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系列]新的無限手術展: 第十個手術:進化決裂
B層避難走廊外側。地下醫療基地嘅規劃本來係冷冰冰、乏味一格格,但而家只剩死靜同無數焦灼嘅腳步聲。門牌標記寫住「物資出口」嘅副門,鐵框冷得可以割手指,牆上仲有前人遺落殘舊膠手術手套。最前面一大團醫護同工程人排咗成條龍,每人背住背、互望但唔敢出聲,全世界只剩低走廊油管同警號嘟嘟振動,有啲人攬膊頭,有啲抱實工程包或者病例,每對眼都係死守一線。呢度唔係手術室,唔係控制台,唔使靜脈注射或換針,全場人齊用腦諗緊點死都唔好俾人捉。
「宇霆,A區高層再派多三部無人機巡,數據話我地群組位置加咗紅標……」Marco企我身邊,雖然話得似講天氣,但條頸筋抽到極致。我點咗點頭攬實佢膊頭,力道可能用得過頭,佢自己都搓返兩下祈安全。
「你一定要hold住工程組!」我細細聲講緊時,身體半遮住胡梓潔,佢後面有兩個技術員已經扯埋USB插頭同高壓電芯。胡梓潔仍然係咁撳手腕嗰條白線,根本未諗過現實會有伸手時要咁震。我用眼神推佢一把,佢咬咗牙知我唔准作惡,然後人微微前傾兩步,快手將副錄音機塞返我外褸袋底。
「走!」泰瑞着全副改造戰衣,手持防爆盾,一隻手拉住信民、一隻手按住細路同志願者媽媽個背,聲音用到沙哑——就算佢本身唔係醫生,今夜觀感都似滿身傷疤的保命活人肉堡壘。
「聽我講,拉直隊形,由我頂頭,出口就係前面轉角!」泰瑞隻手揮一揮,我知佢呢下唔係造勢,而係當真知道點頂大場。見佢後面幾個心理科同工程仔頂得實,有一啲新到冇經驗的心理護士嚇到呆咗,梓潔行過去一把拖走,一邊嚷:「跟住我行!」
我撳住身邊各層通訊AI,登入最舊型嘅醫護保安代碼,搵返舊年地氈圖配當年老師編制嘅路線。腦海一邊閃過蘇菲嗰陣苦樣——嗰個連眼神都捉唔住理想嘅高層,講完「誰違令誰承擔」之後,一下又被主席台黑暗吞咗一半。今朝同佢夾手術、同佢辯副作用、同佢吵理念的畫面,全部疊埋一團,如今淨係剩個人去決戰。
出口前鐵門暗鎖由Marco解開,我手指懷住主按鈕,好怕一爆警就變群體處決現場。門甫推開,一股沉悶冷氣掃過,人群推搡得暈浪,心口夾住梓潔眼光對角線:佢指向黑暗出口。信民踩住一包醫療塵袋,差啲用錯力俾盾牌擋番返嚟,小可媽媽一把攬住細路,低頭不停為女祈神。
「唔好問,跟組行!」泰瑞見我回頭打眼色,俾支防爆盾押埋醫療組最後尾,保證工程文件唔跌一件。走廊拐彎時無人機聲「瓜瓜」拖長兩拍,紅點反射到廢品推車上,啲AI侦測天線搖到誇張,直衝出門先回頭感受到滿滿寒意。
追緊!身後過道迴音一重重放大,爆閃反光燈落喺牆身,胡梓潔手指扒住我褸角,「走快!」我擰頭,翠瑩俾人潮推嚟推去,但佢死攬係小可同黃信民中間,手指蓋住兩個人嘅指節,一路唸:「冷靜,未死心就唔算輸。」
A層維安已經全部無人機升級至二級警告模式,牆腳有一條實光影。Marco大叫:「出口解鎖兩次,B角落解好鋼纜就可以帶頭衝!」佢歛住雙眉,眼神鬥死咁掃保安鏡頭。我知你家都怕,但今夜就係要連怕都當武器。
隊伍拉成直線衝到最後布簾後,急救包同廢棄醫療冷氣嗡嗡作響,有個工程師打甩口罩時想問我:「醫生,今次如果真係出唔去?」我一眼望過去,啲語氣唔使講得清,有時隊伍一齊走,責任自然會定型落每個人背脊。
轉角處第一下急彎照到救生門標誌,會唔會係圈套冇人知。泰瑞拎盾牌一拖打開門縫,裡面有腳步聲,有唔明身份影子有彎腰醫生,有唔知乜氏經過改造型AI醫生。呂老師身形細瘦,係門邊靜靜企住,雙眼溫和但俾壓力壓到額紋分明。
「宇霆,多得你今晚咁堅定。帶埋人出嚟,同我返醫學院暗巷去!」老師見到我第一下就呼吸平和,但語氣仍淨係俾我一個人可以聽清楚。
我一路拉大隊入去,翠瑩同小可手指拉緊攬緊細路,胡梓潔啞咗一聲:「唔係講笑!老師真係識路!」信民口唇乾咬成一條線,但同時瞇住眼等我發號施令。
「用番醫者做名,今次要靠自己搵路,老師一齊帶大家衝!」我聲線微震,感覺腦後汗煲,但老師只手拍我側肩,故作幽默:「你唔使太自責,做醫生未必要日日贏,但肯帶人過難關已經有資格叫醫德。」
無人機聲音又近兩拍,Marco撳落解鎖終端,冷汗劃過頸項:「火力唔夠!必要時衝B口!頭一個掩尾我頂,宇霆護住最弱嗰個!」我二話不說將身體貼近大隊隊尾,等Janet工程技師帶住幾個志願者仔女。
走廊盡頭大型玻璃門,反光映住全員翻面色。老師行去門邊,舉起手勢:「呢條副路我守咗成十年,今日終於有第二批肯行。」我心裡咕嚕細語,一邊暗暗數住每一台呼吸機每一份生死名單,上次入醫學院都未咁壓力。
背後警報聲連環叮噹,全走廊淨係得我班人未肯跟順序捱冷門。呂老師輕咳半聲,回頭叫我:「有幾多人就有幾多心機堅持,只要唔俾世界冷掉就有人性。」我用眼神傳阿翠瑩一格信號,佢口中默唸:「醫生唔可靠科技,你可靠同行。」我帶住上下呼吸,雙手擱低醫療日誌,強行同身邊每個人握一握拳。
今夜每步、每條神經同每行汗都警告自己:即使全世界由AI追斬,但只要仲有同伴識想救人,底線唔會主動跌。老師最後一拍我背,起碼仍有人記得做醫生唔只係冷技術,仲有「死未死心」嘅真火。
逃生梯縫門拉得一聲,身後警號響到像末日。今次,我帶隊,不單止賭命,而係用人性賭未來點解叫醫者。
....
「呂老師,感激你今晚肯帶我哋走出嚟。」
啱啱踎低喺物資樓梯暗格口,我終於忍唔住先開咗句。成班醫生同工程師嘅呼吸全黏埋一齊,累到臉色輪流蒼白,但人人提起精神。老師拉住門框,細細聲說話響樓梯混混啲回音中:
「宇霆,其實我最感激你哋啲後生。你見到睇似亂世,仲想守住嗰層心。」
老師語調冇以往班禪式咁柔,今晚條聲線帶住沙石,但眼底每閃一次都似多咗百斤勇。
「老師,你仲記唔記得,你以前教我第一次救人嘅時候?」
我摘咗口罩,邊問邊抽咗啲汗落衣領,指節壓住疤痕,成個人仍然震。
「記得,」
老師望住我,慢慢由陰影走到舊螢光燈下,「嗰時你仲細個,一刀切咗條腐肉,啲人話你快得太狠。我同你講:醫術快冇錯,最緊要刀心唔可以冷;救人一世記住唔可以慳痛。」
我細細聽住,身後哩班工程師、心理輔導、守衛隊友又靜得落釘咁站住。Marco俾力縮住USB同AI備份機,佢腳濕濕黐住牆腳,眼珠轉唔停,但一聽老師講,就實實定定。
「老師,如果你今晚唔現身,班細路可能俾AI捉咗落去改造房。」我硬住嘴邊笑咗一下。
「你有冇諗過,科技真係救到人心咩?」
「科技就如醫術,好快好犀利,但依家只係人諗咗救身,唔記得救心。」
呂老師定定望住我。「宇霆,你冇行錯——你有懷疑自己,有後悔,證明未輸晒!世界最危險係啲冷血醫生冇自省,我寧願你一晚喊過N次,都唔願見你麻木到咩都唔想問。」
胡梓潔緊緊捏住錄音機,語氣細過蚊,「老師,你知唔知依家幾多工程師返工當自己敗家仔——淨係識拆裝零件,唔敢理人情副作用。」
佢話完闊眼盯實老師,指尖搓埋件舊衛衣邊。
呂老師拍咗下佢,「工程唔等於冷感。肯記錄受試者痛苦,已經多過九成自私公司。今日你有勇敢講真話,我聽你錄音都鼻酸。」
佢笑咁淺,額角紋路更深咗啲。
林翠瑩攬住小可,轉頭同老師細細話。
「我喺心理科咁多年,越嚟越覺得,醫學其實係最易騙自己專業人;你話,咩叫醫德?」
「醫德,唔係專業證書。係夜深你仲會問自己救過嘅人值唔值;係面對苦主時你唔敢擺條心走。」
老師答得慢,但佢語氣堅實。「你地今晚流咗汗流咗血,未必救晒每個,但每次自省一分,多一家冇咁快跌落絕望。」
「老師,真係唔怕腦袋比AI登記,一舊數據隨時賴埋一身黑鍋?」Marco低聲講。
「驚都好,百歲人都唔會練到唔心痛。」
老師拉實Marco左肩,「你哋幾個今晚捱得過,一於之後唔好認自己唔冷得起。當人最辛苦——要捱又要認住自己唔夠好。」
小可阿媽細聲問:「老師,細路咁冷感都得救返嗎?」
「可以。」呂老師一笑,居然拉高層門鎖,雙手左右攬住小可同信民。「細路心未冷透,只要身邊人肯陪佢一齊『記低』埋每滴痛,仲有機會翻身;你今日肯陪,佢唔會淨係學會慳住喊。」
信民心口紋身微微跳動,彎住頭講:「醫生都要人陪。自己行唔到要有人拉一把。我頭先捱過全球直播,反而覺得有醫生眾人一線拉埋可以利申良心。」
我行近一格,摸住老師手臂。「老師,今晚醫學院地下醫局有咩規矩,依家全爆哂,未來你會唔會失望?」
「唔會。」老師搖頭,身影瘦瘦但直得過所有高牆。「成世教過無數醫生,最光榮唔係有幾多專利、幾多論文;而係見到有細路冇走冷心那條路。」
「你今晚都冇怕事,唔驚被組織秋後算帳?」Marco拔高聲線。
「驚吖,人都驚。醫者唔係神咩。」老師皺一皺眉,「但如果咁都唔做,聽日世界只剩高牆,冷得冇一格聲音,連我都唔記得自己初衷。」
林翠瑩捉住我隻手,聲音柔和到有點微顫:「宇霆,我仲記得你第一次夜班脫白褸喊,我幫你抹淚。其實今晚感覺一模一樣——有老師、有盡力嘅戰友,未至於贏,但絕不准輸晒!」
我拍實佢手背,頭微點,「我答應你地,今晚無論生死,行到最尾都唔會轉軚唔做醫生。」
呂老師用佢一貫嘅細聲話:「你咁啱先係我一生做過最大嘅光榮。只要肯帶住啲傷走,肯話對得住自己心,就已經係最好一代醫生。」
外面通道馬達哐兩下啟動,走廊尾紅燈反映過來,有部無人巡邏機開始掃描新出口。我攬住日誌揸狠力,瞪住大家,「記住,今晚係我哋合力打認真醫者命。」
Marco後退一步,拍住玻璃牆:「我已經準備好傳輸資料,你地一齊爆埋所有副作用、工程、倫理自己名,今夜組織再唔得雞飛狗走,點都要俾世界有個交代。」
翠瑩舉高手中病例,凜然道:「眾人一齊上,總好過等單打獨鬥死喺冷數據入面。」
胡梓潔拎高錄音筆,眼淚閃下閃下:「全部人都做得好,只要今晚有人敢認真面對失敗,已經贏過半世人。」
細路黏住小可身邊,一聲唔響握實佢手。老師最後補一句:「你地記住,做人唔係靠技術撐起;但有咁多願意認痛,呢個世界唔會真輸。」
我望住一屋人,發現今夜所有人眼底都多咗份未輸的微光。即使出面無人機聲響緊金屬撞擊,AI監控鏡頭晃過來,大家只再一次抬頭一齊。
「行啦。唔講埋出口,今生都唔會知做醫生係咩一回事。」老師舉手指路。
我拉緊衣領最後一按,心底反而平靜:「你話,醫生行到最盡,唔係靠無限技術——係靠死未死心。」
隊伍靜靜排成線,一步步踩入新世界。
......
「宇霆,會議堂燈已經著晒,人齊晒等你同班人上場。」
Marco低聲喺我耳邊催一催,佢手指死揸住個錄音筆,面色又蒼白又帶一絲期待。
「我知啦,等我叫齊隊友先。」
我深吸一口氣,心口連綿震盪。四周全白LED燈光掃過,直播間牆上映出三個投影:現場畫面、義體受害自白、和即時公眾反饋數據。大堂所有人都看似正經,以靜默遮蓋住現場那陣愈來愈霸道嘅壓力。
「翠瑩,得你撐起全場心理審判。」
我喚一聲。林翠瑩由人群分開一步出嚟,剪裁利落短髮下雙目有神,但唇色微微顫。
「你今日帶病人上台,好大壓力。」佢語調細柔,握緊筆記平板,雙手有啲出汗。
「你未驚我更唔敢驚。」
我輕輕拍吓佢膊頭,想替潭潭汗水減一減寒,「你埋位記住睇住副作用紀錄。」
「工程組錄音都調好,今晚無論審咩,都有真聲做證據。宇霆,你要堅。」 胡梓潔呢刻較正直播設備,拉住數據線,側身同我密語。
佢口氣暗藏不安,但指尖壓緊錄音筆蓋,咁多年以嚟最堅實。
「今場靠你聲音唔夠冷靜。」我譏咗她一句,但雙眼流露莫名感激。
台下全球媒體已經齊晒人,旁邊特設嘅病人席,小可喺阿媽懷裡,臉色蒼白,黃信民坐直,雙腳死死夾住椅腳,雙手互扣指節,臉上冷靜卻壓得出汗。
「小可,等吓你出現只講一兩句,不用怕唔識表情,有話直講。」
我彎腰耳語,見她眼神空洞,點下頭算是回應。
主席台左右屏幕轉到「泛全球倫理審判直播」。主持人以AI語音宣告:「今晚全球連線實時直播,主題—進化醫術與人性底線。」
翠瑩緩緩起身。
「作為心理組代表,我要問一個最直接問題:大家認唔認為,追求突破時可以犧牲病人情感同人格,只為成就科學?」
她手肘帶住抖,咬唇望晒四方,語聲響得跳住指節痛。
「未試過失去心,醫術成唔成都有問題。」黃信民出聲,沙啞到幾乎熄滅,「我得咗條命,但日日如殭屍。我唔想怪醫生,但唔想病人再自由選擇時只見命、唔見自我。」
全場即時靜咗幾秒。
「我都想講一句…」小可輕輕拉媽媽衫角,聲音弱到風一吹個個都要專注先聽到,「其實細個最驚孤單…依家日日驚自己冷掉,唔想傷到阿媽,但有時連佢喊我都唔識覺得乜嘢。」
她媽俯身怔得唔識郁,用手死捉住佢仔細瘦手臂,臉上一線熱淚但堅持無聲。
「你地有冇諗過今晚可能會俾全部人當怪物?」
我壓底聲線,指腹搓住台沿,一邊睇住機位又望住台下啲醫護、「眾人之聲」駭客、公眾律師同現場連線家屬。
「醫生如果唔識自省,真係成怪物。」
胡梓潔接口。「今晚就算輸都唔係最慘,最慘係科學人唔認自己有輸錯路。」
公眾代表喺台下按住咪,語氣帶著考問:「你地真心相信,醫者可以自我審判?有勇氣直認副作用、冷感,甚至想退返醫術底線?」
「我唔保證贏,但保證肯認。」
我攬住日誌吸一口氣,抬頭壓住所有鼓噪。「醫者若唔肯問自己有冇錯,就唔配叫醫生。你話今夜現身審判,係冒死自白;但只有全世界見證,先肯信下代仲有人可以守得住心。」
直播聊天室刷出「醫德真勇」、「感同身受」、「終於有一場醫生唔得講大話」等。亞歷山大記者現場追問:「你信公開會唔會引致組織秋後算帳?」
「寧願當反骨。」翠瑩張手冷靜回應,「我寧可今夜多認一次錯,總好過喺廿年後冷慘到冇人再諗自己初衷。」
另一邊,工程師代表搶咪。
「其實醫學唔止係掣,有失敗,肯開口,比堅持係神更有心。」
「今晚已錄入所有自白,全球即時網絡投票:你支持進化手術全面凍結,還是相信醫德自清?」主持AI冷聲。
螢幕數字急速翻,加拿大、英國、南韓、香港市民投票勝率刷到「要求全面穩控副作用、嚴格審倫理」六成幾。
「見到未?今晚全球一齊審判,不知輸贏,但醫生終於唔係淨係技術堆砌。」我低語,看著天地之間嗰份決意。
「醫學唔係等你完美,但肯問心真嘅已經贏晒。」台下呼吸聲一齊緊。黃信民深吸一口氣。
「眾人記錄副作用,只為下代有醫生肯問點樣再救唔止肉體。」胡梓潔用力合手裏錄音。
「醫生失敗唔係罪,只要唔敢逃避就仲配叫醫者。」林翠瑩舉手,聲音堅定。
我抬頭望住燈海下全部人,一批手心全是汗,一批死咬牙關,但每一雙眼睛都發亮。
「今晚如果要審判醫者,我認,認自己唔夠好,唔夠強。但我有心,企得住。」
我側身行前一步,台下聚焦追隨,一格吶喊一格痛。
終於,主持AI落定四個字。
「真心可白。」
全場屏住呼吸。我回頭望向眾隊友,發現大家臉上都多咗幾層淚痕或汗漬,但卻帶著從未有過的昂然。
今晚,倫理審判唔止為社會,更重要證明醫生可以敢認輸、未認死心。
我按住胸口舊疤,面向所有醫護與受害者,自嘲咁輕聲低語:「醫術,再高都唔敵真正良知。」
投影牆燈最後閃過一句。
「醫德未死。」
....
我帶住成班人推開醫學院手術層副門,腦裏只得一個念頭:今日要同「該死的」做個了結。每個同伴表情都繃緊,冇人再講勇氣,大家只係默契地收緊拳頭,將生死拖在同一條線。
走廊尾燈已經壞到一格格閃,背後仲傳來無人機飛輪聲,隨時一聲巨響,就有全副武裝維安闖入。我聚攏意志,壓住啲恐懼,身後是胡梓潔、林翠瑩、Marco等人,緊跟我腳步,手中各自揸實錄音筆、病例、工程名單,視線沉默但堅決。
「今晚,一齊入去。」我咁想,成班人集體按緊啲舊傷,啲汗珠經過爆燈打落嚟,落到每個人手心都特別重。啲義體失控病人、家屬代表、心理科護士齊列左右,泰瑞站我身側,拎實防暴盾,臉上見多新人類的沉重。
大家死盯正前方嗰扇帶紅金手術標誌嘅自動門。入面就係「該死的」最後高層集結、「忠誠」醫生陳列一室。校內高層、工程戰線、軍隊保安已經全部候命。空氣勁重,啲人影拉得斷斷續續,一旦入場唔會有退路。
我望咗大家一眼,用眼神向胡梓潔微微使個眼色,佢低頭點下,將副作用核心錄音數據Backup到AI平板,再拉過翠瑩做好心理檔案備份。馬上Marco攬住最新工程副作用文件,Carmen則托住全部患者公開自白list。集齊數據證據,大家都唔問「明唔明」,只問「行唔行」。今次真去到盡。
手術室門一打開,會議台剛好亮起極點白光。我行埋位,拎住帶疤嗰手拖一拖衣袖,有啲日子未試過咁冷靜咁壯烈。台前「該死的」凌空坐正,個人高瘦帶鐵色,背後密碼鎖PASS板代表權力、手指關節幾乎冇血色。佢周圍半圈全副武裝保安,每人眼神都機械化得殘忍。
我揸緊一口氣向前一步,隊友自動掃位貼近。胡梓潔右側,咬緊牙根攬實錄音筆,Marco揸住AI平板企定定。
「張醫生,你仲敢嚟?」
「我而家嚟唔係等你講程序。」我遲疑冇有,下意識壓低手腕將錄音筆移近台面。「你問得出,今晚我答得起。」
「你不過係違規醫生,依家全世界見證住我哋正規科學。」
「你得正規,但得唔得人心?」我夾硬頂佢一格,唔隱藏任何憤怒。
「你啲人救緊啲咩?副作用、家屬投訴、冷感怪物,一路都係副產品。」
「我救緊真係人。我問你,今朝有幾個醫生敢面對細路冷感?有幾個工程組肯公開假資料?」我每講一句,內心都夾住住幾條疤重疊咁痛。
「你地知唔知你咁樣係妨礙全全球醫學前進?」
「前進?你地攬晒啲科技專利,喊住要捨棄人性,十年後啲小可、黃信民全部都係新一代冷血兵器。你班高層有冇諗過醫德再死一寸,生命值只會多條條碼!」
「下個世代要犧牲就要犧牲!」
「你以為勇敢,其實淨係傲慢。」胡梓潔突然插嘴,雙眼死盯住主席。
「你副作用錄音,你敢聽下每段冷感自白先再指控我哋叛逆咩?」
「夠啦!」
「夠…係你夠,還是受害人夠?」林翠瑩壓低聲浪,條脊骨貼住我背。「今晚審判,係全世界等緊醫生肯唔肯承認自己有錯。佢地血同數據都同你攬住唔分家。」
「理想換唔到命運,今場你地冇贏面。」
「至少我地肯攬住一隊人行入嚟捱住痛。你敢唔敢開過副作用名單公開,有冇一個細路家屬業主肯揹晒所有技術錯?你一樣冇。」我眼神撲實咁冷。
「咁你點?」
我舉起副作用資料,朗聲:「今晚就地公開。我帶埋小可、信民同三十個義體副作用患者現身。你地唔肯面對,就等全世界現場直播。」
黃信民聲線微震:「我願意自白,我唔再怕公開痛楚。」
「細路小可肯一步行出,話自己等咗一年都唔識喊。醫生會話抱歉,起碼今晚有人敢認真。」
小可媽媽攬住阿女寒聲問主席:「你啲醫生組織會唔會攬痛一世?」
「你信你地啲資料過我啲AI咩?」主席呸咗聲。
Marco突推前AI平板:「啲AI本都係我地工程組寫,今晚全程同步外網、眾人之聲、國際傳媒,敢唔敢一齊公開?」
「我睇你點救人!」主席咬牙走埋兩步。
「我淨係識問,救人是否為人。」我放低錄音,攬住全部同志。「今晚行完呢步,不論有冇得返頭,都唔係冷機械運行。你一日冇醫者人心,我哋就絕唔認命。」
主席臉色鐵青,拳頭揪得咯咯響,全場油壓瞬間冷卻。我同全隊人一齊頂實身體、背影無人願意再讓。
「醫生,有冇人識攬番自己心?」
小可係最後入埸見證,嗓子碎碎咁。佢臉色蒼白,但雙眼帶住最乾淨堅持。
「今晚就算冇贏,都總算搵得返底線。」 胡梓潔都唔忍撚住下唇。
「醫術可以進化,良知要認輸先有希望。」Marco低語。
最後,我深呼吸,「該死的,我唔怕輸。你肯正面對質就唔會捨棄咁多條命;今晚你講乜都唔再有人信一個冇心醫組。」
「你地唔退?」主席沉聲追問。
「我哋今晚同世界證明,醫生唔係神,但未必會永遠輸俾你啲冷血數據。」我冷然一笑,將錄音、病例與工程證據一併用力擲落台上>
等最後一聲審判鈴響,全隊人拉直脊骨,坦然迎上百台鏡頭、世界千家傳媒的點名。我望見隊友無懼眼神。原來一齊抗衡真黑暗嘅時候,每個細節都係一場傷口變奇蹟的證明。
....
呢場審判會議啱啱完結,現場剩落一種難以言喻嘅壓抑。我地一班醫生工程師圍成一圈,背靠背、手指都攞實錄音筆同案例紙。牆角冷光下,細路義體病人、小可同信民、家屬同支持者團結企埋,同我哋一齊等最後判決。
「該死的」高層落咗主席台,咔一聲跣落白色手術地磚,手扣緊腰邊安保碼票。全場得佢一個人企到最起,視線兜晒所有人,每步隨時要下殺着。
「你仲唔服氣?」我哂住攞住日誌,一行疤利索指住佢,「啲人肯面對自己副作用,佢地冷,都比你冷多一層微溫。」
「無限手術展已全城失控,你地係反彈源頭,識唔識計咩叫人命冇價值?」該死的冷咁挖一挖咀角,色絲不動。
「你可以計住數據,但你計唔到本心!」我嗌得好鬼大聲,發現隔離馬爾科都上前半步,「你一世都冇勇氣公開問自己醫過邊個人。」
佢突然舉手向武裝隊一揮,保安自動前逼,盾牌發出叮叮聲。
「今日要殺雞儆猴,你地就地自首。」
「醫生唔係畀人跪!」泰瑞硬生生將盾板一塞,「今晚你膽敢郁傷人,我硬食先。」
Carmen同心理科隊友立刻擁住細路義體患者,「你要動手先郁我哋!」佢聲音濕咗一半,但臉有種死都唔認命嘅堅。
「你身份證曝光晒,仲想做英雄?」該死的冷冷薄笑,眼神兇狠。
「英雄唔係用標籤換,係一班人明知失敗都肯過埋最後關!」我一行人一字排開,把錄音筆、AI文件一齊直掟台上。
「你想集體造反?」高層語氣變寒,「就算全城直播,我都可以令你地淨番數據。」
「數據可以抹,人性唔可以收。」胡梓潔咬住拳頭。
馬爾科再拍個鍵盤,直接將義體副作用、工程黑箱全雲備份至公眾頻道。
「你地收緊啲人命,醫德一跌就冇得存。」
我側個身比信民。
「你肯唔肯帶埋啲傷口俾全世界睇?」
「唔怕痛。醫生救過我,錯都真。」信民淺淺抬頭,露出傷疤,短髮隨住冷氣郁動,「今日肯攬傷先叫冇死心。」
細路小可弱弱舉手。
「醫生…如果要還傷,等我排第一。」
我冰一冰痛,低下身同佢拍拍手,「唔需要贖罪,你企埋我身邊,證明今世有痛都值得捱。」
「全體,面向呢個人渣醫療制度!」泰瑞高聲,將盾牌拉側,隊形變成弧形擋牆。
「一齊!」胡梓潔握住錄音,Marco壓住AI背包,Carmen同林翠瑩互攬同病人,成間房步行一格,由失控副作用患者至心理科工程一人都冇遲疑。
「面向該死的,高舉全部痛,集體敬禮!」聲音由我拉頭,近乎哽咽,但每個人都舉起傷手、義體、甚至刀疤,明明苦但都撐到頂。
「我唔贊成革命。」高層想反駁,但群眾一齊高呼:「你冇資格代表!」
全體擰向佢,直線排到會議堂盡頭,連走廊都見到護理隊員、義體工程師偷偷舉拳。
「我地呢個敬禮,冇崇高,唔神聖,只係痛到骨。做咗醫生輸咗名,今日要攬一次可以話得出:我係人,唔係你啲數據。」我語帶沙啞,右手傷位隱隱作痛,但冇智能,淨係純粹意志!
直播聊天室狂刷「Respect」、「真醫者」、「抵死技術黨」……遠方大廳響起群眾踢門聲,連夜有家屬團體喊「醫生未死」、「莫忘人心」!
「今次你地贏咩?」該死的追問,樣子終於帶鐵青,「呢個遊戲冇你地份!」
「唔怕。我輸過,仲未輸晒!」
我抬頭挺直背脊,嗌最後一句:「醫者永存,唯心不可辱!」
此時會場一片凝固,全班醫護都自動並肩高舉醫者之手──敬禮唔再係崇拜權力,而係向被壓碎過百次、都未死過嘅人性頂禮。
一行眼淚沿面而下,冇人畀自己擰歪視線,一陣細細熱血從後傳過來。
「即使只得舊疤遺痕,今晚起碼證明醫德可以由人寫番。」
場內靜半刻,台上高層紛紛呆住,有嗰刻惱羞,有嗰刻鬆動。直播倒數結束,我攬實病人與隊友,終於同世界一齊冷但光明咁笑一笑。
走出門外,清晨曙光透窗降落,今夜終於由血與痛同一道集體敬禮,推翻一個世代嘅技術暴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