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七點零五分,我到咗案發現場。成條巷入面只係有四、五盞街燈,一盞閃一盞唔亮,地下仲有啲積水反光。馬浩然企咗喺條街口,未見到其他人。

「煒倫,呢度。」馬浩然舉一舉手。佢身邊有個年輕警員,灰色polo衫外邊套件舊風褸,手上攞住個記事簿。

「有冇搵到實質證據?」我行埋去停咗低。

「死者現場喺前面。」馬浩然微微搖頭,「仲有份好奇怪嘅合同同幾封信,一齊擺咗喺牀頭。」

「備過份俾我睇未?」我伸手攞個公事包。





「等下,畀你睇。」馬浩然指住個年青警員。「介紹下呢位—我下屬,馮子謙。」

「你好。」馮子謙禮貌點頭。

「你好,辛苦曬。」我簡單答咗一句,接過包文件。

前面條樓梯窄窄,牆身舊到甩面漆。入到單位,冷氣機古舊轟一聲。現場已經圍好膠帶。死者躺咗喺牀邊,蓋咗白布。法醫官何翠華喺現場影緊相。

「何法醫,狀況點?」我嗌咗一聲。





「死者頭部重創,有器械痕跡,暫時初步推斷唔係自殺。」何翠華抬頭,不帶情緒。

「嗰份合同你有無睇過?」我問。

「有,條文好古怪。但要等你哋做細緻專業分析。」何翠華搖搖頭。

馬浩然拉住我行咗去邊,遞返份合同。「你睇下呢度。A條款話只要雙方無異議,部分責任自動豁免;C條係合約主體身份嘅界定,好多灰色空間。」

我打開文件,由頭至尾掃咗一遍。「太含糊,人哋留到後患無窮。」





「你覺得係咪有人刻意設計?」馬浩然冷冷問。

「機會大。」我放低份紙。

「有冇同死者家屬傾過?」我望望四圍。

「死者兄長謝偉達啱啱嚟過,爆咗場,有啲情緒。」馮子謙湊過嚟,細聲講。

「咩事?」我細問。

「佢指住現場鬧警方冇用,仲話佢阿妹一家畀人呃。」

「咁佢而家喺邊?」我再問。

「落咗樓口抽煙,應該未走遠。」馬浩然嘆咗口氣。





「我落去見一見佢。」我點頭,放低文件,順便執咗封信出嚟。

出到樓下,微風有啲涼。謝偉達喺路邊攤咗張舊舊摺櫈,望住地面,一臉疲倦又唔安。

「謝生,我係律師郭煒倫,警方叫我了解吓你家姐情況。」我主動上前開口。

「你哋終於肯有人理我哋。」謝偉達聲音沙啞。

「發生咩事,你講下先。」我蹲低,語氣溫和。

「屋企入面亂到七彩,成家都唔敢返!佢話有合同,條款我一個字都睇唔明。最後條友仲可以走?」謝偉達捶一捶膝頭,臉紅晒。

「你家姐有冇借過錢抑或簽咗啲咩協議?」我試探問句。





「佢話淨係跟住人哋講簽,點知出事。」謝偉達咬緊牙,「家姐點都唔會自殺,唔會!」

「你知唔知有咩人平時出入多啲?」我望住佢。

「有個男人,成日拎啲文件嚟搵家姐,成個白面書生。」謝偉達說到咬牙切齒。

「你記唔記得對方名?」我寫住notes。

「聽過叫陸文耀。」謝偉達冷靜咗少少。

「OK,唔該曬你。你需唔需要我地安排社工?」我問。

「點安排?無人真心理我哋。」謝偉達嗤之以鼻。

「我會盡量協助—有咩需要直接搵我。」我俾咗張咭片。





「多謝。」佢起身,抹一抹面,收埋咭片行開。

我行返去現場,樓梯黑影拉得長長。馮子謙已經開始拍下屋企各個角落。

「煒倫,你點睇?」馬浩然揸起手電筒。

「明顯設計過,係想利用合約漏洞脫身。不過要打爛沙盤問到篤,查清楚合約來源。」

「嫌疑最大就係陸文耀?」馬浩然語氣凝重。

「呢條友本身就喺金融界出出入入,啲方法唔單純。」我低聲。

「我叫人查下佢近期資金流,你先睇文件同那幾封信有冇蹺蹊。」馬浩然安排。





「啱。」我攞住信一張一張慢慢翻。「呢封帶有殺意暗示,講到啲『還債』事由,語氣似有人威逼。」

「陸文耀係唔係同黑道有聯繫?」馮子謙查問。

「佢相熟啲借貸集團,唔排除有黑道背景。」馬浩然盯住文件。

「我覺得要搵下死者家人同學校線索,睇下有冇漏咗。」我提議。

「好啊,反正你老婆識謝家彤,切入面闊啲。」馬浩然點頭。

「咁今晚我收集晒文件,返去睇埋。」我摺好所有證物。

馬浩然望住我。
「你記住唔好過勞,最緊要屋企。」

「我知啦—你都唔好成日扮老母。」我輕咁頂返佢一句。

「走啦,我送你一程。」馬浩然收起攞攞聲。

番到樓下,夜色更黯。馬浩然拍吓我膊頭。
「小心啲,有啲人表面好平靜,骨子裡危險。」

「你咪成日都咁講,同案無頭緒一樣—危險喺唔起眼嘅地方。」

「係呀,所以你都知道睇細啲啦。」

我和馬浩然喺路口分開。返到停車場,攞住件外套感覺冷風入骨。夜晚十點半,返到屋企,個廳燈仲亮住。

芷盈喺飯枱摺毛巾,見我返嚟轉頭望我。「頭先我WhatsApp你無覆,忙緊咩?」

「現場嗰度啲事多,唔好意思。」我放低公事包。

「肚唔肚餓?煲咗湯你自己叮返轉。」芷盈語氣好細聲。

「多謝你。心悠點呀?」

「佢玩玩下積木,幾耐都訓唔著。仲話要你陪佢畫野牛。」

「咁我洗個面先睇佢。」我開咗浴室水喉。

「爸爸,你今晚有冇見到壞人?」沖完涼,心悠細細聲問。

「壞人未見,不過遇到一啲奇怪嘢,有啲人做壞事,會用好多字詞去掩飾。」

「即係用魔法?」

「有啲似,唔好識用嘅人就會畀佢呃—所以幫人都要睇清楚。」

「你會唔會畀魔法人呃?」

「有媽媽協助,唔驚嘅。」我同佢講。

心悠打咗個呵欠。芷盈過嚟拍拍佢。
「八點幾啦,快啲入被。」

「爸爸會唔會有時都想變野牛,大力撞壞嘢?」

我拍拍佢個頭。
「爸爸通常淨係撞紙張多啲,孫悟空咁,翻卷簿都翻得快。」

芷盈扶心悠落牀。「你老豆最叻淨係對住啲文件打獃。」

心悠笑:「咁你下次同我一齊畫超勁野牛啦!」

「好,約定你。」

佢攬住個公仔,訓咗落去。

我行咗落廚房,開咗陣雪櫃,飲番杯凍水。芷盈過嚟,靠喺門口。

「個現場點?」

「案發現場亂晒,死者有契約,懷疑有人設老鼠陷阱。負責人似係一個金融顧問,舊生也好似識得你學生謝家彤。」

「佢呢幾日情緒麻麻,朝早我哋社工都跟進緊。」

「你幫我問吓校內仲有咩特別情況—我想搵到啲民間線索。」

「得,我明早傾下同事先。」

「今晚都攰啦,早啲休息。」

芷盈搵咗本書出嚟等我執嘢。我再望一望啲合約副本,有幾條原來同地產交易合約一樣,完全畀啲狡猾人利用。隔離頁入面仲有啲黑道集團細微簽名。

我開住檯燈,寫低待辦事項。點一點手機。
「明日九點約馬浩然,十點打俾事主家屬,下午搵葉頌恩線人。」

外面街燈暗咗一格。屋企裡各個房間燈光微黃。空氣冇乜聲,一切安安靜靜。

我收起所有文件,合上電腦,熄燈。