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醫生,請留步,呢度要除低外套、鞋同手袋。」
李蘇菲聲音毫無感情,帶住一種淡淡的威壓感。

我站喺白得晃眼嘅通道盡頭,身邊六部自動機械手臂由牆身彈出,探頭探腦。冷白LED燈將我全個人照到毫無遮蔽,連手背上啲舊刀疤都好清楚咁投影落淺灰地面。

「呢層要脫晒咁多行頭?」
我隻手捏實褸領,心入邊升起陣無名火,又唔想太「社會仔」嘅樣。

我輕輕執住褸扣,交俾門口嘅透明儲物箱,順便將一對舊布鞋踏落去。地板好似冷到可以燒骨,腳掌啲薄繭俾磁性微電沖得少少刺痛。





「安全程序,全部人都一樣,對唔住。」
李蘇菲企得極直,西裝線條紋絲不亂。佢手執平板,睇住一行行數據閃動。

「哦……一早聽過東南亞基地講到成沙展咁嚴。」
我強行笑咗吓,雙手比人捉住咁自然垂低。窗外其實冇窗,只有連續遠紅外成像玻璃,紅藍像素蠕動好似昆蟲。

「俾你一分鐘預備,前面會有全身掃描。你之前任何金屬植入、芯片、已驗證過?」
李蘇菲問完將眼神掃過我腰間。

「仲有啲老爺芯片喺手關節。大部分用緊病人義體,如果唔啱規矩都可以即刻話你知。」




我低落頭,舉高隻右手影啲細小舊時代接口。

「紀錄顯示你有四次非法手術標注,呢啲資料都需要解釋清楚。」
佢音調完全唔咸唔淡。

「非法唔非法,最多只係政府定咗條線,唔通條街有事都唔救?」
我舉起眉,語氣本來想平靜,講到尾不自覺又升咗少少。「你嘅職責我明白,咁你呢?你救過咩人,定係淨係負責過濾啲『危害』?」

「所有人同命,但分配資源要有準則。」
李蘇菲幾乎唔郁分毫,只係將平板遞埋一邊,搖下頭。「你未試過喺會議大廳見到上千個淋巴腫瘤病人,同一百個科技贊助商爭唯一五個空床嘅時候……到時你就明。」





「未試過,我都唔想試。」
我低頭看自己雙腳,發現腳指翻咗幾條繭,唔想畀人睇到乙醇未清掉嗰啲舊印。「但我肯定唔會擺個病人出嚟投票囉。」

「程序開始,請企直,雙手攤開。」
李蘇菲按落平板幾下,前方牆體滑開細縫,四部光線讀頭對準我周身上下。

我深吸一口氣,死死定定站喺中心,一道道藍光高速沿肚皮、膝頭骨、手腕、頭骨交錯飛過。全身每一吋神經都覺得被一片冷冰切開,心跳慢慢跳到耳邊。

「唔好郁,身體健康數據同步投影緊。」
蘇菲語氣平穩,兩隻黑色高踭鞋扣住地板,冇半分漂移。

「醫生數據:血壓129/84,心跳83,壓力激素偏高,四級手術後遺症,腦頻微躁動。」
機械語音跟住彈出,空氣裡充滿臭氧同消毒酒精味。





「你都睇咗我哋啲資料啦。你話呢啲短路神經值唔值繼續用?」
我咁講時咀角苦笑。其實心底暗暗想測出啲乜,會唔會就此被人掃咗返地底去。

「如果唔值得,你今朝已唔會喺度企。」
蘇菲冷冷咁回應。

「啱嘅,有位就有人上。你哋揀人都夠狠。」
我望住周遭白色壁板,啲機械臂好似隨時會變出刀。「不過有幾狠都好,救人唔應該咁樣分!」

「數據同情感唔會沖突,醫生。」
蘇菲將平板一合,冷柔聲音透出絲絲疲累。

「但你介唔介意邊個病人落床?」
我語調挫咗一下,唔想再比呢類冷冰數據拉走自己意志。





「唔係介唔介意,而係點樣保住大多數。」
蘇菲微微抬起頭,終於第一下直眼望我。「呢度每一位醫護人都殺過心口。要係你就明。」

我對住佢冷冷雙眼,有種自己落緊冰池咁。啲機械音再油然響起:「數據過關,請換回鞋服,準備入下一層保安檢查。」

我一手攬起儲物箱,著番件風褸,發現因為凍氣吊住,領口黏住皮膚都有啲痛。走路聲響得好清脆,似落喺絕緣世界上。

「蘇菲,你咁快就將我從『醫生』變做『數據』咁出色,有幾多人係咁?」
我打開話匣子,想搵吓底線。

「你唔係數據,但你要學識數據背後嗰啲死死地氣。」
蘇菲竟輕輕翹住手,眉頭依然冇郁半下。「好多人都慣咗自以為英雄,實情……數據如果肯認真讀,每條都見到命運。」

「但世間最難救唔係個身體,係心。」
我平時唔多講理論,但一上嚟啤住佢啲冷感忍唔住。





「你教過學生?或者你啲病人未試過討厭你做決定?」
蘇菲冷冷一笑,第一次似乎有啲人性。「試吓做監察,自己不下一次夜半喊醒。」

「咁你而家仲堅持咩?」
我望住佢個輪廓,三十幾歲面形緊致,但眼尾有啲絕望嘅壓痕,唔似坐寫字樓嗰批人。

「我堅持每一個人,都要有人記得佢嚟過。」
蘇菲最後咁講時,過咗手把推門進第二道閘。

通道再縮窄,沿牆暗藏監視鏡,冷得我想縮埋,但頭頂電子鐘聲敲響。

「你啲醫院經驗嘛……組織有紀錄。」
蘇菲忽然主動提起,我民撚一撼。





「紀錄——有冇地下醫生自製病例,多咗一個失敗率?」
我苦着臉,懷疑自己遲早會被人踢走。

「唔止失敗率,連你小時候醫家姐墮馬損傷都存底。」
蘇菲出奇地語調柔化咗幾分。

我呆咗呆,心口微痛。
「嗰年自己成日諗救人,實際救過番個幾多?」

「你細細個救過人,那一刻你有懷疑過值唔值?」
蘇菲行慢咗兩步,站得最近。

「從來冇。反而越大就問自己救得幾多先算有用。」
我望住佢,終於鬆返一氣。

走到一扇巨型鋼門前,地上有條發光細線,門兩側各有一塊透明識別玻璃。外頭——地下診所上層嘅電容地板伸展無限,遠處傳來幾下心跳聲,沉到腳底。

「張醫生,你做好準備未?」
蘇菲聲調突然柔和,但目光依然冷峻。

「冇人真係準備得晒。不過,有命就上啦。」我自言自語。

我將器械箱拿得更實,背脊打直,一步一步踏上發光細線。四周好靜,只剩下一串串呼吸聲、自己心跳呼啦啦咁響。

鋼門由蘇菲操控,慢慢展開,裡面照射住一大片弧形會議桌,同數十個着白褂嘅醫生科學家。中央懸空着藍光熒幕,三個巨型投影將每一個人影打成剪影式。牆上掛住「Infinity」標誌,底下刻住:「以人為本,以進化為終。」

「張醫生,歡迎加入無限手術展。」
蘇菲一步領前,回頭微一點頭,輪廓映住熒藍燈光——第一次有啲生動。

我降咗半步,把口輕輕抽出苦笑,雙眼望住每一張或堅毅、或疲倦、或麻木面孔。

「今晚開始,醫生都冇得做平凡人啦。」

「醫者,並唔係天生要變稱英雄,只係冇得揀。」我腦入面只得得嗰一句。

成個身體咁行落去,好似走進新世界,但同時每一步都係將條命賣出去。

....
「張醫生,請行去最前面,主席發言先。」
李蘇菲率先張開會議廳玻璃門,聲音依舊冰冷,但腳步比啱啱進門時輕快咗一啲。

我踏入會議廳,高到睇唔到盡頭嘅圓形天花射出藍白色霓虹,每一條拱弧下都單獨嵌入一組全息投影。好似進入咗未來科幻片現場,連呼吸都變重。

「張生,係咪要登記指紋先?我幫你嚟!」
一把帶點鄉下口音嘅女聲響起,呢種親切同會議廳氣氛格格不入。我望過去,一個中等身材、短髮帶啲自然捲嘅女人,已經蹲低喺白色感應台側邊。

「你叫……?」
我一面講一面將手掌壓落台上,冰涼感刺激神經,指紋光線「滴」一聲完成採集。

「我係林翠瑩,大家叫我Carmen,心理顧問。」
林翠瑩湊前伸手,掌心溫熱有力,笑容堅定而又帶啲柔情。「你頭先入場成份文件我睇咗,唔使太緊張,會議入面冇人會咬你。」

「唔會咬人,但會咬數據啦?」
我忍唔住自嘲,雙眼掃過班著白褂各自低頭操作嘅人,有三位醫生連望都冇望過我,好似只係例行交接文件。燈下每個人輪廓都異常清楚,個個似一幅人體圖鑑。

「你試過被自己啲失敗數字咬過未?」
林翠瑩突然收斂起笑容,目光少少凝重。「你唔識我,但我觀察你內心壓力指數高於組內九成二,今日自己都頂得唔易。」

「現代醫生冇壓力?要扮冷血咩。」
我答完わ都忍唔住苦笑,左手拎緊器械箱,條手臂輕微顫住。

「你實際好過咁多口說無謂嘅自嘲。」
林翠瑩輕輕將手拍落我膊頭,一種自然親和撫慰力即時傳到心口。「咩事搵我傾下,心理科唔係只得監控數字。」

我啱啱開咗個鐵門入新層樓,仲未坐定已經被人望穿底褲,有啲唔自然地扭吓條脊骨。

「仲有位新同事,認識下先啦!」
林翠瑩突然揮手,示意我向左邊望。

一個高瘦男人坐喺全息螢幕後,頭髮銀白,眼鏡係嵌入式智能鏡,肱骨位置有明顯機械植入。他正一邊微調手上微型納米機械人,一邊用濃烈歐洲口音說話。

「Dr. Chang,I am Marco Ellerick。」
馬爾科抬起頭時,眼底反射住全息圖譜,每句英文都噴出口水咁有型。「You… underground specialist?You like gene hack?」

「我唔止鍾意gene hack,仲鍾意攪局。」
我咧低頭,佯裝鎮定,一邊觀察佢條全異形手臂。「你手嗰舊係納米機械肌膚?未見過咁新款。」

「你可以咁講,呢隻係我設計畀自己,如果你將來有興趣,一齊玩新東西。」
馬爾科講到『玩』嗰下眼角顫咗一顫,機械手指居然自己格格咁微震,個樣極度投入。

「我最怕啲醫生當病人做白老鼠。」
我語帶挑戰,未諗住就咁信一個萬能技師,「不過我對啲你用得出嚟嘅工具都感興趣。」

「唔係每個醫生會自願俾人改造。」
忽然,側邊一把有磁性的女聲介入,一個身形高挑、膚色帶東南亞血統嘅女人露咗半個頭出嚟,纖長指甲輕撥住荧幕。

「哦,你都係手術技術人員?」
我問時,暗地裡數吓間房總共有幾個出現過唔同口音。

「莉拉‧米恩,機械臂操作專家。未來你手術有咩唔夠快,搵我得。」
莉拉比佢嘅名片我,拇指背面隱含電子芯片,輕拍下我手背啱啱已經讀取咗資料。

「一齊快又精係好事,但希望你快極都知道啲病人未準備好要進化。」
我刻意講到有啲硬,想睇吓佢有冇反應。

「病人無得自主選擇,本身係錯。」
莉拉抿咀細咁講,語氣雖然帶笑,但眼神裡全是競技場嘅戰意。

「你地成班都係國際人才?」
我再掃望會議桌,呢度最少有五個膚色、四種語言、三台AI輔助裝置喺呼吸。

「我係基因數據師,鄭娜。」
忽然門角位置有個瘦削短髮女子舉手,態度幾跳脫。

「你啲病例入咗我個資料庫,下次病人有咩怪變種基因要排查,交俾我。」

「啲外國組織爭住要你幫手?」
我隨口打趣,發現自己語氣放鬆少少。

「以前做黑客,依家改良法律漏洞啫。」
鄭娜唔咬弦,睇手機好快已經翻查緊我病例。

全場空氣脈搏壓咗一壓。部分同事面無表情,雙手飛快地拍打虛擬螢幕,有啲聚埋細聲傾計。

「四號枱喺邊度,等我坐低啦。」
我刻意大聲講,搶咗個面容平淡中帶啲自嘲位置。

「宇霆,你坐我隔籬就啱。」
林翠瑩已經搵咗張好位,一拍椅背,「你有冇啲舊醫院笑話?記得開頭靠黑色幽默先拆到壓力。」

「等我今晚第一鑊睇住有冇人整色整水先啦。」
我坐低時白褸蹭到張聚能椅出「嗞」一聲,整副器械箱擺咗落腳邊。

「開始啦,各位新成員,主席發言先。」
蘇菲由正前方返轉頭,雙手打住一份透明資料夾,「今日各位集合,目標一致:拯救全球危機下最脆弱的人,但要清楚,組織真實運作同外界想像有出入。」

全場安靜,主席台後面全息圖閃現:各國危機、病毒爆發、機械義肢新專利同人口老化紅色曲線。

「請各位簡單自我介紹,讓張醫生認識下。」
蘇菲一聲令下,左首一個戴綠框眼鏡、膚白如紙嘅年輕人主動舉手。

「我叫Simon Wong,主攻腫瘤細胞再生。話明先,我唔係機械派,我信返細胞自癒比金屬合理。」
Simon語氣帶有一絲高傲,但直率得嚟又冇殺氣。

「到我啦,Alexander Griffiths,記者出身,依家做對外危機溝通,保證每個新聞背後都記錄著一個人未被遺忘。」
Alexander英語流利,轉頭望住我,眼神清澈但充滿倦意。

「我就無其他花神,主打武裝維安。」
厚實聲線由桌旁傳嚟,一個大隻男坐得勁挺:「泰瑞,Terry,前軍人。記住,醫生同病人安全先係最緊要。」

未講晒,旁邊又有一個柔聲細語嘅女醫:「Carmen林翠瑩,心理顧問,打散你情緒郁動算我贏。」

會議桌上各種方言交錯,場面微亂。我忍住內心震驚:呢度每個都係傳奇級別。

「你地認識彼此幾耐?」
我發現身邊啲人相處自然,暗地裡有種半兄弟半敵手氣氛。

「有啲半年,有啲今日先第一次見。」
莉拉答得冷靜,但手上已經打開咗一包螺絲批,好似做緊心理準備。

「你咁多神器,一路以來冇諗過自己會用上戰場?」
我半認真問,覺得今日唔問,聽日冇命問。

「用得多,有一日會成怪物。」
她回咗個鬼馬表情,語尾帶點玩世不恭。

我望住圓桌,慢慢呼出一口氣。身邊每條疤、每個冷笑話、每句自嘲都證明自己融入咗一個異類隊伍,但衝擊力大到足夠你睇清世界黑暗。

「好,所有成員已報到。」
蘇菲記錄完大家資料,抬高聲線:「張醫生,我哋要討論第一單集體極端手術,今次係人體全神經義體與細胞移植混合。」

全場一時安靜,藍光映照每人面龐,各自表情耐人尋味。

我用唔同角度覷一覷所有人,腦底有種荒謬樂觀,「起碼我唔係唯一癲新聞頭條。」

「歡迎來到現代極限醫療地獄,張醫生。」
林翠瑩喃喃咁講,嘴角掛住一條淡淡苦笑。

我微微一點頭,心諗:醫生,唔再只係人體工場裡面嗰個英雄,而係成個人性大戰場嘅觀察者。

嘆一口氣,未知明天會變成咩世界,但今晚,只能咬實牙根,跟住班怪人一齊撐落去。

....

廳內燈光一閃一閃,勝過窗外所有城市夜火。空氣有種不知屬於消毒酒精,定抑或電子元件殘餘熱力的特別味道,嗆得我喉嚨隱隱痛。半個圓形會議桌前,坐滿大半白褂同深色西裝。大家神色嚴肅,有啲側著頭望住手機或指揮中心屏幕,有啲則默不作聲,感覺十條八條神經線繃緊。

天花頂透出細緻線條,由中央琉璃燈拖落嚟一串又一串藍白LED,光影之間將人個樣照得有如手術台上咁毫無遮掩。全息投影懸浮空中,時時閃爍著全球疫情、戰亂新聞、創傷義體手術數據同一張張愁眉苦臉嘅患者近鏡。每條數據,都係危機、崩塌、死亡率、以及未來模糊希望。

「請各位集中注意。」李蘇菲嘅聲音突然由兩邊擴音喇叭中彈出,乾脆得來帶啲電子回響。佢站正主席台,身形纖瘦,頭髮束到一絲不苟。雙眼冷冽猶如醫學雜誌上典型女高管,膚色冷白,指甲短而整齊。

所有人都自自然然地停低手頭上嘅動作,或者將手機反轉埋一邊,或者將資料文件擱正在前,抬起頭望住蘇菲。

「首先,感謝大家今晚撥冗出席,尤其係幾位新成員。」李蘇菲眼波轉咗幾圈,由資深醫生到技術工程師、心理專家,最後停留喺我身上,面無表情,但眉心緊皺一下。「我知道,外界或者媒體對我哋有成千上萬想像——話我哋係陰謀組織,非法人體改造黑工場,甚至係全球新秩序馬前卒。但今晚我想親自解釋,無限手術展宗旨,同點解在座每一位都係『選擇者』。」

燈光自動調暗,天花同牆角同時再投影多幾組數據圖像。紅色曲線噴射式升高,橙黃色熱點擴散描繪戰疫死亡人數,還有一堆灰暗人影輸入資料庫,每個都只用一行文字總結人生——「重症未得治療」、「心臟義體失敗」、「等候移植時死亡」……

「三十五年以嚟,地球面臨無數天災人禍:新型病毒頻繁爆發,難民潮與社會動盪日益嚴峻;資本壟斷醫療資源,權貴壽命遠超平民。喺呢個背景下,政府同主流科學界已經逐漸失去能力保證人類大部份安全。」蘇菲以清亮但完全唔帶同情嘅聲線,用接近講座演說家模式一路講落去。

佢停一停,掃視室內。

「你哋在座各有所長,有人手術技術冠絕全球,有人破解基因邊界,有人打造義體新潮流,有人管理倫理風險。無限手術展存在,唔係為咗玩科幻快感,而係要實際面對極限問題——點樣定義人嘅『完美進化』?點解啲醫療無應用於最需要嗰啲人?」

我感覺到周圍人有啲輕咳,有啲皺眉,有啲輕握拳頭——大家都唔係第一次聽咁誇張嘅危機,卻冇人勇於開口反駁。燈光拖拉住人影,變得長短不一,連我都唔敢呼吸太深。

「本組織常被質疑走到倫理邊緣,但你地要明白,有時所謂『人道』同『創新』衝突,其實並唔係二元對立。」李蘇菲話音高啲:「我哋接納極端病例,包括全球各地合法、灰色、甚至非法身份,只要符合醫療突破標準,都經過最高規格安全審查,嚴禁任何浪費資源。」

林翠瑩就坐喺我左手邊,微微咬住下唇,可能戒心仍然未放低。佢偷偷望過嚟,隻眼閃出少少擔憂。Marco Ellerick手指繼續撥動細小機械,只係頻率少咗一倍,我猜想佢思緒已經開始流動緩慢。

「各位,今晚埋位,你哋等同選擇咗做全球醫療未來其中一根支柱。」蘇菲語氣突然遞昇溫度,唔再純粹冷感。「世界或許唔會同情我哋,但我哋要做既,係突破舊有框架,面對所有被醫療棄置嘅群體,用最高端技術甚至最極端方式尋求解決。」

雷射光線掃過,映出全球患者分佈圖。幾個地區閃爍著「危急」二字,數據唔停自動刷新,背後主控AI報告同時朗讀。

「最新超級病原數據,上升50%;亞洲義體等待率達到226%;中美戰區患者人口遞增每小時+835人。」

李蘇菲趁勢補充。
「內部每一宗實驗、每一個人命,都需要以最快速度做出抉擇。有時,你以為等一晚靜心思考,但死喺病床嘅人已超過百計。喺呢度,理想要同現實搏命——你用你醫術扭轉世界,但條命有時唔只係你自己。」

我下意識捽吓手指疤痕,戒自己唔好插嘴。其實呢班醫生個個袋住一筒道德難題,同時又要死撐專業形象——壓力重到爆炸。遠處Terry半垂下眼簾,一面木然,雙拳收得極實,似乎已經習慣旁觀。

「但係,我相信,在座每一個人都有資格成為改變未來嘅『選擇者』。」蘇菲眼神略帶熱意,話雖咁講,但語調好快又冷啲返去。「所謂選擇,不止於簽份同意書去冒險,更係你醫生責任。市民只睇到表面新聞,但你地親手决定住千千萬萬條命。每一次批准、每一次拒絕——有啲甚至決定佢地會唔會變新一代超人類。」

蘇菲講到呢度特登停一停,好似預你有時間反省下投射幾多於自己內心嘅「選擇者」身份。會議廳始終保持沉靜,只見木質會議桌面反光映照住每個人身影:有嘆息聲,有低頭,有雙手互扣額前。莉拉郁吓身,微微細語:「得你至知點解忍唔忍心。」但即刻又抿口唔再說話。

「選擇者嘅意義,唔係得把手術刀,而係揹起所有倫理、未來同現實代價。」蘇菲冷靜再添一句。「本組織唔保證你每次決定都被社會認同,甚至某啲舉動短期完全無人會贊同;但你地做得出新標準、承擔得起失敗後果,就係醫療歷史中真正一頁。」

我環顧四周,眼下嘅醫生臉孔,有幾個明明年紀細細,但面皮灰灰啞啞,有如過咗百次生死大關。有啲則滿頭白髮,默不作聲,只係微微拉直背脊呼吸,看來已經習慣長年夾縫活。

牆邊AI語音繼續播報。

「半自動義體失敗率33%;緊急搶救時限不足三日;流動病人隱形基因變異累計4%……」數字如流沙一樣拖過人身心。我心裡愈嚟愈覺得壓力曬到口乾,右腳不自覺打吓圈。

突然蘇菲誇張地將雙手分開,語氣比之前更著重強調每個字。
「面對未來世界失序,只靠觀望早晚被洪水淹沒。我哋只能自發做選擇,用醫療極限博取人類另一條生路。任何人都可能係舊時代犧牲者——但今次,主動權喺我哋手上。」

儀式感拉滿後,會議氣氛未有即刻鬆弛。大家面面相覷,眼尾偶有閃動,一如下一場手術前嘅彼此審視。本以為會有掌聲,事實上只係椅腳磨過地板聲響。Marco喃喃低念「進化究竟幾時停止?」

「數據始終唔識痛。」鄭娜則戴住手套拖長聲。

我試著將背貼得更後,雙手交疊壓住器械箱。心裡不禁質疑:「追極限醫術救萬人,還是慢慢變怪物;選擇者最大權利,其實係最靜默嘅自我放逐?」牆上投影閃過下一行巨字。「醫者之手、命運之輪。」

「最後提醒,每一個實驗、每一單救援都係世界未來命運一部分。你地要識得問——手中刀劍取走邊個極限,留番幾多人性?」蘇菲輕聲收結。

房間充滿無聲回音。每個人沉默消化嗰份沉重愁緒與逼人期待。會議桌上飲水機「咔」一聲,冷氣送風傳來低低震動。幾粒滴水聲撞擊地板,就如點醒大夢一聲清脆。

咁,作為新朝代醫生,面對「選擇」二字,你仲未驚唔驚?

「宇霆,醫術真係可以改變命運咩?」
黃信民啱啱喺夜診完結後行埋嚟,佢聲線帶住一種苦中帶笑,面龐泛咗啲蒼白,夾雜落黃色病號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

我素來鍾意佢嗰份笑容,但今晚,笑只係肌肉自動機械咁郁,完全冇一絲光。

「信民,世界變成咁,你都仲想笑?」
我試住用玩笑語氣遮掩壓力,雙手抱實個舊皮手術日誌,身後手術房玻璃上映著自己一半面型,好似半人半鬼。

「醫生,唔笑咁點好?我做志願者之前都以為自己會死得好平淡。」

佢微微聳吓膊頭,語氣淡到好似講天氣。「依家有機會再行返出嚟……不過我有時真係唔記得自己頭先笑過未。」

「啲藥副作用緊要?」
我盡量裝作鎮定,伸手指住佢新植入部份,心裡一陣刺痛。「記得唔舒服即刻同我講,我可以再調校一次藥量。」

「啱啱都冇乜痛,不過……」
黃信民想講咩又收返,呢啲年頭曬慣太陽啲魚尾紋都收埋咗一齊。佢雙手垂低,半抬頭望住天花啲冷光燈,眼底出現一點點無助。

「不過咩?」
我捉住呢句唔放,點都要幫佢搵到內心嗰條線,唔可以明知冷感仲話人躲懶。

「我有時覺得……我自己冇以前咁多想法。」
佢語氣漸漸散開,手背無意識𠝹下手臂舊針痕。「成日啲情緒淡晒,有時連見到屋企人都唔覺得特別開心。但頭腦就清楚咗好多,好似入咗實驗房,咩都用邏輯拆件再砌返。」

「你擔心自己變咗怪物?」
我用極低聲講,每個字都仿似割開咗自己喉嚨。「進化手術唔係個個人都頂到副作用。」

「怪物都好,快死都好,一世都唔想淨係得器官健康冇心情。」
黃信民突然望實我,呢刻佢個人似係咩都唔信,但係又想最後搏一次。「醫生,如果你可以揀,你會唔會覺得救我其實係害咗我?」

我一時間話唔出話,只係望住佢,想比個答案,但嗌出口都只得啲含糊。「唔係咁講……我不嬲都覺得,每一條命得番機會就值得做。」

「但命得返,心唔同咗。」
佢用幾簡單字直接碰穿我內心。「有時我諗,如果我當初唔簽個手術條款,係咪屋企人會仲記得我……本來嗰個自己?」

會議廳外嘅燈反射喺磨砂玻璃,將一切拉扁成一幅灰白色流動影子。我見到自己面形愈發疲倦,嘴角想笑但翹唔起,一句重複嘅慰問卡住咗脷頭,唔識點答。

突然,林翠瑩由遠處推門入嚟:「你哋傾咩呀?已經半夜三點啦,宇霆你唔休息?」
佢瞄過病人一眼,見到信民面色,神情亦略帶凝重。

「翠瑩,我留低做番啲日誌,順便check吓信民情緒。」
我嘗試講得若無其事,手指卻不自覺敲吓桌面日誌。每一個術後病例-每一個副作用評分,實在太生動。

「信民今排有啲乜感覺?」
林翠瑩輕聲問,踎低傾前兩步,冷冷嘅清香同暖意拍過嚟。

「幾好啦,只係……情緒鈍咗啲。」
黃信民避開目光,兩手握成拳頭,好似怕再錯訴自己。

「唔驚,大家都喺度頂住同一種怪力。人哋話進化,實際唔一定係進步。」
林翠瑩望向我,一句溫和話似暗示又似重複保證。

「醫生可以後悔手術嗎?」
黃信民半帶自嘲,「你哋咁多數據,查唔查得出我仲有冇快樂?」

我忍唔住攤開雙手,「你估我哋機械人咩?有啲嘢只可以嘗試補救,冇可能保證返晒人心原貌。」

「咁你夜晚查啲術後日誌,會唔會諗過,錯咗?」
黃信民嗓子輕輕顫咗一下,嘴唇攏成細細一線。

我被佢問到窒,只有望住自己手術日誌,裡面紅色標記一欄又一欄「情感變化未明」,「行為冷感」「主觀自述異化」。每一行都等如一把刀狠狠插我身上。

「你問得啱,有時係真係會自責。」
我喘咗一口氣,喉結郁動,愈講愈覺得後悔。「不過我都只能靠最初個信念行落去,如果我都停咗,仲有人肯試新療法咩?」

翠瑩聽罷,只係用纖長手指拍拍我膊頭:「你都唔係神。識自責係好事,係人都會迷路。信民唔開心,你可以陪,但唔會代替。呢種選擇,有時唔係一個人擔晒。」

黃信民出奇地點咗頭,慢慢起身:「今晚辛苦晒你地。我再瞓一覺,希望聽日起身會識得開心啲。」

「瞓唔到就搵我地啦。」
林翠瑩微笑補上一句,目送佢步出房門。

房間入面只剩我同翠瑩,燈光拖住對我地微微變形嘅影子。

「宇霆,你成日都飲悶酒睇病例,但點樣同自己交代?」
翠瑩靠住櫃邊,聲音低柔,目光冰裏帶暖。

「有時真係交代唔到。」
我撩酒杯啃啃,睇住自己束在手術日誌上一頁一頁多疤嘅手指。「每一晚翻舊病例,見到有人變咗冷,係我決定推佢地入手術台……其實搞唔清係救咗佢,定係毀咗一部份佢。」

「但你今日仲會怕自責,就證明你未變冷。」
林翠瑩側頭望住我,聲音幽幽。「只要你唔走去自以為神,你仲係醫生。」

「咁係咩時候,醫生會輸晒?」
我轉頭問,忽然想測吓自己有冇底線。

「當你覺得自己永遠冇錯、所有失敗都怪其他人,就輸晒。」
翠瑩一句講晒,指尖滑過碎光板桌面。

「你點睇信民嗰案?」
我忍唔住想聽多啲專業意見。

「佢唔係唯一一個。今時今日進化手術除咗要面對副作用,最大困難係人自已未準備好。」
翠瑩收細聲線,如怕牆外AI偷聽。「你要學忍受自己救唔晒世界,又要學識欣賞唔完美。救人唔一定要放棄靈魂,也唔一定留得住全部。」

我呆望著天花啲燈管繞成無限符號,腦底循環住「副作用」、「自責」、「救人」三組字。

「原來醫生咁都要進化……」
我自言自語,有啲無力地笑咗一聲。

「你地每一夜道歉,每一晚自問有冇錯,就係你仍然有人性嘅證明啦。」
翠瑩最後伸個手,輕輕扒咗我日誌,近日機械香混住人體體溫一絲撲過嚟。

「唔知明日我仲救唔救得住多一個人。」
我呢句講咗後,覺得房間有點闊落,但又似只剩單薄回響。

「但你今日感覺到愧疚,聽日仲有辦法搵到多一條命。」
翠瑩拍一拍我背脊,慢慢行向門口,邊行邊講:「夜啦,醫生,記得訓啦,唔好用罪惡感頂自己命。」

我見到佢影子消失喺門框,自己攬實日誌企好耐。手術房窗外鏡子裡嘅人眉頭皺埋,雙眼還亮住少少火。

人類可以玩極限進化,但醫生始終要面對所謂靈魂被切割嘅夜晚。但係,至於邊個有能力審判我地,可能只得埋我自己。

我攤開新一頁日誌,用帶鹹澀汗水指頭寫低:「今日後悔,證明仲未死心。」

窗外城市有啲稀稀疏疏嘅雨滴,剛好拖走咗屋入面嘅荒涼。



——

「話你知啦,宇霆,呢度唔止有極限手術咁簡單。」
Marco斜咧嘴邊講,左手指頭捽緊佢把銀色智能鏡框。全息屏幕照住佢面孔,反映出一層層藍白光線,好似深夜手術房嘅冷色燈帶。

「咁你講咁玄,有啲咩係地下流傳緊?」
我忍唔住追問,身體微微上前,想靠近啲,但又唔敢露太多好奇。

「有人話組織真正名叫『倫理墳場』,你有聽過未?」
Marco語速突然慢落,每個音節都拖得好長。佢唔望我,只係瞪實自己手背有條細致納米切口疤痕。

「倫理墳場?咁鬼玩?」
我哼咗聲,故作輕鬆,右手拎實杯凍水,想沖淡腦入面啲奇怪預感。「唔係淨係爆下術例咁呀?」

「唔止。呢度治癒嘅唔止係身體,仲有啲人性扭曲咗。你以為咁多義體、基因改造都係啲表面症狀,其實每次手術都慢慢改變咗自己醫生啲底線,改變緊醫術背後嗰條界。」Marco搖吓頭,嘆一口短氣。

我望住Marco,發現佢下巴骨頭有道奇怪陰影,瞳孔微微擴散,好似經歷過唔少夜深驚心一刻。

「之前我做過一單重案。有個資深醫生——方醫生——半夜偷偷喺會議室度講:『呢度每一個醫生,唔係拯救人類,反而製造緊怪獸;你以為治療咗身體,實際醫得係啲扭曲靈魂。』」

Marco低語嗌出,語氣藏住一種唔安定,好似怕隔牆有耳。

「你地啲大醫生都咁傳聞?我以為科學家只識信邏輯。」我心跳拍快咗幾下,忍唔住壓低聲線。

「你查吓紀錄啦。組織最初嘅mission statement根本冇明講要醫返人心,你見得多,遲早知組織每個人心入面都有條舊傷痕,寧願唔肯開悶。」
Marco邊講邊用機械手指摁落桌面,全身肌肉同義體結構輕輕抽筋。

「你有冇見過啲人真係醫唔返?」
我咁問時背脊貼住冷冷嘅金屬椅背,感覺一絲涼意衝住骨頭走。

「上星期有個改造志願者,術後好地地,身體會覆原;但情緒、行為完全崩塌,變得冷血又冇感情。心理報告寫清楚——個案已屬『倫理邊界渾沌』,即係冇人肯判斷仲係人定怪物。」
Marco語氣驟冷,翻起手背細看一下義體接口。

「你地又喺度講都市怪談?其實每次手術都係雙向,醫生都受影響。宇霆,你做得太多極限案,會唔會有時都驚自己有日麻木晒?」林翠瑩呢刻行近,插咗句。

我定咗一陣,將啲回憶翻晒腦內。
「有時真係。醫完一場重症,見到血、見到骨、見到變形,搞到返屋企瞓都唔安落。內心下意識要搵返最初嗰種醫者心,但日日都要問——我救緊定毀緊?」

「你都唔使自責得咁重,」
翠瑩輕聲咁講,隻手撫一撫我膊頭。「怪物唔會自問有冇錯,識痛就唔會淨係做工具人。」

Marco哼咗聲,機械手指咔咔咁叩住桌腳,電流微微流過。「但呢度啲醫生唔係人人都識痛㗎喎。你有冇見過林醫生?佢人前笑,背後日日下藥諗新手術。佢話過:『救人係科技問題,人性冇得upgrade。』」

「咁講真係殘忍。」
我忍唔住縮一縮領口,感覺成個組織冷冰冰,但每個人都埋藏得好好。

「其實有冇人諗過拯救心靈?」
我望住Marco、林翠瑩同周遭正竊語嘅隊員——有啲低頭打資料,有啲喃喃自語,有啲兩個人推搪:「呢度唔止醫身喎。」

「你睇深層資料。」
鄭娜突然攤開手機,將一個舊醫案資料頁俾我睇。「有啲人接受完極限改造,身體好返,但生活質素跌晒。精神異化、親情關係破裂,每一單案背後都有人唔知點算。」

「你知唔知,下層醫區有一個名叫『倫理墳場』嘅小房?每晚有資深醫生會喺度傾『人性崩壞』。」
Marco突然語調低落,眉頭皺得好緊。

「啲資深前輩都住喺度?」
我下意識咬咗牙,啲掛念突如其來。

「有啲冇得唔走。有一晚你唔睡得著,去床尾走廊聽吓門口啲閒談,就知曉。有時啲老醫生話:『醫術升級追唔上心靈崩壞,倫理墳場先係你地真實的終點。』」
Marco語尾帶住沙啞,手指繼續無意識伸直再曲。

「你咁早叫我小心,係咪以為我都會入墳場?」
我半笑半諷,心底其實唔係完全否認可能。

Marco點咗點頭,露出一絲苦笑:「新入組醫生頂得住嘅唔多。啲倫理底線,要日日重建,日日報廢。我個人用得多機械義體,有時都驚咗自己有日太冷感。」

「但你仲有自省,都唔會淪落得咁快。」
翠瑩補充一句,溫和嘅手勢叫人心定。

我望住啲人逐漸散落會議廳,有啲組員頭低埋竊竊私語。「Marco,你知唔知有冇人真係因為太驚,寧願唔再做醫生?」

「有。方醫生走咗,成日周圍警告外界危機,好似漂流者咁尋覓安慰,但每一次見佢都多一摞嘅病例記錄,啲舊傷唔知幾時埋唔返口。」
Marco細聲嘆息,目光變得好遠。

「咁你自己會點做?」
我直接追問,右手掌因為冷氣寒流縮咗一啲,心頭有條煩惱線。

「老實講,我有時都唔清楚底線係邊。救人同毀人一線之隔,但唔努力就冇人可以醫。最緊要,每晚閉上眼要問自己—『我仲係人定係只係工具?』」
Marco望住前方天花板全息投影,面容閃過一絲悲傷。

門外傳來幾聲低語:「道德冢、醫者喪心、科技傀儡……」
我聽到啲詞,心底微微打震。

翠瑩見我愁眉善目,輕輕靠近:「宇霆,你唔使一次解晒全部。你有能力救人自然會救,有心就唔會跌入深淵。一齊頂呀。」

我將手術日誌收埋,心跳低落下迷茫。
「有時做醫生真係些少不自量力,但唔試吓,心都冇存在感。」

「今晚你聽得多,記住有睇得開嘅朋友。墳場只係提醒你唔好掉低自己人性。」Marco拍拍我肩膀。

「整杯熱茶啦,唔好俾世界逼得太緊。」鄭娜望見大家氣氛黯淡,嗌返一聲。

我望住茶蒸氣升起,房間裏燈光慘白拉長人影,有啲凍、有啲濕、有啲荒謬,最終都聚實於我一個醫生嘅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