保住幾分薄面。
就在他走到預定位置,卯足四流內力,將鐵藍罩衫吹得唬唬生風、泛開薄薄一圈氣勁塵浪,倏步滑進並撩起兇悍厲刀時──赫見赤姑娘如水杯裡的筷子那樣折出斷差影像,分出多尊紅黑色虛影!
他收刀不及,砍中一具虛像,然後......脖子一回生二回熟的冷涼感又回來了,又他娘娘回娘家似的熟回來了,別那麼熟行不行啊?
耳畔響起睽違數秒鐘之久、距離感強勁的悅耳女音:「張公子,承讓了。」
「謝,赤姑娘指教。」張辰軟手垂刀,鬆垮垮地站著。放棄面子保衛戰。沒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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